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法庭內外
1.法庭辯論
老費製造的“性賄賂門”並沒影響本案的正常開庭。幾天過去，法庭內外風平浪靜，知情者肚###知，不知情者全然不知，大家都相安無事。
“各位當事人，剛才我們已經進行了當事人陳述、舉證和質證過程。既然原被告雙方都同意解除房屋買賣合同，現在－－－”虞法官隆重宣佈，“正式進入法庭辯論。”
什麼？法庭辯論？法庭辯論，是你嗎？你終於來了！哎喲媽呀，我有足夠的理由為你激動一番：法庭辯論啊，你充滿着迷人的魅力，你散發著醉人的誘惑，平時只能在小說中或電影裏才能把你看到。有多少英雄在你這裏升起，他們高談闊論，引經據典，口若懸河，我好敬佩他們；有多少好漢在你這裏倒下，他們慷慨陳辭，不屈不撓，悲壯獻身，我好懷念他們。今天我也來到你這裏，我要升起而不倒下，我胸有成竹，我自有絕招，我要辯論使勁辯論，我決不能有理說不出有苦無處訴，我要搶着說搶着講搶着發言，我的嘴一刻不停要像機關槍叭叭叭......
一場暗藏殺機的唇槍舌劍，一觸即發。
辯論嘛，玩的就是頭腦的反應肚子的知識嘴巴的功夫。比頭腦，我不吃虧；比肚子，我略處下風；比嘴巴，我稍沾便宜。雙方交火，並不見得就是敵強我弱。總之，生死存亡的關鍵，就是“欺詐”。敵方將會不顧一切把我拖入“欺詐”，我方將會竭盡全力逃出“欺詐”。“欺詐”與反“欺詐”，這是整個戰役的第一仗，我必須打好。
現在我該做什麼？
特別要注意，原告一定會在我“從未告知”買房限制條件的問題上糾纏不休，因為這是雙方認定是否存在“欺詐”的核心。對此我早已精心設計了三大問題以供伺候，它們被我命名為“法庭三問”。“法庭三問”猶如三隻魔環，若一環被扣，則環環扣死，不僅對原告具有致命殺傷力，而且對法官也將產生深遠影響，樂觀的估計，是他對本案的判斷與定性將發生導向性變化......打官司嘛，一大半就是和法官打。這些日子我沒白過，我翻破了書本，我絞盡了腦汁，我取得了突破。
果然，善律師首先發難：“被告欺詐意圖明顯，對此原告有證人費崇為證。”
虞法官喝令：“傳證人費崇！”
“我反對！第三人無權......”我條件反射般地叫道。早料道善律師有此損招，為誘敵深入，自己有必要故意顯得被動一些。
“反對無效。第三人有權充當證人。”虞法官原則性極強。
老費只得站起來，把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做給我看：“是的，我證明，被告龐光......從未告知......買房人存在資格限制。”
我又在桌下伸腳去踢老費，沒踢着，這回是故意沒踢着。
善律師如獲至寶，他立刻將其關鍵部分給予重複：“請法官注意，證人說的是‘從未告知’。”
我暗自得意，呵，繞了個彎還是不請自來嘛。對不起了，“法庭三問”就此啟動。我有些迫不及待了，問虞法官：“我能答辯了嗎?”
“答吧。”虞法官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那意思是你被告還能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答辯？
2.法庭三問
聽虞法官說可以答辯了，我卻並不着急，緩緩笑道：“請法官注意，原告在肆意歪曲證人的真實本意。”
虞法官看也沒看我：“何以見得？”
我加重了語氣：“請原告注意我的第一個問題：當初我們買賣雙方包括中介提到過買房的限制條件嗎？”
善律師思考長久，惟恐上了圈套入了陷阱，小心翼翼地答道：“沒提過。”
我正在這兒等着他：“請原告注意我的第二個問題：既然連提都沒提過，那讓我怎樣去‘告知’你呢？”
“那......”善律師立刻就由“那”變成了“拉”，最後拉了半天才拉出來，“提到過！”
這一把柄立即被我抓住：“請法官注意，原告剛才說‘沒提過’現在又說‘提到過’，究竟......”
這回虞法官來了些精神：“原告朝三暮四，嗯，原告喜新厭舊，嗨，原告出爾反爾......你，你原告究竟如何？”
“提到過！”善律師下了決心。
“提到過不就等於告知過嗎？”我張口就來，一副輕鬆自得，又扭頭看看老費，“證人剛才是怎麼說的？”
老費這回反應極快：“我剛才說的是你被告‘從未告知’！”
“那，那......”善律師又“拉”了起來，最後一咬牙一跺腳，“沒提過，堅決沒提過......”
“虞法官！”我大叫了一聲，卻又不去再說什麼，意思是：你看善律師這叫什麼人啊！
看來虞法官對善律師如此這般的反覆無常也準備不足，前者望着後者只能“你你”而嘆，意思大概是：你是什麼東西？或者，你是什麼玩意兒？
“現在終於清楚了，按照善律師的話，我是‘堅決沒提過’。為什麼沒提過呢，因為我不知道那些買房的限制條件啊。”我已經有些抑制不住得意，口氣都飄忽起來，“好，請原告注意我的第三個問題：對於一件不知道的事情，我怎能無中生有地去要去‘告知’你呢？”
善律師方寸大亂，兩隻眼珠滴溜溜地轉着，再也無話可說，竟然連“拉”都“拉”不出來了。
“讓我來告訴你吧。”我把頭高高豎起，對着虞法官善律師和老費按順時針方向旋轉起來，“看來‘從未告知’是對的。否則，我賣方‘告知’了是明知故賣，你買方被‘告知’了是明知故買，那中介被‘告知’了就是明知故‘介’了。哈哈哈......”笑夠了，我又對虞法官說，“法官先生，我承認‘從未告知’是事實，因為我首先就不得而知。不僅我不知，中介不知，就連他善律師也同樣不知。不知的不知，糊塗的糊塗，失職的失職。三三得九，三又三十一，看來我們三位當事人的屁股，必須各打三分之一大板了。”
虞法官善律師和老費老詹頭面面相覷，不知如此精闢的語言他們到底聽懂了多少。餘音繞梁，讓他們慢慢去品味吧......
