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躲不掉了！

舅舅家距離學校大約兩公里，對小孩子來講算得上是一段長途跋涉。沙樂天一路邊走邊玩，連蹦帶跳躥進舅舅家的大院，趴在傳達室門口看向裏面的掛鐘。

差十分三點，第一節課已經結束了。一路上他還在掙扎是否應該回去上課，但看過時間后隱約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都要遭殃，索性本着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的想法按下了舅舅家的門鈴。

“咦？樂天？”開門的舅媽略感詫異：“你怎麼來啦，沒上課嗎？”

“今天下午學校刷房子，給我們放假了。”沙樂天想不出別的理由，只得將前幾天剛剛發生過的事移花接木借用了過來。

“哦，你爸你媽都上班去了是吧？快進來。”舅媽沒有懷疑他的說辭，因為“學校刷房子”確實不像是八歲小孩兒能隨口編出來的瞎話。

成功躲過了大人的盤問，沙樂天心情大為放鬆，邁步進屋一邊換鞋一邊問：“我舅舅呢？”

“去單位了，你到客廳去玩吧。”舅媽沖了一杯果珍端給沙樂天，笑眯眯的摸摸他的腦袋：“正好，在這裏吃晚飯吧，你舅舅昨天晚上去南山打了幾隻兔子，舅媽給你燉兔子肉。”

當時國內尚未禁止居民持有槍支，城市規模又普遍比較小，因此常有人去周邊的山林中打獵，藉以消遣取樂。沙樂天對大人們的狩獵活動十分憧憬，也曾央求舅舅帶他一起去玩，可是舅舅從不應允，只是偶爾給他幾個空彈殼過過乾癮。

舅媽昨晚上的是夜班，剛才正在休息，給小外甥準備了些零食便回屋繼續睡覺了。沙樂天興沖沖的擺弄着一大桌子彈殼，玩膩了又窩在沙發上翻看舅舅珍藏的各種連環畫，把學校的事情統統拋到了九霄雲外。

兩個小時之後，舅媽起床開始準備晚飯。飯菜剛端上桌，舅舅下班回來了，他對於小外甥突然獨自來到有些意外，但也沒多過問。

沙樂天一邊吃飯一邊纏着舅舅講打獵的故事，舅舅喝了一口啤酒，搖頭笑道：“嗐，打兔子嘛，沒啥好說的。我們都是晚上開車去，車燈一照，兔子就不動了，很好打。”

“是嗎？”沙樂天大感好奇：“它們為什麼不動呀？”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舅舅摸着下巴想了想：“反正兔子的天性就是這樣。”

“哦。”沙樂天點頭沉思片刻，滿臉期待的看向舅舅：“舅舅，下次打獵帶我一起去行嗎？”

“不行，你還小，等將來長大點再說吧。”舅舅隨口敷衍。

“為什麼呀？”

“這個嘛…因為…很危險啊。”

“有什麼危險啊？”沙樂天刨根問底。

“山上有大灰狼。”舅舅一本正經的嚇唬小孩兒：“萬一把你叼走了怎麼辦？”

“啊？！大灰狼？”沙樂天瞪大了眼睛：“那你們不怕嗎？”

“我們…”舅舅話語一滯，舅媽在旁邊幫腔道：“大灰狼不叼大人，專門叼小孩兒。”

“是啊是啊。”舅舅忙連聲附和：“大灰狼跑的可快了，萬一把你叼走，我們可追不上。”

“唔。”沙樂天雙眉微皺，將信將疑的舉着筷子遲遲不動。

“快吃飯吧，過會兒就涼了。”舅媽笑着安撫道：“好好吃飯，快點長大，將來就能跟着你舅去打獵了。”

“嗯，好。”沙樂天低頭扒了口飯，又追問道：“那，山上有沒有大老虎？”

“當然有啦。”舅舅索性順勢把瞎話說到底：“大老虎比大灰狼更厲害，

我們大人也害怕，所以小孩子一定不能去。”

“是嗎！”沙樂天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你碰到過嗎？”

“什麼？大老虎？”舅舅忍不住噗嗤一樂：“沒有，碰上就回不來了。”

沙樂天還想再問，客廳里的電話響了。舅舅放下筷子走過去接起，先是“嗯”了一聲，然後不動聲色的說道：“在我這兒呢，放心吧。嗯，什麼事兒都沒有，正吃飯呢，你們別著急。嗯，嗯，好。”

沙樂天隱隱感覺有些不妙，但是舅舅掛斷電話后並沒說什麼。直到半小時后外面響起不急不慢的敲門聲，這才笑嘻嘻的起身對外甥招招手：“樂天，你爸來接你了。”

“啊？我爸來了？”沙樂天頓覺一陣慌亂，手足無措的跟着舅舅走到門口。

父親扶着自行車站在屋外，天已經黑了，沙樂天瞧不清他的臉色，躑躅着不敢向前。父親低聲與舅舅和舅媽交談幾句，沖沙樂天伸手指了指後座：“上車，回家。”

一路上父親一言不發，但沙樂天知道今晚自己的屁股肯定又保不住了，一進家門便充滿逃生欲的縮在滿面愁容的母親身後。

“別躲了！”父親雙眼瞪的溜圓，擼胳膊挽袖子抄起掃帚：“滾過來！”

“你別急，先把話問清楚再說。”母親把兒子從身後拽出來：“沙樂天，你今天下午為什麼沒去上課？”

沙樂天支支吾吾將經過講了一遍，母親皺着眉嘆了口氣：“唉，不管你找什麼理由，今天這頓打是躲不掉了。”

“躲不掉了！”父親拖着沙樂天走進卧室，朝他屁股上狠狠抽了一掃帚：“說！為什麼逃學！”

“嗷！”沙樂天慘叫一聲：“我，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怕被批評就逃學？沒出息！”父親手中的掃帚又“啪”的一聲落了下來：“還騙你舅媽說學校刷房子，小小年紀就會撒謊了！誰教的？！”

“哎呀！”沙樂天疼的手刨腳蹬：“就，就是隨機應變嘛，沒人教！”

“沒人教？還...還隨機應變？！你本事不小啊！”掃帚噼里啪啦接連招呼下來：“知道你闖了多大禍嗎？！學校老師以為你走丟了！家裏親戚以為你被人販子拐走了！全都急壞了！你奶奶跑到公安局求了局長求政委，多少派出所民警滿大街撒開網找你！你可倒好，不吱聲不言語的跑到舅舅家躲起來了！”

“哎喲！別打了爸！”沙樂天嚎啕大哭：“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