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大隊輔導員

李國勝在門外回頭看看沙樂天，感覺自己也該說點什麼。不過他心底總還是端着些架子，話一出口就變了幾分味道：

“放心吧，我們不會白吃你家的東西。”李國勝挺胸昂頭，臉上滿是倨傲之色：“咱們也算是朋友了，等將來咱們上了初中，我會想辦法多照顧照顧你的。”

這口氣讓人聽着不太舒服，沙樂天梗着脖子哼笑一聲：“切，誰稀罕你的照顧。”

“話可別說的太早，看你到時候稀不稀罕。”李國勝雙臂抱在胸前，派頭十足的緩步下樓：“我回家啦，再見。”

“再見。”沙樂天進屋關掉遊戲機和電視，回到卧室取出暑假作業擺到桌上，想要營造出自己整日都在刻苦學習的假象。

剛寫了幾道題，只聽門口外鑰匙響動，母親開門進屋，一邊換鞋一邊喊道：“沙樂天，我剛才碰上賈喜奮了，還有另外兩個小朋友，都是來找你玩的吧？”

“啊…是。”矇騙家長的小心思沒能得逞，沙樂天臉微微一紅。好在他膚色黝黑，臉再紅也不易被察覺。

“賈喜奮說你中午做飯招待他們了？行哎，我兒子長能耐了。”母親喜滋滋的提着買回來的菜走進廚房，隨即便是一愣：“哎喲，好傢夥，你們幾個夠能造的。嗯…？怎麼酸不拉嘰的？這什麼味兒啊？”

沙樂天這才想起午飯後忘了收拾廚房，只好忐忑不安的將烹飪過程和盤托出。

“真行，本來想今晚給你們爺倆燉魚呢，這下沒的吃了。”母親邊聽邊笑，先拿起那條慘不忍睹的烤魚殘骸觀賞一番，又彎腰拎着煤氣罐原地晃了幾下：“不過用煤氣烤肉可是太奢侈了。這罐氣本來就剩的不多，讓你們這麼一折騰，不知道今天的晚飯還能不能做成。”

“我錯了。”沙樂天一臉靦腆的低頭笑笑。

“沒關係，也不能算是什麼錯。”母親拿過圍裙系在腰上，笑着對兒子嘆了口氣：“過幾天抽空教你做些簡單的飯菜吧。這樣將來就算我和你爸都不在家，你也不至於挨餓。”

歡樂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又是十幾天過去，暑假結束了。伴隨着新學年的開始，經五路小學剛剛建成的教學樓正式竣工投入使用，在職業大學漂泊兩年的沙樂天等人終於在六年級搬入了嶄新的教室。

此前兩年間，校園內的施工建設給教學管理帶來了諸多不便。如今新教學樓落成，意味着經五路小學跨入了一個新的時代，教學工作必須展現出與之相符的全新氣象。

作為新氣象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校領導決定仿照國內先進經驗，為學生們統一製作校服。這項舉措令六年級學生家長頗為不滿，但還是不得不交錢為孩子置辦一身。

與滿腹牢騷的家長們不同，大部分學生對於這種能帶來集體歸屬感的服裝還是感到有些期盼的，沙樂天也不例外。

不巧的是，開學沒幾天他就得了水痘，接連多日呆在家裏不能外出，沒能第一時間領到自己的校服。而老師也不敢冒然派學生把校服送到他家裏，只好按照賈喜奮的身材幫他留了一套放在學校。

一個多星期之後，沙樂天痊癒了。當他在周一早上來到闊別已久的學校附近時，看到湧向校門的學生都穿着整齊劃一的校服，心中油然升起一絲羨慕，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剛走到校門口，沙樂天就被大門前筆挺站立的大隊輔導員喊住了：“哎！那個黑大個！站住！說你呢，就是你！”

“我？”沙樂天含糊了一下。

“就是你！又黑又高的那個！”輔導員腦袋微微一抬，用尖尖的下巴頦指點旁邊的側門：“那邊站着去，快點！”

“怎麼啦？”沙樂天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大隊輔導員二十歲出頭年紀，比他高不了多少，往日總是穿着時髦的休閑外套，一副笑眯眯玩世不恭的模樣，高年級學生背地裏都叫他二傻子。

不過他今天打扮的格外意氣風發，大皮鞋擦的烏黑鋥亮，板正的白襯衣搭配黑色西褲和馬甲，脖子上還吊著一根鬆鬆垮垮的小領帶，含蓄的飛機頭濕漉漉的，看上去不太像少先隊輔導員，倒像是電視裏的外國飯店服務員。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你校服呢？！”輔導員雙手倒背在身後，揚起小白臉面向初升的朝陽，拉下眼珠俯視着面前的沙樂天：“學校上周剛強調過，升旗儀式必須穿校服，你為什麼不穿？”

“這個…我不知道啊。”沙樂天仰頭看着他生機勃勃的濃密鼻毛解釋道：“我前幾天生病請假了，還沒領到校服呢。”

“生病？校服什麼時候發的？大上周就全發下去了！生病是理由嗎？”輔導員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輕輕一劃：“少廢話，那邊站着去。”

“我還沒領啊！”沙樂天有些惱火，但見輔導員一臉趾高氣昂的望向別處，只好悻悻白了他一眼，背着書包走向側門。

側門外已經站了十幾個沒穿校服的各年級學生，有的羞愧不安，有的滿不在乎。旁邊執勤的學生正在逐一登記扣分，然後將他們統一安置在操場邊緣，以免這些不符合標準的着裝玷污了稍後升旗儀式上整齊劃一的校服方陣。

沙樂天滿懷不忿的向隊伍最後方走去，正感覺一肚子晦氣無處發泄，忽然聽到隊尾有人瓮聲瓮氣的小聲呼喊：“樂天！你病好了哇！”

僅憑口音就能知道是張嘉曦在說話。沙樂天湊到近前對他嘻嘻一笑：“前兩天就好了。你怎麼不穿校服？被二傻子逮住了吧！”

“木有我合適的號碼呀！”張嘉曦委屈巴巴的嘆了口氣：“最大號都不行！褲腰太瘦，系不上扣。褂子也太小了，穿上露肚皮。”

“起碼你還有的穿呢，我根本連校服都沒領到，二傻子偏不讓我進校門。”沙樂天氣鼓鼓的瞄着校門口的輔導員：“我看他就是腦子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