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凰未涅槃欲求鳳
慶功宴結束,眾人散去,拓跋珪將苻冰單獨留下。“為了逃避其他部落追捕,本王從離開長安開始便四處逃竄。此戰大獲全勝,族人終於不用再跟着我顛沛流離了,此皆賢弟之功勞啊。拓跋烏說你就是我的王景略,果然沒有錯。”“王兄,此言不知是何意?您口中的拓跋烏又是誰?”“拓跋烏?部落的薩滿大祭司,此人本事不小。”拓跋珪心情愉悅,索性接着把日前拓跋烏所言盡數講與苻冰。苻冰聽后大為震驚,心中暗自嘀咕:“難道這世上真有未卜先知之人?這拓跋烏有機會定要親自拜訪一下。”拓跋珪喝得興起,起身舉着酒杯踉踉蹌蹌地走到苻宏身前:“我們草原大漠生活之人都性情率直,最討厭那些滿嘴胡言之徒,今日帳中僅有你我二人,本王再問賢弟一遍,你到底是何人?”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顯然,拓跋珪想要捅破那層窗戶紙,讓苻冰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即使他自己萬分肯定,但還是想讓對方親口說出。此話一出,苻冰自知不能再隱瞞下去,然後解下腰間天王劍遞與拓跋珪道:“王兄可認得此劍。”“這劍有什麼稀奇的,前日你昏迷不醒之時,凝丫頭還拿它耍過。”拓跋珪邊說邊從苻冰手中接過天王劍,然後將劍拔出劍鞘,劍身“大秦天王定鼎中原”八個字呈現在眼前。“這是義父的劍?賢弟果然是苻氏後人!怪不得長相如此相像,那日見你着實嚇我一跳。”苻冰聽拓跋珪口中“義父”二字,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動與親切,甚至有些委屈,隨後將自己身世以及在南陽二十二年的經歷像是倒苦水一般全部傾瀉出來。苻冰越說越悲傷,最後說道兄長苻宏生死未卜之時,不禁潸然淚下。拓跋珪不禁嘆了口氣,自責道:“義父對本王甚至整個拓跋部落族人都有再造之恩,當初我在草原得知他被奸人圍困於長安城之時,本想帶領族人前往長安營救,可惜半途被鮮卑慕容部落偷襲,不得已只能退回大漠,沒能見上義父最後一面。二十多年以來我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暗中派人在秦國長安城附近四處尋找苻氏後人,可惜毫無結果。不曾想,你們竟然逃到了晉國。也算天無絕人之路罷。既然如此,那以後我們就是親兄弟了,賢弟你不需着急,本王早晚會替你滅了姚萇和慕容垂,為義父報仇。”拓跋珪義憤填膺,一番豪言壯語,苻冰深受感動,兩人又是徹夜無眠,暢談至天明。翌日朝會,拓跋珪又親自任命苻冰為散騎常侍,負責魏王的保衛工作,掌管魏國所有侍衛。簡單來說,此時的苻冰是南部軍區司令兼魏國宮廷衛隊長,可見拓跋珪對其信任程度。當然,苻冰心中一直惦記着拓跋烏這個人,散朝以後,準備了一些厚禮,尋至拓跋烏的住處,打算拜訪這位神秘的魏國大祭司。然而,當苻冰到了拓跋烏住處以後卻沒見到本人。從僕人口中得知,拓跋烏前日就已經動身去西域求取一種神秘的丹藥,不知何時會歸來。苻冰見拓跋烏不在,將隨身禮物盡數送與那個僕人,並囑咐若他家主人回來,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沒能如願見到拓跋烏,苻冰內心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又無事可做,索性獨自一人在魏國大營中閑逛。畢竟是散騎常侍身份,