這就是我那著名的“法庭三問”。
法庭三問，問傻三方四人。
善大律師理屈詞窮，證據蒼白無力，“欺詐”不攻自破，而他身旁的老詹頭也只能瞪着眼干著急。老費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還不知道那一句“從未告知”是禍是福。虞法官也傻了，他想不到一個至今未能“脫貧”的法盲被告，不過就是前不久寫過一篇有關第三人的“詩歌”申請書，今天居然能在第一時間裏又准又狠地抓住原告的致命要害！但我想法官畢竟是法官，他一定能高瞻遠矚洞察全局，孰是孰非都會看在眼裏，聽在耳中，記在心上，估計他的判案思路已豁然明晰......
法庭上下，此刻唯我得意。
不僅“法庭三問”值得得意，更值得得意的是由其引發的“三位當事人各打屁股三分之一大板”這一極具創造性的分析與論點。這就是說，房屋的買賣雙方加一個中介，三方各負其責，要平均承擔原告提出的包括裝修費用在內的全部訴訟請求費用。哇，若能如願，我將成為本案最大贏家，在解除購房合同並原數退還購房定金后，只花###萬而不花一點力氣，就可得到一套花了二十八萬元裝修費的新房；原告將成為最大虧損者，定金勉強保本，退了房還賠裝修，再加上有關訴訟費用，據不完全統計，僅直接經濟損失就將超過十萬餘元，整個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買賣；還有老費，一個可憐的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則是最大倒霉蛋，他將糊裏糊塗拿出###萬元為我裝修新房。當然啰，老費啊，我會考慮最多只收取你一百元現金以象徵性對你懲罰。
......
3.那個哪個
剛出法院大門，我就迫不及待地給楚貝打電話。我說大勝而歸，今晚到喜慶樓慶祝一下。楚貝正在外採訪，聞之大喜。
晚上八點楚貝才來。一見面楚貝就要聽法庭上的故事，我說精彩紛呈，邊吃邊講。走進喜慶樓大廳剛坐下，一股酒氣就夾着熟悉的聲音飄來：“哈哈，龐總來了！”
一看果然是他：“你這個傢伙無處不在，才出法庭，又入酒廳，哪裏都有你，你能不能讓我在一個較長的歷史時期看不見你？”我又對楚貝說，“這就是本案著名的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老費。”
老費朝楚貝點頭笑笑，突然大喊一聲：“喲，這不是相親會上的主持人大姐嗎？”
楚貝笑笑：“是的，又見面了。”
老費一把拽起我走到一邊，半臉怪皮半臉壞肉。
“這是你的老婆？喲，這麼年輕漂亮，什麼時候結的婚？”
“沒結婚。”
“沒結婚也是老婆。”
“女友。”
“老婆女友不一樣？”
“老婆是老婆，女友是女友，當然不一樣。”
“一樣！該幹啥就幹啥，老婆老公那些個事嘛，一個都不少。”
老費把頭湊過來要小聲叨叨了，我知道他聲音一小就沒好聽的：“這年頭就講實際，那些個好事你龐總還會放棄？你傻呀？別人會你肯定不會，我就不信你們沒那個......”
我心裏已有準備，反正堅持聽不懂就行：“哪個？”
“那個？”
“到底哪個？”
“看你這樣就知道你那個過了。”
“我沒那樣你怎麼知道我那個過了？”
“你沒哪樣？”
“我沒那樣。”
“你沒哪個？”
“我沒那個。”
“你沒那個你怎麼知道我說的哪個是那個？”
“我沒那個我就是不知道你說的那個是哪個。”
“你肯定那個了還裝作不知道哪個。”
“我沒搞清楚是哪個怎麼能那個？”......
聲音就這樣“這個那個”地越來越大。楚貝說你們在那裏表演繞口令嗎，快來點菜吃飯吧。
我趁機擺脫老費的糾纏，坐下來翻開菜譜開始點菜。一回頭見老費像個跟屁蟲似的也跟了過來，他咧着大嘴那樣子又要不着邊際地喋喋不休。不能再繼續和他“哪個那個”了，對這樣的同志要及時引導。現在楚貝就在身旁，最好要讓他講點兒其它什麼，因為某些話他講就比我講要有說服力。
“喂老費，你今天在法庭上的表現那是可圈可點啊。”我說。
“那是那是，正常發揮。可今天法庭上的主角兒還是你啊......”老費說著對楚貝喊一聲大姐，果然就手舞足蹈起來：“你知道不大姐，龐總今天又露臉了，在法庭上他可是出出逼人七宅風雲啊。”
我說：“咄咄逼人，叱吒風雲。”
老費旁若無人，只顧自編自說：“大姐你知道那天第一次開庭的情況嗎？我們一開始就給了虞法官一個下馬威。虞法官說開庭，我首先挺身而出說別開，我想彈劾善律師，虞法官說他身份合法，免彈。這時龐總說，慢，我有話要說。法官問什麼話，龐總說我想炒你鮋魚......”
“我沒這麼說。”
“你說‘申請迴避’，反正都一樣。虞法官頓時火冒八丈還不敢發作。龐總早已設下圈套，他牽着虞法官的鼻子，一步一步秀敵深入......”
“誘敵深入。”
老費這才把頭扭向我：“龐總，我反對你的粗暴打斷，你知道我學問不高，你應該循循善秀侮人不倦......”
我放下菜譜捧着肚子叫起來：“我的肚子呀肚子，今晚這菜你是吃不下去了。”
“肚子疼嗎？”楚貝笑着問，故意地。
我說：“肚子被他氣飽了。善什麼秀？我騸牛騸馬還行，就是善不了秀，善律師來了也善不了。還‘侮人’？侮誰？我誨人都不敢還敢侮人？”
老費也不顧什麼了：“算了算了，我講我的，你侮你的。大姐......”
楚貝捂着嘴忍住笑，只得聽着。
“龐總就像模像樣地當起法官來，正兒八經的，那場面可是莊嚴肅穆。龐總審訊犯人的手段太多，就差老虎凳辣椒水沒使用。龐總一連審問了十幾個問題，審得虞法官喊爹叫娘，把他以前隱藏的歷史問題全部揭露出來了......”
