第436章 入住;旅館
新華小鎮即將迎來第一批業主入駐,黎耀陽還讓人準備了一個業主歡迎儀式,每家每戶都贈送了米油鹽等生活大禮包。
他在用這樣的方式提升業主對全新居住社區的認同感。
封閉式小區在這個時代屬於首創,尤其對於之前生活在華埠,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華人來說,完全封閉式的小區帶給他們極強震撼。
看着身着紅色制服,如王室衛兵存在的保安隊,正沿着小區外牆一絲不苟的列隊巡查,滿滿的安全感讓他們覺得自己花費大半輩子積蓄買下的房產值了!
物業管理人員的貼心微笑;業主食堂美味飄香;小區溪流環繞綠樹成蔭,所到之處的每個細節,都讓即將入住新家的業主們如置身雲端一般,身子輕飄飄的。
這裏就是他們的新家,夢想中的天堂。
黎耀陽坐在車內,親眼目送第一批業主進入小區,拍了拍前面的小二:
“走吧~”
“陽哥,不看了?”
“不用看了,一張張臉上洋溢着的笑容足以說明一切了。”
小二砸了咂嘴:
“陽哥,我第一次覺得咱們做的事情,是對社會,對父老鄉親有益的。”
“這話說的,難道我們以前在搞破壞?”黎耀陽莞爾道。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小二嘴笨,支吾了半天也沒解釋明白。
“行了,知道你什麼意思,開車,去旅館。”
“是!”
說實話,對比這個年代其它公寓,新華小鎮真的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不光是丑國,全世界都一樣,哪怕是曾經世界的中心,大西洋對岸的歐羅巴大陸也都一個奶奶樣。
當然,相對來說丑國還要好一些,他們率先做出了變革。
巴爾扎克筆下19世紀的“公寓味道”,那是“一種閉塞的、霉爛的、酸腐的氣味,
叫人發冷,吸在鼻子裏潮膩膩的,直往衣服里鑽”。
“那是剛吃過飯的飯廳的氣味,酒菜和碗盞的氣味,救濟院的氣味,老老少少的房客特有的氣味,跟他們傷風的氣味合湊成的令人作嘔的成分……”
除非運氣太差,21世紀巴黎的住店客人大概率不會聞到這種氣味了,以上卻是旅館、公寓這樣事物在走向現代之前的實情。
理解旅館首先得了解旅行本身:這個時候的旅館,顯然不總是和後世人心目中的旅行聯繫在一起。
鄉下人和異鄉客湧進城市,為了一種全新的生活做準備,不求現在那些打卡景點的年輕人在意的網紅氣味。
從19世紀中葉到20世紀初,不是市政廳和美術館,旅館才是社會能量的變壓器,“人”是其中主要的流通介質。
在這方面,丑國的新旅館獨領風騷。
儘管不乏水晶吊燈和彩繪的天花板,它沒有刻意強調“皇家”“攝政”的噱頭,最引人注目的是酒店的規模和設施。
1827年設計的特雷蒙特旅館,建築上可圈可點的北美酒店,已經有170間客房,會客廳、閱覽室一應俱全,裏面的餐廳足可以容納200人。
去過波士頓的英國作家狄更斯描述說,它“不大,也就比(倫敦的)貝德福德廣場小一點”。
初具現代面貌的此類旅館裏面,重要的不是睡房,而是公共空間。
字面意義上叫“畫室”,可不是用來畫畫的,實際是會客廳,旅館成就了一個城市裏最主要的社交聚會。
入住者常常帶有家眷,旅館房間因此以家庭套間為主,一開始男女有別,男人穿梭於公共場合的同時,另外為女眷設計一套社交空間,甚至連入口都是單獨設置的。
至於那些單個的房間,一般只能供單身男客留宿,獨自出門的女人是不存在的。
這個模式很快就傳遍了北美大陸,於是紐約有了比特雷蒙特規模大了一倍的阿斯特旅館,新奧爾良的查爾斯旅館又將阿斯特客房數翻番。
佩夫斯納推測說,丑國旅館草創之初便如此之大,是因為旅行者不像歐洲人那樣,在不同城市都有自己的親戚朋友,大多數美國人也不習慣寄宿別家。
還有一點更為重要,丑國旅館業的興起和丑國成為世界強國的過程完全平行。
到了20世紀初,很多人已經把大城市的旅館當成了家,尤其是來到經濟起飛地尋找機會的青年夫婦,以及不停地湧入新興產業基地的專業人員。
這些人幫忙把曼哈頓的房價抬上了世界巔峰,讓三藩市由一座濱海小鎮變成了西海岸的重鎮。
三藩市在1848年僅有500人,僅僅過了不到30年,它的皇宮酒店就已經有755個房間了。
又過30年,福特推出了t型車,在丑國成為一個輪子上的國家之後,寄住在酒店裏的丑國人更沒必要買房了。
因為他們將會在幾個城市之間流轉,反正,最終還可以一路駛回在小鎮的故鄉。
為什麼與現代旅館有關的一切幾乎都是由丑國人來推動?
