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漁火依稀星滿天
聽着郭雲達說出了這句話,高先生面沉似水,繼續問:
“抱犢山牛頭寨整個都是俠義道?俠義道讓你們做什麼?”
郭雲達說:“這幾年我們奉俠義道總轄大當家的命令,韜光養晦,暗中擴張人手,那個南十里堡就是之前發展起來的一個外圍據點。”
高先生道:“俠義道此舉到底有何圖謀,你是否知道?”
郭雲達掙扎了一下,似乎不願意說:“圖謀?不知道什麼圖謀。”
高先生正要發作,謝安忽然插嘴道:“這麼說吧,你們是何時加入的俠義道?”
郭雲達說道:“我是在抱犢山上加入,大概在5年前。我隨我父親上了抱犢山,在山上,大寨主主持的儀式,我和我父親一同盟誓,加入俠義道,至於大寨主,應該很早就入了俠義道。”
高先生問:“大寨主鐵手鎮東州,生鐵佛—金煥在俠義道里是什麼職位,你可知道?”
郭雲達脫口而出:“他是東嶽岱州的大頭目,總管東嶽岱州所有俠義道中人的活動。”
謝安聞言舒了一口氣,心中暗道:抱犢山就是俠義道在東嶽岱州的最高組織,看來太上真清道不知此事,萬幸。
謝安忽然又想到一點,問道:
“你說你在抱犢山入的俠義道?加入俠義道的時候都要盟誓,你們盟誓的誓詞是什麼,可還記得?”
郭雲達奇怪於謝安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高先生彷彿也想起什麼,厲聲道:
“快些回答,你手上已經爛的看到骨頭了!”
郭雲達一聽高先生這麼說,趕緊低頭看自己的左手,可不是么,自己的小手指都已經要爛掉了,關節上都漏出了一片蒼白色的骨頭渣子!
他咧嘴就哭了出來:“記得,記得,盟約之詞是這樣:
殺光敗類,不留奸佞,推翻李周,重整武林。
一統神州,不世功勛,唯吾俠義,道之所存。”
隨着郭雲達念完,高先生看了看謝安,謝安看了看高先生,二人眼中都有驚訝、不解之色。
謝安喃喃道:“三十七年前的俠義道誓詞可不是這樣的。”
郭雲達看着自己小手指上露出的白骨,急得哭喊出來:
“老人家!你可不要胡說!我們俠義道立的都是這個盟約!我爹告訴我,就是要殺光你們這些為官府作事的武林敗類!等推翻大周朝,統一天下之後,我們都是開國元勛!!”
高先生聞言,不住地點頭:
“一統神州,不世功勛,唯吾俠義,道之所存。這幾句話我聞所未聞,真是反賊當到家了!你爹是誰?”
郭雲達聽高先生問到他父親,馬上閉嘴,不再說話。
高先生冷哼一聲:“都說了這麼多了,還想藏着掖着?你看你的肚子上,已經爛出來了!”
郭雲達聽高先生一說,趕緊看向自己的肚子,只見他肚子中間的衣服上面,膿血都已經滲了出來,足有巴掌大小的一塊。
郭雲達喊道:“我不要這樣死!我不要這樣死啊!我說,我說!
我爹乃是抱犢山牛頭寨的三寨主,人送外號:梧桐道人郭奇英,他出身龜蛇全一道,珞珈山寶珠觀!
你之前問我是奇字輩還是樹字輩,我都不是!
我還沒有正式入龜蛇全一道的門牆!
我爹才是奇字輩的!我的功夫道法都是他教我的!”
謝安大驚:“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你說你爹是梧桐道人—郭奇英?”
高先生也大驚:“你爹就是龜蛇全一道中,
位列“佳木三奇”之一的梧桐道人—郭奇英?”
郭雲達道:“對!我說的都是實話!”
謝安道:“龜蛇全一道戒規森嚴,怎麼可能有兒子?”
郭奇英支吾道:“我爹娘相識於我爹入道門之前,所以不算犯戒!”
謝安搖搖頭,又點點頭:“梧桐道人郭奇英好大的名頭!最近二十年不見他闖蕩江湖,沒想到在這抱犢山做了一個小小的三寨主?不可理解!”
高先生點頭,道:“你的神龜法籙和子午問心釘,可是你父親郭奇英所贈?”
郭雲達連連點頭:“都是我父親送給我的。”
高先生忽然厲聲道:“這子午問心釘如何解除?”
