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兔死狐悲
這個時候有的人已經離開了,也有少數人往裏面走,遠處還有看熱鬧的陸陸續續的往這裏湧來。不錯,看熱鬧這話好像很殘酷,卻不是用詞不當,在文化娛樂極度睏乏的年代,突發事故不但是熱鬧還是大熱鬧,只要晦氣事不是發生在自己或和自己相關的人身上。
四人進了圈內,死者已被搬到一邊去了,十來米的距離只看到一張柴席子【柴席子:由柴編織而成,鋪在床板上面,再往上鋪細席才能睡人,又稱席子,表面粗糙。】蓋住了整個人,只露出一雙已經沒了黃色,白皚皚瘮人的腳在外邊,據說,未成年人突髮狀況死了,不能第一時間穿鞋子,那樣魂兒會被套住走不了,就成孤魂野鬼了,只有在下葬之前才穿鞋子,和成年人去世完全相反。
望了一眼死者,胡方樹趕忙收回目光,瞄向三個同黨,發現都跟自己一樣,沒人緊盯着死人看,平時都吹牛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時候也不逞強了。
身邊的哭聲一會高一會低的,最親的人已經沒了力氣哭,還有人昏了過去。於小五的母親被人從身後抱着坐在地上,前邊有人幫着將其雙腿盤起來,有人用手指使勁的掐她的人中,這是普通人都知道救助昏倒人的一種有效方法。
‘呃’的一聲,於小五的母親又一次醒了過來,她已經哭昏好幾次了,見到於小五母親恢復了神智,救助的女人開始勸了起來:“小五他媽啊,哭哭就行了,你已經昏過去好幾次了,再昏了對你頭腦不好,萬一你要是痴了怎麼辦?”於小五母親痴獃呆的兩眼無神的看着前方,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你往家裏人身上看看,一大家人還指望你了,你家男人靠你去開解,你男人要是出了事一家人還怎麼過哦!”又一人接着開導。
胡方樹心中想到:‘不用你說我都知道下面你們怎麼勸,都是老一套,能不能換點新鮮的啊!’
果然不錯,第三女人開了口:“小五他媽啊,你也別傷心了,小五不是你兒子哦,他是你上輩子的仇人,人家來就是報仇的,現在他報完仇走了,你哭出三長四短的來,不是讓他更高興嗎?”說道這裏停頓了下來。
‘還有韭菜呢?’胡方樹心裏話,怎麼差了一段,這勸人的不專業啊!剛想到這裏,第三個女人話又來了,原來一口氣勸的話多,要讓被勸的人消化一會,還要看看效果,這是胡方樹不懂的地方,他以為這是上課背書呢,嘰哩哇啦背完就完成任務了。
“小五他媽啊,有些話不說你也知道的,你看看哪家沒糟失【糟失:死掉的意思】過幾個小怨鬼【小怨鬼:未成人小孩。未成人指的是沒結婚】,小怨鬼來去隨意,你也顧不了的。只當地里種的韭菜,這茬割了再等下一茬吧,你年紀也不大,下一茬不定還能連着來兩個兒子呢,比這怨鬼好!”被勸了好一會,幾個人來來回回的,話的意思都差不多。
感覺事情已經都清楚,死人的熱鬧看到這裏高潮已經結束,下面應該是有人出來將死人拖走找個地方淺淺的一埋就完事了。【為什麼要淺淺的埋掉,看情況以後再解釋。有點殘忍】這時候的殯葬還是土葬。
胡方樹正想着下面怎麼辦呢,後背衣服被人拉了一下,王喜正給自己遞眼色,再看看另外兩人已經轉身,胡方樹一聲不吭跟了過去。
走了一小段,河岸邊上有幾個人男子漢或站或坐的在一起,有一個人將卷好的煙捲遞給了一個坐着的男人。
“他大伯,
算了,這害人精早走早好,過幾年成人了再走,不把你害到老家了嗎!”原來接煙的就是於小五的父親,遞煙男子也是勸解的人。
“是啊!這些年你一家老小省吃儉用的,給他好吃好喝供養着,這冤家對頭不還是挑最能傷你的時候動手了!”一個站着的男人將手中的火柴給了對方。
自己卷的煙捲,別人可沒辦法幫着點煙,一根火柴都不一定能點着。
“晦氣事落到你頭上了,你不能裝孬,你不撐起來,你家往後日子還怎麼過?”兩三人一人一句的勸着於小五父親。
又聽到這麼幾句話,胡方樹不想再待了,帶頭往回走去,回頭喊了一聲:“你們不走啊!”其他三人悶頭不語跟着。
到了遠處一個土堆上,胡方樹一屁股坐了下來,跟着的三人也找地方就近坐下。胡方樹說道:“我算聽出來了,勸人的人都把死人比喻成敵人,這樣好讓家裏人不難過。你們說對不對啊?”