因為沒有誰比他們更習慣這樣大規模的、周期性的遷徙。
希爾頓的生意在1919年的德克薩斯應運而生,8年後是馬里奧的萬豪,喜來登則由漢德森和摩爾創業於1937年。
到了1957年普利茲克打造新品牌凱悅的時候,很顯然,這個產業已經是現代生活的標配了。
人們可以用大酒店品牌的有無判斷一個城市全球化的程度——注意,最後一位20年後也創立了普利茲克建築獎——“當代建築的風向標”,看來,也和城市流動空間的風向標有關。
回顧當代旅館並不能算很長的歷史,很容易看到它並不是一種類型確定的空間。
換而言之,讓巴爾扎克捏起鼻子的下等人公寓,不差錢土豪們在異鄉的寄宿地。
和20世紀成就了一個產業的連鎖品牌,其實並不是同一類建築;
或者,只允許女賓小範圍活動的上流社會下榻處,以及等而下之的小酒館,也無法用同樣原則設計。
如果一定要說這多樣化的選擇中還有什麼勾連,那就是每種旅館的興旺都和城市的境地有關。
旅館之夢也是城市野心騰達的夢,這種夢境首先是故鄉/異鄉轉換的社會學,它具體的建築容器要感謝一種現代發明:
社會學和空間,兩者須臾不可分離。
紐約的華爾道夫-阿斯托里亞旅館,最初也是旅館業大亨阿斯特家族的地產。
一開始不到五層,它不免仍是一座向歐洲上流社會致敬的紀念碑,雖然名為旅館,威廉·沃爾多夫·阿斯特希望,它儘可能低調奢華,少點“典型旅館的特點”。
經理博爾特卻天才地瞄準了丑國人獨具的優勢:越大越好!
位於同一個街區的華爾道夫旅館剛剛竣工,博爾特就開始說服這些不同產業的主人們把業務合併在一起。
所以,事實上它是兩個旅館的合體。
這種合併多虧了丑國大城市的獨特建築樣式——摩天樓,它不全聽藝術家的建議,只服從地產投機的邏輯。
此前芝加哥的禮堂大樓也是一座引人注目的酒店。
誰說電影院之類大空間一定要放在購物中心頂層?