“含蓄點，多講不足少講成績。”我朝老費擺擺手。
“今天的法庭辯論龐總就更不得了，那張嘴喲簡直像一門迫擊炮噼啪噼啪的，一開始他就對着善律師發起進攻，僅三個問題就徹底否定了‘欺詐’。後來龐總告訴我，這就是世界著名的‘法庭三問’......”
“談不上世界著名，最多也就是全球聞名。”
“後來虞法官一宣佈休庭，那些旁聽的法律愛好者就一窩蜂地跑上來找龐總簽名，可龐總都謙虛地拒絕了......”
“喂喂老費，行了行了，你不能把什麼英雄事迹都說出來。”
......
4.席間插曲
大廳對面牆角處有些騷動，一些人圍着餐桌爭吵起來。
老費說：“龐總，我還要讓你猜猜，今晚還有誰來了？”
我說：“你的夫人。”
“不對。你剛才不是說‘才出法庭，又入酒廳’......”
“虞法官？”
“智商太低。”
“善律師！”
“哈哈，想不到吧？我早就說過不是朋友不聚頭。他來得早，還帶了個女的，說是客戶。我看吶－－－”
老費又鬼頭鬼腦起來，“我看他倆關係屬於那個......”
“又哪個了？”
“龐總，你放心，其他學問我比不過你，可這方面知識你就不如我了。有關男女**人體奧妙還有性科學領域的事，我是一看一個準。這麼給你說吧，他要是千里馬，我就是伯樂；他要是天氣，我就是預報員；他要是孕婦，我就是B超，他肚子裏是男是女還跑得了......”
“他要是腸子，你就是蛔蟲。”
“蛔蟲？善律師這回可要當蛔蟲受窩囊氣啰。”老費拍拍肚子，意思是肚裏有貨，“今天下午休庭后，你前腳一走，他後腳就吵，是老詹頭和他吵。老詹頭說他窩囊，資深律師加法學博士還搞不過一個法盲人士。善律師說別急好戲在後面，老詹頭說就你今天的表現，那只是你大老爺們這一頭的話－－－難（男）說。善律師氣得臉發白，自己就帶個女人跑到這裏來了。”
“這是‘慶功樓’，要跑也不該往這裏跑。”
“是該往‘討罪樓’跑，它有嗎？就是有人家也不願去呀！”
我還惦記着虞法官：“虞法官真沒來？”
老費奇怪；“你老想他幹什麼？”
“你看啊，我們當事人都來了，就差他了。他要是來了，我們在這裏就可以邊吃邊開庭了。”
“要來也就他一個人來，人家房母才不理他呢。昨天我去找房母，想請她到虞法官那裏通融通融，你猜怎樣，被她罵得狗血淋頭。咳，算了......”
我這才想起要問問老費：“別盡說人家人家的，你是幹什麼來的？”
老費不由朝前面桌子望去，那桌上已是殘湯剩菜，只是旁邊還坐着一個紅衣女人。
老費聲音吱唔起來：“那，那個女士是我的客戶，她請我......”
“也太不公平了吧，善律師那邊的就不是客戶是那個，你這邊的就是客戶不是那個。”
老費不說話了，突發性聽力障礙是他的一貫毛病，這時他又沒聽見，只朝着那邊牆角還在爭吵的人堆望望：“不好，怎麼打起來了，是善律師！”說著就跑過去了。
那邊好像是打起來了，扯頭髮拽衣領的，揮筷子舞盤子的，男男女女，捉對廝殺。呵，是老詹頭，老詹頭抓在手裏不依不饒的正是他的未婚女婿善律師，旁邊一對扭在一起的女人終於被人拉開了，喲，其中一個就是善律師的未婚夫人。
楚貝也看清了。她對我說：“你去勸勸，畢竟你們還是一個團隊的......”
我正要啟動，就看見老費那一桌此時也風雲突變。一個彪悍的女人一手揪着老費的耳朵，一手抓着那紅衣女人的辮子，像划起雙槳一樣把那一男一女掀得此起彼伏......哇，著名老婆，老費的！此情此景，再無食慾。我拉起楚貝就朝門口迅速撤退，只聽見身後服務生在嘶聲追喊：“先生，你的菜......”
1.法庭辯論
老費製造的“性賄賂門”並沒影響本案的正常開庭。幾天過去，法庭內外風平浪靜，知情者肚###知，不知情者全然不知，大家都相安無事。
“各位當事人，剛才我們已經進行了當事人陳述、舉證和質證過程。既然原被告雙方都同意解除房屋買賣合同，現在－－－”虞法官隆重宣佈，“正式進入法庭辯論。”
什麼？法庭辯論？法庭辯論，是你嗎？你終於來了！哎喲媽呀，我有足夠的理由為你激動一番：法庭辯論啊，你充滿着迷人的魅力，你散發著醉人的誘惑，平時只能在小說中或電影裏才能把你看到。有多少英雄在你這裏升起，他們高談闊論，引經據典，口若懸河，我好敬佩他們；有多少好漢在你這裏倒下，他們慷慨陳辭，不屈不撓，悲壯獻身，我好懷念他們。今天我也來到你這裏，我要升起而不倒下，我胸有成竹，我自有絕招，我要辯論使勁辯論，我決不能有理說不出有苦無處訴，我要搶着說搶着講搶着發言，我的嘴一刻不停要像機關槍叭叭叭......
