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便利店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散落在整潔的床上，空氣中的微小塵埃沐浴在這天光之下，漫無目的地遊盪着。
林間睜開雙眼，半夜裏他醒過一次，發現自己睡在沙發上，於是便轉移了陣地。
現在他覺得腦袋有些沉，可能是着涼了。
吸了吸鼻子，他從床上爬起，準備給自己做份早飯再出門。
冰箱很爭氣的正常運作着，裏面有幾根小蔥和幾顆雞蛋，廚房的檯子上還有兩把挂面。
鍋里放上油，將小蔥掐去根須洗凈，再加上些菜市場商販隨手贈送的香料，熬上一會兒，就得到了香噴噴的蔥油。
在碗中放入比蔥油略多一些的生抽，以及一小撮白糖，再將瀝乾的麵條與調料拌勻，一道蔥油拌面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剩下的蔥油也不會浪費，正好可以留下煎雞蛋。
吃完之後，林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沒吃飽。
昨天明明吃了晚飯，照理說不至於餓成這樣，難道是因為在長身體？
林間看了看冰箱裏的雞蛋，終究是沒捨得給自己再煎幾顆。
算了，中午員工餐多吃點吧。
這樣想着，林間下了樓，騎着他那輛破舊的自行車，飛也似的竄了出去。
這是高三的暑假，為了給自己攢學費和生活費，林間同時接了好幾份兼職，上午去炸雞店當炸雞俠，下午去步行街發傳單，休息時間還去小說網站上碼字。
一天的時間就這麼晃晃悠悠過去了。
到了下午六點，林間終於來到了今天的最後一個目的地。
輕車熟路地繞過監控，把自行車藏在旁邊停車場的一個角落，林間走進了打工的便利店。
“阿間啊，你又早到啦。”說話的男人叫李順風，是這家便利店的店長，他一絲不苟地把貨架上的商品排列整齊，又開口問道，“我聽今天的客人說，這幾天要填志願了，你準備上哪所大學啊？”
這個問題林間思考過好多遍，因此幾乎是脫口而出了，“要是助學貸款可以下來的話，第一選擇應該是寧大吧，我想學法律。”
他想了想，又說道：“要是下不來的話，大概會考慮那幾家願意給入學獎學金的，我不挑，只要能有學上就行。”
“怎麼能這麼講，這可是關係到人生大事的，一點也馬虎不得，我就是當初路子沒走對，才只能在這裏開便利店。”李順風有些痛心疾首，“你腦子聰明，長得又帥，辦事也活絡，以後前途大了。”
“錢的事情，其實不必太擔心的。”李順風頓了頓，故意放低了聲音，“叔這些年還是藏了點私房錢的。”
林間突然睜大眼睛，朝着李順風身後喊道：“嬸，你怎麼來了？”
“啊？老婆，我沒有……”
李順風猛然轉頭，背後根本沒人，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笑罵到：“你這臭小子。”
林間調侃了一句，“算了吧，李叔，就你那些私房錢，還是留着自己買煙吧，要不然被發現了，又要跪搓衣板了。”
李順風苦着個臉，“阿間啊，聽叔一句勸，以後千萬不要那麼早結婚，非結婚不可，也要挑個溫柔的。”
“哪兒跟哪兒的事。”林間擺了擺手，“你看我像是有時間談戀愛的人嗎？”
高中三年，除了上學，林間基本都在忙於各種兼職，雖然因為長着一副還不錯的皮囊，情書收了不少，可最後都和舊書本一起，當廢紙賣了。
林間不想糾結這個問題，歪着頭看了眼天空，“叔，馬上要下大雨了，你再不回去，怕是要淋成落湯雞了。”
轟隆。
門外適時傳來一聲雷鳴。
烏雲已經佈滿了天空，一場暴雨蓄勢待發。
“哎喲，還真是。”
李順風拍了一下腦袋，也顧不上繼續剛才的話題，朝着站在收銀台處的林間喊道。
“那晚上店就交給你啦，我得回去收衣服去了。”
“放心啦，有我在，沒問題。”
林間笑着比了個ok，看着那個老實的中年人開着電瓶車，消失在了街角。
幾年前好心的便利店店長發現了在門口徘徊的林間，詢問之下才知道少年是想來打零工，儘管小小的便利店並不需要過多人手，依舊慷慨的同意了少年的請求。
報酬是少許薪水以及店裏的便利食品。
對於溫飽問題都未必能保證的林間而言，算是很大的恩情。
.