“不是什麼哦!”牛寶接過話題:“還什麼冤家對頭來報仇的呢,難道真有鬼魂嗎?”
王喜:“還說什麼害人精呢,難道我們這樣的,活着就是乖乖,寶貝,死了就是大人的仇人和害人精啦!”
“你特嗎會不會說話,於小五也不把你一起帶走的呢!”錢二撿起地上一個泥塊對着王喜砸了過去。
胡方樹:“你這傢伙不會說話就裝啞巴,不要把晦氣事用在我們身上打比方,再尼瑪胡說八道,以後不要跟我們玩了。”
牛寶:“說尼瑪傻,還真一點不假,難怪你‘大’賣饅頭都能賣出個虱子。”
王喜急了:“我尼瑪,我尼瑪,我尼瑪。”我了好幾句也沒我出個整句來,這王喜急的時候說話就會有點結巴,平時倒是不會,這時候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急着解釋卻越急越說不出話來。
胡方樹:“好了,好了,下回說話在嘴裏嚼嚼再說,又沒人跟你搶。”。嚼嚼再說這話還是胡方樹母親教的,意思就是多想想再說話,省得無意間說錯話。
胡方樹打了個圓場,卻把頭轉向了牛寶:“喂,你剛才說賣饅頭賣出虱子是怎麼回事啊?講給我們聽聽。”
這問話一出,牛寶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王喜看到牛寶笑了,估計牛寶會說出來:“五哥,你答應過我不亂講的”。
錢二:“講給我們聽玩玩,不算亂講呢。”又對着王喜板著臉“你是不是把我們三人當成外人了?”
“不是的呢,不是的,不過我有個條件才許牛寶講,不然就是跟我老了,我也不同意。”【這裏的老了:絕交的意思】今天王喜犯錯在前,不同意的話三人肯定不跟自己玩了,只好提個條件,以降低影響。
牛寶:“我告訴你們聽,你們也不要到處講,傳出去了真的對王喜家不好!”牛寶跟王喜是有親戚關係的,不然剛才也不會喊牛寶五哥而不是牛哥。
幾個人十五六歲了,文化程度也差不多,都是初中畢業,不過是其他三人只念到初二,而那年正好學制變化,加了初三,三人成績沒有胡方樹好,當時十個初二學生被刷下去八個。這三人少念一年卻提前拿到了初中畢業證書,胡方樹雖然多上了一年學,拿到的兩份初中畢業證書,不同的是標明了初二和初三畢業。
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是完全不懂事,既然事關重大,也就認真了起來,保證不外傳。
牛寶見大家都答應了條件,王喜在一邊蒯頭【蒯頭:撈頭】,也不再抗爭了,這才開始講了起來。
原來,幾年前還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時候,王喜家就在背地裏做生意,他家有個親戚在縣城麵粉廠,有辦法從麵粉廠高價搞出白面,王喜的父親做一手好饅頭,就想出了個主意,跟家人商議了一下,求到親戚家,每月請親戚轉讓二十斤白面帶回家。
別看二十斤好像不多,吃上白面的能有幾家?比如胡方樹,這麼大了,吃過白面的次數兩隻手都能數過來,這還是胡小爹在外面搞副業嘴裏省下來的的,每次能吃到厚度一厘米,寬度四厘米,長度十厘米一塊是最多的了,也只是嘗個味道。
而賣饅頭不能公開賣,夏天是做不了這個生意的,為了保密,王喜的父親把饅頭做成長二十來公分,寬和厚度大概四五公分的樣子,越往兩頭越細,到了最後兩頭成尖狀。
再穿上厚衣服,衣服內里縫上幾個大口袋,為了保暖,饅頭都貼着內衣,這樣從外表看不出來。王喜的父親就這樣在三星鎮起早貪黑的賣饅頭,一毛錢一個不帶還價的,賣了好長時間也有了老主顧,誰家吃得起和吃不起的,都記在王喜父親的頭腦里。
有一年冬天,王喜父親又揣上饅頭出去賣,到了街上一老主顧家,從懷裏掏出饅頭給了對方以後,等着買主給錢,都是老主顧了,買方說:“今天外面很冷,要不進屋暖和暖和再走啊。”王喜父親說‘不了’。搭話間,買方進了屋,燈光下看見白白的饅頭上有兩個黑點,格外的顯眼,再定睛一看,黑點還動了。
這那裏是什麼黑點,是兩個虱子啊!
買方憋着嗓子:“老王,你進來看看。”
王喜的父親聽出不對,趕緊進屋一看,也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