在當年,這些旅館房間就懸挂在跨度達到75米、高近30米的劇院的空洞之上。
即使在19世紀末的人看來,這種思路也是腦洞清奇。
然而,現代意義上的結構技術那時已相當成熟,有了電燈,建築的尺寸再大內部也不至於全黑。
只要時尚風向讓大規模的地產投資有利可圖,工程師們就可隨心所欲,建造出體量巨碩構造奇特的建築。
不管你在這個體塊內如何“雕鑿”,哪怕像禮堂大樓那樣挖出一個大洞,它的各個部分和功能之間也可以隨心所欲地拼接。
至於是否抄襲歐洲建築的外表,已經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劇院加酒店居然是恰到好處,於是,旅館之中上演了一幕大戲,演出不止於舞台。
時髦的新女性在公眾場合旁若無人地吸煙,只要賓客所至,音樂會、舞蹈、晚餐聚會和戲劇演出輪番上陣,“極盡都會生活奢華”。
後來,荷蘭建築師庫哈斯在《癲狂的紐約》中寫道:
“對那些在自己公寓裏沒有空間的人……對那些為自己家宅所拖累的人,無微不至的服務使得他們的精力從經營私人小宮殿的瑣務之中擺脫出來。”
這就是丑國模式的“住家旅館”的一次集中爆發,旅館是“家”,不止於客房,有種為你所擁有的平靜生活的幻覺。
同時它又允許你尋求一種安全感之外的社會娛樂——置身於人群之中,又不至於總為人群打擾。
高達40層的這座“古往今來最大的旅館”本身是個矛盾體:
整個建築像禮堂大樓的酒店部分那樣是飄浮在鋼鐵柱子上的,下面,甚至還有一條整日隆隆運轉不停的鐵路線。
在空洞上頭,那些裝飾着堂·吉訶德故事場景壁畫的燒烤屋,模仿斯堪的納維亞風格的空間。
18層上的星光屋頂,暗示着佛羅里達熱帶風情的背景裝飾、植物、花卉、粉紅色火烈鳥……完全和腳下隧道里的黑暗世界無關。
在旅館中,品味從英國巴斯爾頓公園拆除來的裝飾元素的客人們,難以想像他們在此的生活背後的東西,都是一般人看不見的卸貨塢、儲藏室、清潔房、傳送帶、電梯……
旅館的貨梯就像外面的街道一樣繁忙,其中一部大得足以將豪華轎車直送入鋪着橡木地板的舞廳中央,舉辦一年一度的汽車展。
住客們印象最深的是旅館似乎無所不能的用餐服務。
是一個巨大的廚房系統而不是某個大廚造就了這種服務,無數傳送帶、派送侍者和電話網絡則直接支持着這種服務。
客人大可足不出戶,生活在好像只有他一家人的小世界裏。
建築理論家們看到了其中革命性的成分。
當此時的歐洲還在用居住的碎片填補已有城市的縫隙,丑國人卻在發明各種花樣的“大”飯店,憑空編造着都市生活的白日夢:
“……繁多的私人或公共功能——舞會、宴會、展覽、音樂會、劇院演出——所有這些都在自成天地的空間中,包括大廳、劇院、餐館、衣帽間、舞池……”
庫哈斯說,一座旅館就是一個情節——工程師和設計師一同打造的嚴密的“神經機械學的世界”不斷發明這樣的故事。
在這部戲劇之中,通過旅館這個轉換倉,可以看到無名之輩如何一步步成為大都會人。
最早無論大小貧富,居住只能是私人的,“都市裏的村莊”只是個體的拼貼,然後才產生了共享的都市“鄰里”,從無到有,外鄉人奠定了新城市裏最基層的那些社會組織。
這以後,“套房”和“公寓”等等花色應運而生,互助公寓和複式公寓約定了更嚴密的經濟邏輯、更複雜的社群需求。
但它們畢竟不是大旅館。
差別在於,後者公共部分的設計要遠大於現實需要,差旅人的拘謹難以解釋旅館裏不必要的奢華,這些“多餘”的部分,才是大都會裏那些無窮無盡的幻想的來源:
住酒店的人並不認識,卻“在一起孤獨”。
然而,只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才是城市經濟的最終推力,金色大門裏的燈光也會照亮門外的行人路。
後來,1990年,格雷夫斯設計了迪斯尼酒店——就像沒有多少人記得華爾道夫是誰設計的,嚴格說來格雷夫斯也不能算是這項目里最天才的建築師,迪斯尼本人才是。
“樂園”是新旅館的別名,也基於締造了丑國大都會的那些建築理念:
遊客樂於坐着各種小火車穿行一個個電影佈景,美夢已經持續了至少一天,現在最重要的是在這裏度過一晚。
人心的基礎結構已經極其完善,諸如vr技術的誕生,更讓人可以隨心所欲地更換場景,獨創性的建築或花樣翻新的室內設計,只不過是最後的一手。
大多數現代人是定居,平凡的生活因此更迫切地需要能凝聚在非凡“場所”里的奇迹——只是每個人心目中的奇迹定位不同。
你至少應該在某個旅館中住過一陣子,才有可能知道它貌似泛泛的牆紙后的故事。
比如在紐約的一個聚會上,一位女士介紹說她住在傳奇中的“切爾西旅館”,不諳此情的你表現得一頭霧水,你必然會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絲失望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