郭雲達嚇了一跳,說道:
“我爹給我這子午問心釘的時候,只告訴了我怎麼用,至於怎麼解,他可沒跟我說啊!”
高先生不說話,死死盯着郭雲達,郭雲達心中害怕喊道:
“我說的句句是實!我說的句句是實啊!”
高先生又看了郭雲達一眼,然後轉向謝安說:
“看來,謝兄要去找這梧桐道人—郭奇英,才能解除謝老夫人身上的子午問心釘了。”
謝安點點頭,知道郭雲達肯定沒說假話。
高先生又問了一些三人進城之後做的事,郭雲達就把他們審問錢大旺、鄧笑仁,偷了南十里堡六人屍體火化,然後又來謝家莊尋仇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最後,郭雲達撕心裂肺地喊道:
“我都說了!我都說了!你趕緊救我!”
高先生哈哈大笑,只見他來到郭雲達身邊,俯下身去,對着郭雲達的肚子猛拍一掌!
郭雲達只感到肚子上傳來巨震,隨後腹中一陣噁心,“嘔!”他吐了。
隨着他的嘔吐,那顆灰白色棗子大小的丹藥從他的嘴裏掉了出來,一落地,就化為一灘白水。
高先生拍拍手,說:“好了。”
郭雲達睜開眼,再看自己的身上,哪裏還有那些肉芽膿血?自己的身子好好的,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晃晃腦袋,一下子呆住了。
高先生喊錢大旺進來,吩咐他把之前在謝家莊內死掉的徐雲風的屍體,還有戰死的團練兵的屍體一起運回縣城。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一切都弄好了,高先生和錢大旺拜別謝安,又用樹榦穿上郭雲達和紀雲舒,團練兵抬上二人,返回密水縣。
等團練兵們都走了,謝安卻怎麼都靜不下心,感覺心神不安。
他擔心自己徒弟張十三的安危。
於是謝安叫上僕人謝福,兩個人套上馬車前往郭雲達剛才說的—三人失蹤的小碼頭,繼續尋找張十三的蹤跡。
馬車順着大路走來,走了很久才來到焦河邊,遠遠地就看到被大浪摧毀的小碼頭和打成碎片的漁船,和郭雲達說的完全相符。
兩人沿着河岸又尋找了大概半個時辰,仍然一無所獲。
謝安算算時間,快要給自己的姐姐謝老夫人運功調息了,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這裏,必須趕回去。
謝安站在河岸邊內心念叨:
“定山,為師要回去給你奶奶治病,不能繼續找你,不過你福大命大,為師相信你一定沒事!”
等和謝福駕車回到庄內,謝安趕緊運起“太平守一功”,幫謝老夫人又一次釋放了“草本五靈丹”的藥力。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他看着躺在床上依然意識不清的謝老夫人,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
謝安把僕人謝忠、謝福叫進了後堂,二人進來之後,一齊向謝安見禮:
“舅爺,你找小人有什麼吩咐?”
謝安關切地問謝忠:“謝忠,你的傷好些了嗎?”
謝忠拍拍胸脯道:“都是些拳腳傷,已經沒事了,謝舅爺關心小的。”
謝安說:“老夫人的傷,剛才已經問明了出處。我希望你召集僕人,收拾好東西,咱們前往抱犢山牛頭寨。我去找梧桐道人—郭奇英,讓他給老夫人拔出這子午問心釘。”
謝忠說:“一切全憑舅爺做主,我這就讓他們收拾行李。”
謝安點頭,然後拿起桌上兩封信,對謝福說道:
“謝福,定山失蹤,下落不明。你就留在莊上。萬一他回來,就把這一封信給他,讓他知道怎麼找我。”
謝福接過第一封信,放入懷中。
謝安又說:“賽彪押送犯人走了那麼多天,現在不知道情況,如果他先回來,這封信是給他的。”
謝福接過第二封信,也放入懷中。
二人隨即退出後堂,各自辦事。
很快,在謝忠的調度下,謝宅外面已經備好了車馬,僕人們對此都沒有什麼驚訝的反應,謝安看着僕人們把謝老夫人安頓好,宣佈出發。
謝家一行四輛馬車,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來到了密水縣城外。
此時已經入夜,微風撲面,略有寒意。
老人遠遠望着被夜色籠罩的密水縣,焦河在城外流過,永安碼頭上人來人往,燈火通明,一時感慨萬千。
他低聲吟道:
“漁火依稀星滿天,
故國一十二年前。
日月不催人自老,
塵世從此不須船。
謝安啊,謝安,你這一去,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