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 上桌（完）

“今天晚上？”王奶奶很少邀請自己去家裏吃飯，沙樂天笑着躊躇道：“家裏人給您過生日，我就不打擾了吧？朱蕊單位還要加班，估計趕不上。”

“小朱加班，那你就自己來。都是家裏人，什麼打擾不打擾的。”王奶奶語氣堅決：“延傑從深圳趕回來給我過生日，上午還念叨着要見見你，正好晚上你哥倆吃飯的時候好好聊聊。”

“延傑哥回來了？”沙樂天稍一沉吟，隨即爽快的答應：“行，那我下班就過去。”

鄭延傑是王奶奶的獨子，比沙樂天大十幾歲，自從大學畢業后就留在深圳闖蕩。正好當時沙樂天的父親調到深圳，曾在生活和工作方面給過他不少幫助。

後來鄭延傑得到契機與人合夥踏足金融投資行業，憑藉敏銳的嗅覺和過人的膽識，近些年一直順風順水，生意越做越大，儼然已成了家資巨富的圈內名流。

沙樂天曾聽父親提起過他的故事，但每次都是語焉不詳的寥寥幾句帶過，而他與鄭延傑上次見面還是十年前的事，當時自己剛剛入職城商行不久，對金融工作懵懂難解一二，今天席間若能得他點撥幾句，定然會受益匪淺。

下班后，沙樂天去湖山著名的糕點店玉湖齋買了幾包精緻的點心，驅車來到王奶奶家。王奶奶臉上皺紋堆累，但是依舊容光煥發、精神矍鑠，拉着沙樂天的手問這問那：“你媽身體還好吧？你和小朱怎麼樣？啥時候要孩子？得抓緊啦！”

“我媽她很好，謝謝王奶奶關心！”沙樂天正要一一回答王奶奶的問題，廚房裏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中年男人，前面那個方面大耳，戴一副金絲眼鏡，面相樸實，衣着卻不太考究，褲腳邊上依稀有磨損的痕迹，正是多年不見的鄭延傑。

“喲，樂天來啦。”鄭延傑徑直來到沙樂天身邊，笑呵呵的伸出手：“好久不見，變樣了。在門口站着幹啥？快進屋坐。”

“延傑哥，你好。”沙樂天與他握了握手：“我正跟王奶奶彙報工作呢。”

“王奶奶？”鄭延傑愣道：“你叫我哥，我叫你爸沙叔叔，你怎麼叫我媽奶奶呢？這不是亂套了嗎？”

沙樂天咧嘴一笑：“小時候叫順嘴了，一時改不過來。”

王奶奶神氣十足的橫了兒子一眼：“我不管，你哥倆愛怎麼論怎麼論，我就愛聽樂天叫我奶奶，每次都叫的可親了。”

幾人一起大笑，走進客廳分別落座。沙樂天與王奶奶家其他幾位親戚見面打過招呼，目光落在剛才跟鄭延傑走出廚房那人臉上，不由得就是一怔。只見他臉型瘦削、一雙凌厲的鷹眼，笑容雖然和善，但總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而且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認識嗎？”鄭延傑大喇喇的笑笑：“這可是你們春江銀行總行領導。”

“總行？”沙樂天腦子一懵，那人卻不慌不忙的笑着伸手指了他一下：“我們好像見過，對吧？”

“是嗎？哦——”沙樂天糊裏糊塗的點了點頭。索性他在總行沒幾個人熟人，立時便想起眼前這人正是數年前代表總行來參加過慶祝改革開放三十周年暨湖山分行成立五周年經營成果展的那位領導，不由得更糊塗了：“金總？是您？這這…嘿喲，這可巧了，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您。”

金總微笑着點點頭，沒說話。鄭延傑搶着糾正道：“不能叫金總了，現在是金行長，剛升任的。”

“金…行長？”沙樂天訕訕一笑，目光在二人臉上來回移動着。

雖然他平日沒刻意去關注過總行的領導結構，但也知道總行這些年從來沒有一位姓金的行長。

“哈哈，鄭總，您可不能亂給我陞官吶。”金總伸手在鄭延傑胳膊上一搭：“助理而已，當不起‘行長’二字。”