正值酷暑，雖然門外雨勢漸急，依舊沖不跑空氣里的燥熱。
便利店已經有些年頭，這些日子空調又壞了，只有一架舊風扇在天花板上晃晃悠悠，勉強帶來了一絲涼意。
林間曾嘗試過修繕這架年紀可能與自己差不多的老風扇，但因為上面盤着好幾股不知道連着哪兒的破皮電線，只好作罷。
或許是因為下雨，很久沒有客人，只有雨滴落在地上的啪嗒聲輕柔的按摩着耳膜。
林間揉了揉眼睛，望向牆上的時鐘。
11.55。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好幾個鐘頭，快到打烊的時候了。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小小的便利店迎來了這個雨夜的最後一個拜訪者。
“歡迎光臨。”
林間臉上掛上微笑，便利店對服務態度其實沒有要求，但他還是為了這份工作努力練習了儀態與微笑，到現在，已經可以精準地只露出八顆牙齒。
穿破雨簾走進便利店的是個身着西裝的上班族，相貌普通，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疲憊，典型的被加班掏空的狀態。
“小哥，拿兩串魚丸。”上班族收起傘對着林間說。
“好嘞，稍等。”林間轉過身去拿關東煮專用的一次性紙杯，他此時也有些疲倦，但還是習慣性地與店裏唯一的客人搭話，“剛下班嗎？”
“是啊，加班到現在，還正巧遇上大雨。”上班族抱怨道，“傻叉老闆每次到下班前才佈置任務。”
“要不要這麼辛苦啊，還是身體要緊。”林間熟練地從鍋里夾出兩串魚丸，又多加了幾勺湯。
“沒辦法啊，人到中年了嘛，車貸房貸，老婆孩子，都是要錢的，加班不一定會死，但沒工作一定會死。”上班族接過杯子，遞出一張百元鈔票，“喏，給你，沒零錢了。”
林間低頭開始找零，而上班族則默默地開始享受杯子中的食物。
畫面如同深夜食堂般溫馨。
直到便利店裏的燈光突然閃爍了一下。
在不為人知的角落，有隱隱的灰色霧氣冒了出來，漸漸蔓延到牆壁上，直至將小小的便利店完全包圍，變成一個封閉的繭房。
“最近電路老化得厲害啊，燈也要換了，你聽見電流聲了嗎？”林間數完零錢，遞給上班族，“誒，哪裏來的這麼多煙啊，不會是保險絲燒了吧。”
眼前的客人接過零錢，沒有作聲。
林間輕輕皺了皺眉頭。
他剛才不小心碰到了上班族的手，冷得嚇人，像凍了許久的冰塊。
林間不動聲色地握住褲袋裏的手機。
“你發現了？”上班族咽下嘴裏的最後一口食物，語氣變得有些輕佻。
“要不要給你叫救護車？”林間說，“你的手很冷，我懷疑是突發性心梗的前兆。”
“……真是可愛呢。”
上班族挑了下眉頭，笑了起來，他的瞳孔里氤氳着一團霧氣，和周圍蔓延的灰霧一個顏色，如果不仔細觀察很難看出。
“不枉我穿過了大半個城市，才找到你。”
林間皺了皺眉，這話聽着有點噁心。
上班族的眼睛漸漸變成了完全的灰，有涎水不受抑制地從嘴角滴落下來。
“要不是因為太久沒有進食，你的血肉又那麼香甜，恐怕我會捨不得吃你吧。”
“可惜你不是超凡者，要不然會更加美味。”
他咧開了嘴，露出了有如野獸般的尖銳利齒，笑容愈發癲狂。
“現在，準備好被我吃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