一場暗藏殺機的唇槍舌劍，一觸即發。
辯論嘛，玩的就是頭腦的反應肚子的知識嘴巴的功夫。比頭腦，我不吃虧；比肚子，我略處下風；比嘴巴，我稍沾便宜。雙方交火，並不見得就是敵強我弱。總之，生死存亡的關鍵，就是“欺詐”。敵方將會不顧一切把我拖入“欺詐”，我方將會竭盡全力逃出“欺詐”。“欺詐”與反“欺詐”，這是整個戰役的第一仗，我必須打好。
現在我該做什麼？
特別要注意，原告一定會在我“從未告知”買房限制條件的問題上糾纏不休，因為這是雙方認定是否存在“欺詐”的核心。對此我早已精心設計了三大問題以供伺候，它們被我命名為“法庭三問”。“法庭三問”猶如三隻魔環，若一環被扣，則環環扣死，不僅對原告具有致命殺傷力，而且對法官也將產生深遠影響，樂觀的估計，是他對本案的判斷與定性將發生導向性變化......打官司嘛，一大半就是和法官打。這些日子我沒白過，我翻破了書本，我絞盡了腦汁，我取得了突破。
果然，善律師首先發難：“被告欺詐意圖明顯，對此原告有證人費崇為證。”
虞法官喝令：“傳證人費崇！”
“我反對！第三人無權......”我條件反射般地叫道。早料道善律師有此損招，為誘敵深入，自己有必要故意顯得被動一些。
“反對無效。第三人有權充當證人。”虞法官原則性極強。
老費只得站起來，把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做給我看：“是的，我證明，被告龐光......從未告知......買房人存在資格限制。”
我又在桌下伸腳去踢老費，沒踢着，這回是故意沒踢着。
善律師如獲至寶，他立刻將其關鍵部分給予重複：“請法官注意，證人說的是‘從未告知’。”
我暗自得意，呵，繞了個彎還是不請自來嘛。對不起了，“法庭三問”就此啟動。我有些迫不及待了，問虞法官：“我能答辯了嗎?”
“答吧。”虞法官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那意思是你被告還能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答辯？
2.法庭三問
聽虞法官說可以答辯了，我卻並不着急，緩緩笑道：“請法官注意，原告在肆意歪曲證人的真實本意。”
虞法官看也沒看我：“何以見得？”
我加重了語氣：“請原告注意我的第一個問題：當初我們買賣雙方包括中介提到過買房的限制條件嗎？”
善律師思考長久，惟恐上了圈套入了陷阱，小心翼翼地答道：“沒提過。”
我正在這兒等着他：“請原告注意我的第二個問題：既然連提都沒提過，那讓我怎樣去‘告知’你呢？”
“那......”善律師立刻就由“那”變成了“拉”，最後拉了半天才拉出來，“提到過！”
這一把柄立即被我抓住：“請法官注意，原告剛才說‘沒提過’現在又說‘提到過’，究竟......”
這回虞法官來了些精神：“原告朝三暮四，嗯，原告喜新厭舊，嗨，原告出爾反爾......你，你原告究竟如何？”
“提到過！”善律師下了決心。
“提到過不就等於告知過嗎？”我張口就來，一副輕鬆自得，又扭頭看看老費，“證人剛才是怎麼說的？”
老費這回反應極快：“我剛才說的是你被告‘從未告知’！”
“那，那......”善律師又“拉”了起來，最後一咬牙一跺腳，“沒提過，堅決沒提過......”
“虞法官！”我大叫了一聲，卻又不去再說什麼，意思是：你看善律師這叫什麼人啊！
看來虞法官對善律師如此這般的反覆無常也準備不足，前者望着後者只能“你你”而嘆，意思大概是：你是什麼東西？或者，你是什麼玩意兒？
“現在終於清楚了，按照善律師的話，我是‘堅決沒提過’。為什麼沒提過呢，因為我不知道那些買房的限制條件啊。”我已經有些抑制不住得意，口氣都飄忽起來，“好，請原告注意我的第三個問題：對於一件不知道的事情，我怎能無中生有地去要去‘告知’你呢？”
善律師方寸大亂，兩隻眼珠滴溜溜地轉着，再也無話可說，竟然連“拉”都“拉”不出來了。
“讓我來告訴你吧。”我把頭高高豎起，對着虞法官善律師和老費按順時針方向旋轉起來，“看來‘從未告知’是對的。否則，我賣方‘告知’了是明知故賣，你買方被‘告知’了是明知故買，那中介被‘告知’了就是明知故‘介’了。哈哈哈......”笑夠了，我又對虞法官說，“法官先生，我承認‘從未告知’是事實，因為我首先就不得而知。不僅我不知，中介不知，就連他善律師也同樣不知。不知的不知，糊塗的糊塗，失職的失職。三三得九，三又三十一，看來我們三位當事人的屁股，必須各打三分之一大板了。”
虞法官善律師和老費老詹頭面面相覷，不知如此精闢的語言他們到底聽懂了多少。餘音繞梁，讓他們慢慢去品味吧......
這就是我那著名的“法庭三問”。
法庭三問，問傻三方四人。
善大律師理屈詞窮，證據蒼白無力，“欺詐”不攻自破，而他身旁的老詹頭也只能瞪着眼干著急。老費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還不知道那一句“從未告知”是禍是福。虞法官也傻了，他想不到一個至今未能“脫貧”的法盲被告，不過就是前不久寫過一篇有關第三人的“詩歌”申請書，今天居然能在第一時間裏又准又狠地抓住原告的致命要害！但我想法官畢竟是法官，他一定能高瞻遠矚洞察全局，孰是孰非都會看在眼裏，聽在耳中，記在心上，估計他的判案思路已豁然明晰......
法庭上下，此刻唯我得意。
不僅“法庭三問”值得得意，更值得得意的是由其引發的“三位當事人各打屁股三分之一大板”這一極具創造性的分析與論點。這就是說，房屋的買賣雙方加一個中介，三方各負其責，要平均承擔原告提出的包括裝修費用在內的全部訴訟請求費用。哇，若能如願，我將成為本案最大贏家，在解除購房合同並原數退還購房定金后，只花###萬而不花一點力氣，就可得到一套花了二十八萬元裝修費的新房；原告將成為最大虧損者，定金勉強保本，退了房還賠裝修，再加上有關訴訟費用，據不完全統計，僅直接經濟損失就將超過十萬餘元，整個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買賣；還有老費，一個可憐的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則是最大倒霉蛋，他將糊裏糊塗拿出###萬元為我裝修新房。當然啰，老費啊，我會考慮最多只收取你一百元現金以象徵性對你懲罰。
......