“嗐，行助和行長也沒多大區別，改稱呼是早晚的事。”鄭延傑回頭看看略顯局促的沙樂天，淡淡笑道：“別緊張，今天咱們都是來給我家老太太祝壽的，全是老太太的晚輩，一律平起平坐——哎？聽老金剛才的意思，你倆以前見過？”

“是，多年前見過一面。”沙樂天拘謹的笑笑，隨即又一頭霧水的看看鄭延傑：“沒想到延傑哥你跟金行也認識。”

“我們倆也算老相識了，最近正在談業務合作。”鄭延傑翹起二郎腿晃了幾下：“這次我回湖山是給老太太過生日，金行長是要給你們分行做業務培訓，正好就結伴一起來了。”

“你們倆談什麼業務？”旁邊坐着的王奶奶忽然開口：“讓樂天跟你們一起干行不行？”

“樂天？這個…應該可以吧？”鄭延傑猶豫着笑了笑，轉頭看看金行長：“老金你說呢？”

“嗯？”金行長似乎走了一下神：“小沙？他…不是在分行辦公室嗎？”

“哦，我當時是從個金部借調到辦公室去搞展覽的。”沙樂天感覺王奶奶的提議着實有些突兀，自己只是分行的一名普通客戶經理，如論如何也沒法介入總行領導親自主導的業務。但是話趕話說到這兒了，他還是一板一眼的耐心解釋道：“後來我在風險管理部工作了兩年，現在在營銷部干客戶經理。”

“哦？經歷還蠻豐富的。”金行長漫不經心的捏起一枚瓜子仔細剝開，將瓜子仁扔進嘴裏：“湖山這邊的信貸業務好做嗎？”

“近兩年情況一般，總行信貸政策一直在收緊，只有國企和政府融資平台審批起來比較順利，但是咱們春江銀行在營銷這類客戶時比較缺乏競爭力。”沙樂天違心的說了句恭維話：“分行營銷條線日子不好過，大家都盼着您在周末培訓時為我們指明方向呢。”

“呵呵。形勢逼人吶，銀行不能再依靠傳統信貸業務作為增長點了，我們應該主動轉型，擁抱大資管時代。”金行長悠悠看了鄭延傑一眼：“總行現在和鄭總談的合作呢，說起來並不複雜，無非是春江銀行出錢為他們進行配資。只要鄭總同意，由你們湖山分行發起也不是不行……”

“我同意。”鄭延傑滿臉無所謂：“只要對合作本身沒有影響，能交給樂天辦當然最好。”

“延傑哥，我只是個信貸業務客戶經理。”沙樂天心中略感忐忑：“雖然也學了一些相關知識，但是從沒操作過類似的…配資業務。”

“任何事都要有第一次的嘛。”金行長臉上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們計劃給鄭總提供120億優先級資金，如果你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呵呵，今後的前程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120億？！”沙樂天下意識重複了一遍，難以置信的瞪着鄭延傑：“這麼多？延傑哥您是要…”

“我們準備在市場上玩個小遊戲。”鄭延傑滿不在乎的笑笑：“目標已經選好了，正在籌集彈藥。男人嘛，要玩就玩大一點。”

他所說的“彈藥”自然是指資金，而這場“小遊戲”是怎麼玩的呢？沙樂天正猶豫是否該追問，鄭延傑的老婆笑吟吟的走進了客廳：“媽，菜都齊了，咱們開飯吧！”

“好好，走，先吃飯。延傑，金行長，樂天，你們邊吃邊聊。”王奶奶在兒媳婦的攙扶下起身走向餐廳，鄭延傑左右看看金行長和沙樂天：“走吧，該上桌了。”

“好。”金行長仔細的扶扶自己的偏分髮型，轉頭對沙樂天淡淡一笑：“上桌吧？”

“上桌。”沙樂天豁然一笑，收攏自己跳脫的思維，起身跟在二人身後走向餐廳里那一桌豐盛的晚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