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酒壯慫人膽一

第1章、酒壯慫人膽一

酒至半酣,二姐張桂花見酒桌上人勾肩搭背,東扯葫蘆西扯瓢,從酒桌下暗暗踢尤玉一腳,向他發出明確訊號,立即滾出去,別人好說話。

這一腳有些重,尤玉疼得一咧嘴,忙說:“我方便一下。”起身走出包房。

張桂花是尤玉姑家二姐,今天她組局,名義是給她的好友廠廣播員田圓圓姑娘送別,暗地裏給弟弟尤玉說親。

北城酒廠去年還紅紅火火,不知怎麼,今年突然一下子陷入困境。如同遭遇一場大地震,這座大廈搖搖欲墜,工廠不能正常生產,廣播站自然消聲滅跡,明天田姑娘放假回家,再上班遙遙無期。

酒至半酣是一種什麼狀態?

酒精在人體中開始發揮積極作用,血流加快,有種飄飄然感覺,談興漸濃,不再像平時那樣小心翼翼、遮遮掩掩,沒有那麼多顧慮。大腦尚清醒,不至於胡說八道,正是袒露心扉、訴說衷腸絕佳時機。二姐選擇在這個時候踢尤玉一腳,雖有些疼,不能不說恰到好處。說明二姐是個懂酒女人。

包房坐有三男二女,都是尤玉北城酒廠同事和朋友。男人中年紀大些的是他剛入廠時的師傅劉春田,一車間主任,另二位是他原來的師兄弟,一個叫串子,一個叫實子。是他倆的外號。二姐身邊這位女子便是廠工會廣播員田圓圓,貌美如花,說話甜潤,因眼光太高,挑來挑去,挑到三十歲,還沒能把自己打發出去。

昨晚,尤玉將一雙黑色鑲金邊高跟鞋送到二姐家,二姐捧着鞋,臉上綻滿花朵。

二姐非貪圖小便宜之輩,只是女人對於鞋情有獨鍾,遇到好看樣式愛不釋手,家中衣服沒幾件,鞋卻有幾十雙。

“小玉,田圓圓的事兒包給二姐,明晚我組局,找幾個哥們,將她拿下。”二姐親熱地拍着尤玉肩膀。

“您請客,我結帳。”尤玉臉一紅。

尤玉眼下是北城酒廠辦公室臨時負責人。臨時的含意是廠辦公室主任、副主任都逃之夭夭,廠子來不及考慮新人選,叫他暫且管事。工廠不景氣,幾乎每天都有人逃亡。生產副廠長、技術副廠長都攀了高枝,有能耐的技術骨幹都被人挖走。

這是最後時刻,尤臨時負責人渴望在廠子這座大廈坍塌前將相中的人娶到手,或者說是搶救出來,然後遠走高飛。

“噹噹“,二姐用筷子敲擊盤子,止住七嘴八舌:“各位,聊點正經事兒好不好。圓圓我老妹,我最掛心她人生大事,誰有靠譜的帥哥給提一提。這樣吧,每人提一個人選。提不出來,人不靠譜,罰酒三杯。”

“好哇。”三男人異口同聲。

若是平時,田圓圓聽到有人聊她婚事,會立馬起身,傲慢地扭動腰肢,目不斜視、昂首挺胸地離開。即便不走也會繃著臉、一本正經地打斷那人話:“停,不勞你操心。”可二姐與眾不同。二姐雖在廠化驗室工作,卻是廠工會文藝隊隊長,半個工會人,兩人天天在一起嘰嘰喳喳,親如姐妹。不給誰面子,也不能駁她面子

明天就要回家,再與朝夕相處的酒廠同事在一起喝酒就不那麼容易了。她百感交集,平時從不沾酒,今天破天荒地喝了兩杯,而且是五十二度白酒。

喝酒與不喝酒人的精神狀態大為不同,尤其是女人,酒後不再那麼矜持與靦腆。田圓圓像所有酒後女人一樣,充分享受以自我為中心的幸福狀態,不再對嫁與不嫁之類的話反感和警覺。