3.那個哪個
剛出法院大門，我就迫不及待地給楚貝打電話。我說大勝而歸，今晚到喜慶樓慶祝一下。楚貝正在外採訪，聞之大喜。
晚上八點楚貝才來。一見面楚貝就要聽法庭上的故事，我說精彩紛呈，邊吃邊講。走進喜慶樓大廳剛坐下，一股酒氣就夾着熟悉的聲音飄來：“哈哈，龐總來了！”
一看果然是他：“你這個傢伙無處不在，才出法庭，又入酒廳，哪裏都有你，你能不能讓我在一個較長的歷史時期看不見你？”我又對楚貝說，“這就是本案著名的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老費。”
老費朝楚貝點頭笑笑，突然大喊一聲：“喲，這不是相親會上的主持人大姐嗎？”
楚貝笑笑：“是的，又見面了。”
老費一把拽起我走到一邊，半臉怪皮半臉壞肉。
“這是你的老婆？喲，這麼年輕漂亮，什麼時候結的婚？”
“沒結婚。”
“沒結婚也是老婆。”
“女友。”
“老婆女友不一樣？”
“老婆是老婆，女友是女友，當然不一樣。”
“一樣！該幹啥就幹啥，老婆老公那些個事嘛，一個都不少。”
老費把頭湊過來要小聲叨叨了，我知道他聲音一小就沒好聽的：“這年頭就講實際，那些個好事你龐總還會放棄？你傻呀？別人會你肯定不會，我就不信你們沒那個......”
我心裏已有準備，反正堅持聽不懂就行：“哪個？”
“那個？”
“到底哪個？”
“看你這樣就知道你那個過了。”
“我沒那樣你怎麼知道我那個過了？”
“你沒哪樣？”
“我沒那樣。”
“你沒哪個？”
“我沒那個。”
“你沒那個你怎麼知道我說的哪個是那個？”
“我沒那個我就是不知道你說的那個是哪個。”
“你肯定那個了還裝作不知道哪個。”
“我沒搞清楚是哪個怎麼能那個？”......
聲音就這樣“這個那個”地越來越大。楚貝說你們在那裏表演繞口令嗎，快來點菜吃飯吧。
我趁機擺脫老費的糾纏，坐下來翻開菜譜開始點菜。一回頭見老費像個跟屁蟲似的也跟了過來，他咧着大嘴那樣子又要不着邊際地喋喋不休。不能再繼續和他“哪個那個”了，對這樣的同志要及時引導。現在楚貝就在身旁，最好要讓他講點兒其它什麼，因為某些話他講就比我講要有說服力。
“喂老費，你今天在法庭上的表現那是可圈可點啊。”我說。
“那是那是，正常發揮。可今天法庭上的主角兒還是你啊......”老費說著對楚貝喊一聲大姐，果然就手舞足蹈起來：“你知道不大姐，龐總今天又露臉了，在法庭上他可是出出逼人七宅風雲啊。”
我說：“咄咄逼人，叱吒風雲。”
老費旁若無人，只顧自編自說：“大姐你知道那天第一次開庭的情況嗎？我們一開始就給了虞法官一個下馬威。虞法官說開庭，我首先挺身而出說別開，我想彈劾善律師，虞法官說他身份合法，免彈。這時龐總說，慢，我有話要說。法官問什麼話，龐總說我想炒你鮋魚......”
“我沒這麼說。”
“你說‘申請迴避’，反正都一樣。虞法官頓時火冒八丈還不敢發作。龐總早已設下圈套，他牽着虞法官的鼻子，一步一步秀敵深入......”
“誘敵深入。”
老費這才把頭扭向我：“龐總，我反對你的粗暴打斷，你知道我學問不高，你應該循循善秀侮人不倦......”
我放下菜譜捧着肚子叫起來：“我的肚子呀肚子，今晚這菜你是吃不下去了。”
“肚子疼嗎？”楚貝笑着問，故意地。
我說：“肚子被他氣飽了。善什麼秀？我騸牛騸馬還行，就是善不了秀，善律師來了也善不了。還‘侮人’？侮誰？我誨人都不敢還敢侮人？”
老費也不顧什麼了：“算了算了，我講我的，你侮你的。大姐......”
楚貝捂着嘴忍住笑，只得聽着。
“龐總就像模像樣地當起法官來，正兒八經的，那場面可是莊嚴肅穆。龐總審訊犯人的手段太多，就差老虎凳辣椒水沒使用。龐總一連審問了十幾個問題，審得虞法官喊爹叫娘，把他以前隱藏的歷史問題全部揭露出來了......”
“含蓄點，多講不足少講成績。”我朝老費擺擺手。
“今天的法庭辯論龐總就更不得了，那張嘴喲簡直像一門迫擊炮噼啪噼啪的，一開始他就對着善律師發起進攻，僅三個問題就徹底否定了‘欺詐’。後來龐總告訴我，這就是世界著名的‘法庭三問’......”
“談不上世界著名，最多也就是全球聞名。”
“後來虞法官一宣佈休庭，那些旁聽的法律愛好者就一窩蜂地跑上來找龐總簽名，可龐總都謙虛地拒絕了......”
“喂喂老費，行了行了，你不能把什麼英雄事迹都說出來。”
......
4.席間插曲
大廳對面牆角處有些騷動，一些人圍着餐桌爭吵起來。
老費說：“龐總，我還要讓你猜猜，今晚還有誰來了？”
我說：“你的夫人。”
“不對。你剛才不是說‘才出法庭，又入酒廳’......”
“虞法官？”
“智商太低。”
“善律師！”
“哈哈，想不到吧？我早就說過不是朋友不聚頭。他來得早，還帶了個女的，說是客戶。我看吶－－－”
老費又鬼頭鬼腦起來，“我看他倆關係屬於那個......”
“又哪個了？”
“龐總，你放心，其他學問我比不過你，可這方面知識你就不如我了。有關男女**人體奧妙還有性科學領域的事，我是一看一個準。這麼給你說吧，他要是千里馬，我就是伯樂；他要是天氣，我就是預報員；他要是孕婦，我就是B超，他肚子裏是男是女還跑得了......”