出入無人阻攔。突然,一股淡淡的芳香從遠處飄來,沁人心脾。苻冰略有沉醉,尋着香氣來到一頂綵帶縈繞的帳篷前。苻冰畢竟不懂拓跋部落習俗,見周圍沒有侍衛看守,而且營帳又奇奇怪怪的,以為不是住人的營帳,便好奇的走了進去。苻冰入內僅一眼就認出是女兒家閨房,尷尬之餘,想要儘快離開,沒想到轉身剛要出去,一陣動聽悅耳的女聲從背後傳來:“你好大的膽子,本公主的營帳你也敢擅闖?”苻冰本就心虛,被出其不意的一吼,着實嚇了一跳,根本無心聽對方說了什麼,只顧轉身低頭拱手行禮道:“在下誤入姑娘閨房實乃無心,希望姑娘海涵。”然後一直低着頭不敢抬頭,等待對方回應。“看你這裝飾,像個漢人,把頭抬起來!”苻冰理虧,將頭抬起,但見對方上身衣着草原鮮卑特有的服飾,下身卻是一襲漢人長裙,亭亭玉立。不過面罩輕紗,看不清容貌。這女子就是興平公主拓跋凝,她隔着輕紗望着苻冰,許久,輕聲說了句:“看來夢是真的,你真的來了。”然後轉身跑入內帳。把苻冰一個人晾在原地不知所措。畢竟是血氣方剛的青年,又長時間沒接觸過女子,苻冰望見對方翩若驚鴻的樣子以及唯美的背影,心中不禁想起自己的未婚妻,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依依,不知你現身在何處?”許久,瞧見對方沒有再出來的意思,苻冰趁機溜了出去。拓跋凝在內帳通過帘子盯着苻冰直到他離開,回憶起年少之時的夢境,異常激動,開心的跑去找哥哥拓跋珪。拓跋珪正在讀書,見到妹妹來看望自己而且心情又如此之好,實屬難得,便好奇的問道:“凝丫頭,今日又發現什麼好玩兒的?如此高興,快跟王兄我分享分享。”拓跋凝沒有說話,而是靠在拓跋珪的身邊,害羞的低着頭,想要說話卻欲言又止。“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嘛,今日為何妞妞捏捏的,不太正常!不會是想嫁人了吧?”“王兄,咱們這裏是不是來了個漢人?”拓跋珪眉頭一皺,想了半天,回答道:“沒有啊,因為忙於對柔然的戰事,已經許久沒有抓到漢人俘虜了,除了被俘,哪會有漢人平白無故來這荒涼大漠。”原來拓跋凝不知苻冰身世,見他裝束竟把他當作漢人,而拓跋珪卻又不知妹妹所謂的漢人就是指苻冰。拓跋凝一聽就急了,威脅道:“你休要唬我!我今日明明見到一個穿着漢人服飾的男子,王兄你肯定認識。要不然他一外人哪來的權力在營中自由出入,甚至還敢進入我的營帳。你今日要是不說實話,我就把你收藏的這些漢家古籍全燒了?”“漢族人?男子?你說的那人不會是德乘賢弟吧?”“徳乘賢弟?王兄你什麼時候又多了個弟弟?”“嘿嘿,好巧不巧,剛認的沒幾天。而且這人你也見過的,就前幾天躺在我營帳里的那個邋遢大叔,這麼快就忘了嗎?”“原來是他!真的是他?當時那邋遢的樣子可真沒認出來,差點兒就錯過了……”“錯過什麼?”拓跋珪問道。“哦…沒…沒什麼,就是覺得有些事情很不可思議。”拓跋凝支支吾吾。“的確不可思議。年紀輕輕就一身本事,只帶着一百人就能大破柔然一萬五千鐵騎,斬殺柔然大將爾棉達拉,不愧是苻堅的兒子。”“王兄你說什麼,那人是苻堅的兒子?”“是的,光是長相就不會認錯。”見妹妹一臉驚訝的樣子,拓跋珪就把苻冰成長的部分經歷講給拓跋凝聽。她聽得很仔細、很認真。拓跋凝中毒之後,性格雖然變得任性,脾氣古靈精怪,但心地善良,嫉惡如仇。尤其是聽到苻冰被結拜兄弟陳准背叛之時,恨得咬牙切齒道:“該死的陳准,真是可惡至極,早晚會遭報應,王兄你可一定要幫助苻冰報仇啊。”“這還用小妹你來提醒?仇肯定要報,只是要等待時機。咱們拓跋部落現在的情況你也不是不清楚,外人看我不順眼就罷了,甚至還有自家人也想着扳倒我,來過過魏王的癮,他們可不知道這魏王有多難當。等日後內憂外患都解決,王兄我一定會幫他復仇,哪怕幫他復國都不在話下。”“王兄這話說得真霸氣!真的是有其妹必有其兄,不錯!”拓跋珪早就聽慣了類似的玩笑話,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然後朝拓跋凝詭異一笑道:“凝丫頭,你到王兄這裏從頭到尾都是在問關於德乘賢弟的事情,你不會是……”拓跋凝把身子一扭,不再說話,明顯是害羞了。