她先是咯咯一笑,

然後感嘆道:“還得我二姐,你們這些’王八蛋’統統不夠意思,也不說幫幫忙。”她嘻笑着用纖指將桌上三個男人點了一遍。

三個男人聽田圓圓罵他們”王八蛋”,非但不惱,卻嘿嘿笑起來。

北城酒廠廣播站每天中午十二點在一首嘹亮的樂曲之後開始廣播。田圓圓以其獨特的甜美嗓音播送道:“酒廠廣播站,現在開始廣播。”有人將這句話篡改成“酒廠王八蛋,現在開始廣播。”此話傳出,酒廠人非但不覺難堪,反覺得很有意思。”王八蛋”,這麼難聽的話到田圓圓口中居然變得圓潤而甜蜜、讓人覺得十分舒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酒廠人聽慣了,習以為常,有那麼幾天,田圓圓上呼吸道感染,嗓子發炎,說不出話,廣播站被迫停播,酒廠人午間休息聽不到罵聲,像缺少點什麼,飯吃不香,人也懶得動彈,一個個丟魂落魄,廠里死氣沉沉。外人嘲笑說:酒廠人個個賤皮子,一天不挨罵,心裏不舒服。這話傳到田圓圓耳朵,更加趾高氣揚,說到酒廠廣播站時,故意將舌頭捲起來,叫人聽不清是廣播站還是王八蛋。

“圓圓,正式向你推薦個人,此人品行兼優,保你滿意。他是……”說話這人叫劉春田,酒桌上年齡最長,徒弟終身大事師傅理應首當其衝。

“您別忙,讓我們三人一起說,看看想的是不是同一個人。”劉春田話剛說一半,便被串子和實子打斷。

“NO,NO,不行,絕對不行。別想偷懶耍滑,每人提一個,不能相同。”田圓圓嘻笑着搖頭晃腦。

逢場作戲,攪着玩。提吧,儘管提,提得越多越好,看我怎麼把你們提的那些品行兼優的男子損得一文不值。田圓圓心說。

受人之託,給尤玉幫忙,只有一個定額候選人,提及旁人豈不是幫倒忙。三人頓時卡殼,一起向二姐張桂花瞅去。

二姐親熱地拉着田圓圓的手,勸道:“圓圓,讓他們隨便,不是說了嗎,不靠譜罰酒,每人三杯,把他們一個個都灌醉。說,快說。”

“也行,三杯,每人三杯白酒。”田圓圓嘻笑着伸出三根玉指。

“那好,一起說。”

“一、二、三,尤玉。”三人異口同聲。

提到那人恰好從衛生間回來,走到門,聽到這話,臉騰地紅到脖子根。心中暗暗得意: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這人坐在門口中廳餐桌旁一把椅子上,伸手從餐桌紙盒“唰唰“抽出幾張面巾紙,在臉上抹來抹去,紙巾立刻被汗水浸成紙泥,沾在手上。將紙泥甩到地上,又從紙巾盒抽出幾張來擦手。

此刻,廳中沒有其他就餐的客人,很安靜,包房人說話聽得很清楚。

“巷深酒家”老闆楊義一手拎水壺匆匆走來,伸出另只手將桌上茶杯蓋揭開,單手提壺,“滋滋”地倒滿茶,然後將杯子推到尤玉面前,朝包房方向一努嘴,悄聲問:“還需要點什麼?”

“暫時不用,他們要說會兒話。這天也太他媽熱了,我坐在這兒透透氣,您忙吧。”尤玉抓起餐桌上一張菜譜當作扇子呼扇來呼扇去。

包房門半敞,尤玉側身而坐,左耳沖屋裏,聽房中人說話。他右耳小時候被父親摑過一掌,耳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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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酒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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