“他要是腸子，你就是蛔蟲。”
“蛔蟲？善律師這回可要當蛔蟲受窩囊氣啰。”老費拍拍肚子，意思是肚裏有貨，“今天下午休庭后，你前腳一走，他後腳就吵，是老詹頭和他吵。老詹頭說他窩囊，資深律師加法學博士還搞不過一個法盲人士。善律師說別急好戲在後面，老詹頭說就你今天的表現，那只是你大老爺們這一頭的話－－－難（男）說。善律師氣得臉發白，自己就帶個女人跑到這裏來了。”
“這是‘慶功樓’，要跑也不該往這裏跑。”
“是該往‘討罪樓’跑，它有嗎？就是有人家也不願去呀！”
我還惦記着虞法官：“虞法官真沒來？”
老費奇怪；“你老想他幹什麼？”
“你看啊，我們當事人都來了，就差他了。他要是來了，我們在這裏就可以邊吃邊開庭了。”
“要來也就他一個人來，人家房母才不理他呢。昨天我去找房母，想請她到虞法官那裏通融通融，你猜怎樣，被她罵得狗血淋頭。咳，算了......”
我這才想起要問問老費：“別盡說人家人家的，你是幹什麼來的？”
老費不由朝前面桌子望去，那桌上已是殘湯剩菜，只是旁邊還坐着一個紅衣女人。
老費聲音吱唔起來：“那，那個女士是我的客戶，她請我......”
“也太不公平了吧，善律師那邊的就不是客戶是那個，你這邊的就是客戶不是那個。”
老費不說話了，突發性聽力障礙是他的一貫毛病，這時他又沒聽見，只朝着那邊牆角還在爭吵的人堆望望：“不好，怎麼打起來了，是善律師！”說著就跑過去了。
那邊好像是打起來了，扯頭髮拽衣領的，揮筷子舞盤子的，男男女女，捉對廝殺。呵，是老詹頭，老詹頭抓在手裏不依不饒的正是他的未婚女婿善律師，旁邊一對扭在一起的女人終於被人拉開了，喲，其中一個就是善律師的未婚夫人。
楚貝也看清了。她對我說：“你去勸勸，畢竟你們還是一個團隊的......”
我正要啟動，就看見老費那一桌此時也風雲突變。一個彪悍的女人一手揪着老費的耳朵，一手抓着那紅衣女人的辮子，像划起雙槳一樣把那一男一女掀得此起彼伏......哇，著名老婆，老費的！此情此景，再無食慾。我拉起楚貝就朝門口迅速撤退，只聽見身後服務生在嘶聲追喊：“先生，你的菜......”
1.法庭辯論
老費製造的“性賄賂門”並沒影響本案的正常開庭。幾天過去，法庭內外風平浪靜，知情者肚###知，不知情者全然不知，大家都相安無事。
“各位當事人，剛才我們已經進行了當事人陳述、舉證和質證過程。既然原被告雙方都同意解除房屋買賣合同，現在－－－”虞法官隆重宣佈，“正式進入法庭辯論。”
什麼？法庭辯論？法庭辯論，是你嗎？你終於來了！哎喲媽呀，我有足夠的理由為你激動一番：法庭辯論啊，你充滿着迷人的魅力，你散發著醉人的誘惑，平時只能在小說中或電影裏才能把你看到。有多少英雄在你這裏升起，他們高談闊論，引經據典，口若懸河，我好敬佩他們；有多少好漢在你這裏倒下，他們慷慨陳辭，不屈不撓，悲壯獻身，我好懷念他們。今天我也來到你這裏，我要升起而不倒下，我胸有成竹，我自有絕招，我要辯論使勁辯論，我決不能有理說不出有苦無處訴，我要搶着說搶着講搶着發言，我的嘴一刻不停要像機關槍叭叭叭......
一場暗藏殺機的唇槍舌劍，一觸即發。
辯論嘛，玩的就是頭腦的反應肚子的知識嘴巴的功夫。比頭腦，我不吃虧；比肚子，我略處下風；比嘴巴，我稍沾便宜。雙方交火，並不見得就是敵強我弱。總之，生死存亡的關鍵，就是“欺詐”。敵方將會不顧一切把我拖入“欺詐”，我方將會竭盡全力逃出“欺詐”。“欺詐”與反“欺詐”，這是整個戰役的第一仗，我必須打好。
現在我該做什麼？
特別要注意，原告一定會在我“從未告知”買房限制條件的問題上糾纏不休，因為這是雙方認定是否存在“欺詐”的核心。對此我早已精心設計了三大問題以供伺候，它們被我命名為“法庭三問”。“法庭三問”猶如三隻魔環，若一環被扣，則環環扣死，不僅對原告具有致命殺傷力，而且對法官也將產生深遠影響，樂觀的估計，是他對本案的判斷與定性將發生導向性變化......打官司嘛，一大半就是和法官打。這些日子我沒白過，我翻破了書本，我絞盡了腦汁，我取得了突破。
果然，善律師首先發難：“被告欺詐意圖明顯，對此原告有證人費崇為證。”
虞法官喝令：“傳證人費崇！”
“我反對！第三人無權......”我條件反射般地叫道。早料道善律師有此損招，為誘敵深入，自己有必要故意顯得被動一些。
“反對無效。第三人有權充當證人。”虞法官原則性極強。
老費只得站起來，把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做給我看：“是的，我證明，被告龐光......從未告知......買房人存在資格限制。”
我又在桌下伸腳去踢老費，沒踢着，這回是故意沒踢着。
善律師如獲至寶，他立刻將其關鍵部分給予重複：“請法官注意，證人說的是‘從未告知’。”
我暗自得意，呵，繞了個彎還是不請自來嘛。對不起了，“法庭三問”就此啟動。我有些迫不及待了，問虞法官：“我能答辯了嗎?”
“答吧。”虞法官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那意思是你被告還能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答辯？
2.法庭三問
聽虞法官說可以答辯了，我卻並不着急，緩緩笑道：“請法官注意，原告在肆意歪曲證人的真實本意。”
虞法官看也沒看我：“何以見得？”
我加重了語氣：“請原告注意我的第一個問題：當初我們買賣雙方包括中介提到過買房的限制條件嗎？”
善律師思考長久，惟恐上了圈套入了陷阱，小心翼翼地答道：“沒提過。”
我正在這兒等着他：“請原告注意我的第二個問題：既然連提都沒提過，那讓我怎樣去‘告知’你呢？”
“那......”善律師立刻就由“那”變成了“拉”，最後拉了半天才拉出來，“提到過！”
這一把柄立即被我抓住：“請法官注意，原告剛才說‘沒提過’現在又說‘提到過’，究竟......”