拓跋珪就這一個親妹妹,妹妹心裏想什麼哥哥怎麼會不清楚。“當初你若不是因為中毒容貌盡毀,一個大魏公主,一個大秦王子,本該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可惜,是王兄之過導致你現在這個樣子!放心吧,王兄我一定會幫你的,至於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說罷,摸了摸拓跋凝的額頭表示安慰。拓跋凝沒忍住眼眶中的淚水,撲在拓跋珪懷裏抽泣道:“小妹這輩子不打算嫁人了,只想陪着王兄。”拓跋珪也沒忍住,二人相擁而泣。至於苻冰嘛,一方面忙着軍中事務,另一方面一直派人去南陽以及長安打聽兄長苻宏消息,可惜都沒結果。夕陽西下,苻冰巡視完士兵訓練結果,像往常一樣坐在草原夕陽下遙望南方,回憶過往,突然有侍衛來找,說魏王要見他。苻冰不敢怠慢,急忙去見拓跋珪,見他正在讀竹簡書,貌似是古籍,便不想打攪,站在一旁靜靜等候。拓跋珪讀完一卷,準備拆下一卷的時候才注意到一旁久候的苻冰,抱歉道:“方才讀老莊之學入迷,着實沒看到賢弟。”“王兄客氣了,我也是剛到,見您心無旁騖,所以不忍心打擾。”“賢弟你到此也將近月余了吧,是否還適應草原上的生活?”“小弟雖然長於南方,畢竟有北方民族血統,對草原多少有些親切感,已經完全適應,有勞王兄費心了。”“我知賢弟今年也二十有二,按照漢人習俗,這個年紀應該早就成家了吧。我看賢弟你整日獨自一人,愁容不展,既然已經適應草原生活,是否考慮在這娶一房妻室,一來緩解孤獨的生活,二來也可以早早留個子嗣。”苻冰聽拓跋珪之言貌似是想給自己安排婚事,急忙拒絕道:“小弟遠在南陽之時早已與劉氏之女姝依定有婚約,不敢擅自毀約另行娶妻。”“賢弟之前不是說過,那劉氏之女目前生死未卜。倘若她還在世上,知道你跳崖毫無生還之機,怕是早已嫁人了罷。”拓跋珪仍然不死心。“王兄所言確有道理,不過小弟我實在不想違背諾言,若是以後知道依依嫁人或不在世上,再作打算也不遲。”苻冰再次拒絕。拓跋珪聽苻冰語氣如此堅決,心下已然明白二人感情之深。哪怕是為了妹妹終身大事,也不好再強詞奪理,恐怕傷了兄弟兩人的感情,想着日後再找機會。所以話鋒一轉接著說道:“我有一個妹妹興平公主拓跋凝,年方二九年齡(18歲),雖然有些任性,脾氣也怪了點兒,不過非常喜歡漢家文化。她聽說賢弟你從小在晉國長大,又精通此道,想拜你為師,不知賢弟是否同意?”“既然是王兄親妹,小弟自當盡心教授。”苻冰哪裏知道,這正是拓跋珪為了親妹妹能接近苻冰,一夜未睡才想到的主意。柔然入侵的時候都沒見他如此操心!拓跋珪見苻冰沒有拒絕,心中多少有些小得意,急忙將早已等候多時的拓跋凝從內帳中叫來,讓她給苻冰依照漢俗行拜師禮。一股熟悉的香氣從內帳飄來,苻冰感覺事情有些蹊蹺,但又不知哪裏出了問題,眼見魏國公主要給自己行禮,急忙阻止道:“公主殿下,俗語有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下年紀只比您年長几歲罷了,您若是想了解漢家文化,我可以隨時教你,只是這師徒大禮是萬萬行不得的。”拓跋凝沒說話,而是轉頭看向拓跋珪,拓跋珪見苻冰沒上當,急中生智道:“德乘賢弟與本王親如兄弟,而凝丫頭你也是我親妹妹,既然如此,你就認她是你妹妹罷,以後你倆多親近親近,也讓凝丫頭漲漲見識。”說話的同時,暗中做手勢提示拓跋凝同意。拓跋凝瞧見哥哥手勢,點頭同意,而苻冰也覺得主意不錯,沒有拒絕。隨後拓跋珪借口有要事去辦,讓他倆待在營帳里等他回來。一個縱橫大漠的魏王活生生把自己做成個月老,也不知道這份姻緣是否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