這回虞法官來了些精神：“原告朝三暮四，嗯，原告喜新厭舊，嗨，原告出爾反爾......你，你原告究竟如何？”
“提到過！”善律師下了決心。
“提到過不就等於告知過嗎？”我張口就來，一副輕鬆自得，又扭頭看看老費，“證人剛才是怎麼說的？”
老費這回反應極快：“我剛才說的是你被告‘從未告知’！”
“那，那......”善律師又“拉”了起來，最後一咬牙一跺腳，“沒提過，堅決沒提過......”
“虞法官！”我大叫了一聲，卻又不去再說什麼，意思是：你看善律師這叫什麼人啊！
看來虞法官對善律師如此這般的反覆無常也準備不足，前者望着後者只能“你你”而嘆，意思大概是：你是什麼東西？或者，你是什麼玩意兒？
“現在終於清楚了，按照善律師的話，我是‘堅決沒提過’。為什麼沒提過呢，因為我不知道那些買房的限制條件啊。”我已經有些抑制不住得意，口氣都飄忽起來，“好，請原告注意我的第三個問題：對於一件不知道的事情，我怎能無中生有地去要去‘告知’你呢？”
善律師方寸大亂，兩隻眼珠滴溜溜地轉着，再也無話可說，竟然連“拉”都“拉”不出來了。
“讓我來告訴你吧。”我把頭高高豎起，對着虞法官善律師和老費按順時針方向旋轉起來，“看來‘從未告知’是對的。否則，我賣方‘告知’了是明知故賣，你買方被‘告知’了是明知故買，那中介被‘告知’了就是明知故‘介’了。哈哈哈......”笑夠了，我又對虞法官說，“法官先生，我承認‘從未告知’是事實，因為我首先就不得而知。不僅我不知，中介不知，就連他善律師也同樣不知。不知的不知，糊塗的糊塗，失職的失職。三三得九，三又三十一，看來我們三位當事人的屁股，必須各打三分之一大板了。”
虞法官善律師和老費老詹頭面面相覷，不知如此精闢的語言他們到底聽懂了多少。餘音繞梁，讓他們慢慢去品味吧......
這就是我那著名的“法庭三問”。
法庭三問，問傻三方四人。
善大律師理屈詞窮，證據蒼白無力，“欺詐”不攻自破，而他身旁的老詹頭也只能瞪着眼干著急。老費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還不知道那一句“從未告知”是禍是福。虞法官也傻了，他想不到一個至今未能“脫貧”的法盲被告，不過就是前不久寫過一篇有關第三人的“詩歌”申請書，今天居然能在第一時間裏又准又狠地抓住原告的致命要害！但我想法官畢竟是法官，他一定能高瞻遠矚洞察全局，孰是孰非都會看在眼裏，聽在耳中，記在心上，估計他的判案思路已豁然明晰......
法庭上下，此刻唯我得意。
不僅“法庭三問”值得得意，更值得得意的是由其引發的“三位當事人各打屁股三分之一大板”這一極具創造性的分析與論點。這就是說，房屋的買賣雙方加一個中介，三方各負其責，要平均承擔原告提出的包括裝修費用在內的全部訴訟請求費用。哇，若能如願，我將成為本案最大贏家，在解除購房合同並原數退還購房定金后，只花###萬而不花一點力氣，就可得到一套花了二十八萬元裝修費的新房；原告將成為最大虧損者，定金勉強保本，退了房還賠裝修，再加上有關訴訟費用，據不完全統計，僅直接經濟損失就將超過十萬餘元，整個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買賣；還有老費，一個可憐的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則是最大倒霉蛋，他將糊裏糊塗拿出###萬元為我裝修新房。當然啰，老費啊，我會考慮最多只收取你一百元現金以象徵性對你懲罰。
......
3.那個哪個
剛出法院大門，我就迫不及待地給楚貝打電話。我說大勝而歸，今晚到喜慶樓慶祝一下。楚貝正在外採訪，聞之大喜。
晚上八點楚貝才來。一見面楚貝就要聽法庭上的故事，我說精彩紛呈，邊吃邊講。走進喜慶樓大廳剛坐下，一股酒氣就夾着熟悉的聲音飄來：“哈哈，龐總來了！”
一看果然是他：“你這個傢伙無處不在，才出法庭，又入酒廳，哪裏都有你，你能不能讓我在一個較長的歷史時期看不見你？”我又對楚貝說，“這就是本案著名的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老費。”
老費朝楚貝點頭笑笑，突然大喊一聲：“喲，這不是相親會上的主持人大姐嗎？”
楚貝笑笑：“是的，又見面了。”
老費一把拽起我走到一邊，半臉怪皮半臉壞肉。
“這是你的老婆？喲，這麼年輕漂亮，什麼時候結的婚？”
“沒結婚。”
“沒結婚也是老婆。”
“女友。”
“老婆女友不一樣？”
“老婆是老婆，女友是女友，當然不一樣。”
“一樣！該幹啥就幹啥，老婆老公那些個事嘛，一個都不少。”
老費把頭湊過來要小聲叨叨了，我知道他聲音一小就沒好聽的：“這年頭就講實際，那些個好事你龐總還會放棄？你傻呀？別人會你肯定不會，我就不信你們沒那個......”
我心裏已有準備，反正堅持聽不懂就行：“哪個？”
“那個？”
“到底哪個？”
“看你這樣就知道你那個過了。”
“我沒那樣你怎麼知道我那個過了？”
“你沒哪樣？”
“我沒那樣。”
“你沒哪個？”
“我沒那個。”
“你沒那個你怎麼知道我說的哪個是那個？”
“我沒那個我就是不知道你說的那個是哪個。”
“你肯定那個了還裝作不知道哪個。”
“我沒搞清楚是哪個怎麼能那個？”......
聲音就這樣“這個那個”地越來越大。楚貝說你們在那裏表演繞口令嗎，快來點菜吃飯吧。
我趁機擺脫老費的糾纏，坐下來翻開菜譜開始點菜。一回頭見老費像個跟屁蟲似的也跟了過來，他咧着大嘴那樣子又要不着邊際地喋喋不休。不能再繼續和他“哪個那個”了，對這樣的同志要及時引導。現在楚貝就在身旁，最好要讓他講點兒其它什麼，因為某些話他講就比我講要有說服力。
“喂老費，你今天在法庭上的表現那是可圈可點啊。”我說。
“那是那是，正常發揮。可今天法庭上的主角兒還是你啊......”老費說著對楚貝喊一聲大姐，果然就手舞足蹈起來：“你知道不大姐，龐總今天又露臉了，在法庭上他可是出出逼人七宅風雲啊。”
我說：“咄咄逼人，叱吒風雲。”
老費旁若無人，只顧自編自說：“大姐你知道那天第一次開庭的情況嗎？我們一開始就給了虞法官一個下馬威。虞法官說開庭，我首先挺身而出說別開，我想彈劾善律師，虞法官說他身份合法，免彈。這時龐總說，慢，我有話要說。法官問什麼話，龐總說我想炒你鮋魚......”
“我沒這麼說。”
“你說‘申請迴避’，反正都一樣。虞法官頓時火冒八丈還不敢發作。龐總早已設下圈套，他牽着虞法官的鼻子，一步一步秀敵深入......”
“誘敵深入。”
老費這才把頭扭向我：“龐總，我反對你的粗暴打斷，你知道我學問不高，你應該循循善秀侮人不倦......”
我放下菜譜捧着肚子叫起來：“我的肚子呀肚子，今晚這菜你是吃不下去了。”
“肚子疼嗎？”楚貝笑着問，故意地。
我說：“肚子被他氣飽了。善什麼秀？我騸牛騸馬還行，就是善不了秀，善律師來了也善不了。還‘侮人’？侮誰？我誨人都不敢還敢侮人？”
老費也不顧什麼了：“算了算了，我講我的，你侮你的。大姐......”
楚貝捂着嘴忍住笑，只得聽着。
“龐總就像模像樣地當起法官來，正兒八經的，那場面可是莊嚴肅穆。龐總審訊犯人的手段太多，就差老虎凳辣椒水沒使用。龐總一連審問了十幾個問題，審得虞法官喊爹叫娘，把他以前隱藏的歷史問題全部揭露出來了......”
“含蓄點，多講不足少講成績。”我朝老費擺擺手。
“今天的法庭辯論龐總就更不得了，那張嘴喲簡直像一門迫擊炮噼啪噼啪的，一開始他就對着善律師發起進攻，僅三個問題就徹底否定了‘欺詐’。後來龐總告訴我，這就是世界著名的‘法庭三問’......”
“談不上世界著名，最多也就是全球聞名。”
“後來虞法官一宣佈休庭，那些旁聽的法律愛好者就一窩蜂地跑上來找龐總簽名，可龐總都謙虛地拒絕了......”
“喂喂老費，行了行了，你不能把什麼英雄事迹都說出來。”
......
4.席間插曲
大廳對面牆角處有些騷動，一些人圍着餐桌爭吵起來。
老費說：“龐總，我還要讓你猜猜，今晚還有誰來了？”
我說：“你的夫人。”
“不對。你剛才不是說‘才出法庭，又入酒廳’......”
“虞法官？”
“智商太低。”
“善律師！”
“哈哈，想不到吧？我早就說過不是朋友不聚頭。他來得早，還帶了個女的，說是客戶。我看吶－－－”
老費又鬼頭鬼腦起來，“我看他倆關係屬於那個......”
“又哪個了？”
“龐總，你放心，其他學問我比不過你，可這方面知識你就不如我了。有關男女**人體奧妙還有性科學領域的事，我是一看一個準。這麼給你說吧，他要是千里馬，我就是伯樂；他要是天氣，我就是預報員；他要是孕婦，我就是B超，他肚子裏是男是女還跑得了......”
“他要是腸子，你就是蛔蟲。”
“蛔蟲？善律師這回可要當蛔蟲受窩囊氣啰。”老費拍拍肚子，意思是肚裏有貨，“今天下午休庭后，你前腳一走，他後腳就吵，是老詹頭和他吵。老詹頭說他窩囊，資深律師加法學博士還搞不過一個法盲人士。善律師說別急好戲在後面，老詹頭說就你今天的表現，那只是你大老爺們這一頭的話－－－難（男）說。善律師氣得臉發白，自己就帶個女人跑到這裏來了。”
“這是‘慶功樓’，要跑也不該往這裏跑。”
“是該往‘討罪樓’跑，它有嗎？就是有人家也不願去呀！”
我還惦記着虞法官：“虞法官真沒來？”
老費奇怪；“你老想他幹什麼？”
“你看啊，我們當事人都來了，就差他了。他要是來了，我們在這裏就可以邊吃邊開庭了。”
“要來也就他一個人來，人家房母才不理他呢。昨天我去找房母，想請她到虞法官那裏通融通融，你猜怎樣，被她罵得狗血淋頭。咳，算了......”
我這才想起要問問老費：“別盡說人家人家的，你是幹什麼來的？”
老費不由朝前面桌子望去，那桌上已是殘湯剩菜，只是旁邊還坐着一個紅衣女人。
老費聲音吱唔起來：“那，那個女士是我的客戶，她請我......”
“也太不公平了吧，善律師那邊的就不是客戶是那個，你這邊的就是客戶不是那個。”
老費不說話了，突發性聽力障礙是他的一貫毛病，這時他又沒聽見，只朝着那邊牆角還在爭吵的人堆望望：“不好，怎麼打起來了，是善律師！”說著就跑過去了。
那邊好像是打起來了，扯頭髮拽衣領的，揮筷子舞盤子的，男男女女，捉對廝殺。呵，是老詹頭，老詹頭抓在手裏不依不饒的正是他的未婚女婿善律師，旁邊一對扭在一起的女人終於被人拉開了，喲，其中一個就是善律師的未婚夫人。
楚貝也看清了。她對我說：“你去勸勸，畢竟你們還是一個團隊的......”
我正要啟動，就看見老費那一桌此時也風雲突變。一個彪悍的女人一手揪着老費的耳朵，一手抓着那紅衣女人的辮子，像划起雙槳一樣把那一男一女掀得此起彼伏......哇，著名老婆，老費的！此情此景，再無食慾。我拉起楚貝就朝門口迅速撤退，只聽見身後服務生在嘶聲追喊：“先生，你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