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戰將起
民國26年12月7日,國民政府首都南京,白子亭公館內。
“去他媽的!”唐生智氣憤地把手中的勸降信丟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勸降信落款松井石根的漂亮簽名上多了半個腳印。“命令!”唐生智喊道。
一旁的參謀一個立正。
“各部隊應以與陣地共存亡之決心固守,決不許輕棄寸土!”
參謀領命而去,唐生智緩步走到窗邊,望着城外滾滾煙塵,攥緊了拳頭。
南京城外,淳化鎮南京外圍陣地。
雖然是初冬時節,寒風陣陣,但51師301團的陣地上濃黑的硝煙還是彷彿凝固了一般久久不願散去。之前佈置好的沙袋和交錯的戰壕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彈坑,301團的守軍就窩在一個個彈坑裏,緊張的望着不遠處鬼子的陣地。
“連長,鬼子怎麼沒動靜了?”一個臉上烏漆墨黑的士兵縮在一個彈坑裏,壓低聲音詢問身旁一個頭裹紗布的上尉軍官。
“估摸着小鬼子又要打炮了吧,要不就是飛機要來下蛋了。”軍官從身後取出水壺,輕輕的抿了一口,淡淡的回答道。
“大家都小心點,等會注意躲炮!”軍官潤過嗓子,躺在彈坑裏朝天上吼了一聲。可陣地上只有寥寥的回應。不過也不見怪,301團釘在淳化鎮已經快兩天一夜了,配合日軍114師團進攻的炮兵和航空兵像瘋了一樣打炮丟炸彈,炸完就是步兵集群衝鋒,打退了步兵又要挨炸,挨完炸又是步兵衝鋒,就這麼打到現在,代團長紀鴻儒上校重傷後送,連長傷亡9個,排長以下不知道死了多少,反正漫山遍野全是死人,現在陣地上算上輕傷員,整個301團能動的估計只剩下半個營,鬼子再沖一次差不多就要垮了。
南京衛戍司令部里,一層層撤退命令正在緊張傳達。幾天以來日軍的猛攻使外圍守軍損失慘重,為了集中兵力守城,衛戍司令部不得不下令外圍部隊撤守復廓陣地。
“司令部命令你們74軍堅守水西門!對,沒有補充,現在南京所有部隊都沒有補充,你們一定堅守!”
“司令部嗎?我是36師預備二團,日軍後續部隊已經佔領復興橋了,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羅副司令讓你們團和戰車連在東流以西以南展開防禦!”
“喂?是孫元良軍長嗎?我是劉興!你的88師一定固守雨花台,不能放一個日本人接近中華門!”
“我是蕭山令,命令憲兵第二團防守城外上新河河岸陣地,還有,讓憲兵第十團一定保證明故宮飛機場的安全!”
“張參謀?張參謀!快把這份命令下發出去,保證要發到各團手裏!”
……
“給我接305團!”51師師部里,師長王耀武正在發火。“淳化鎮失守,301團已經全完了,張靈甫你立刻帶你的305團推進到淳化鎮後方上坊鎮一帶,掩護師主力轉移!”
張靈甫接到命令,二話不說又帶着準備轉移的部隊掉頭沖了上去。
12月9日,南京城外雨花台陣地。
“聽說松井石根那個老鬼子給城裏撒了好多什麼最後通牒,要兄弟們投降,我尋思怎麼不給老子這邊撒一點,老子拉屎正缺紙用呢!”“哈哈哈哈~”毛求長正坐在指揮部門口的手榴彈箱上給幾個新兵吹牛,一副躊躇滿志的神氣樣子。齊恆看到了倒也沒制止,大戰將至,新兵們吹吹牛緩解一下緊張情緒總比認慫尿褲子的好。
指揮部里,齊恆和劉營副正在給各排長講當前的形式:“日軍第114師團已經抵達雨花台南,第6師團抵達雨花台西,我們264旅正對上日軍代號“明”的第6師團,這可是一個勁敵。這幫鬼子大多來自日本熊本地區,很野蠻,也很厲害,希望各位不要輕敵。”
“嗡嗡嗡”遠處又傳來了飛機的聲音,和以往不同,這次的飛機似乎是直衝着雨花台來的。
幾人鑽出指揮部隱蔽所,看到遠處天邊黑壓壓一片機群直撲過來。“鬼子飛機!所有人隱蔽!”遠處觀察哨大喊起來。
“你們幾個耳朵聾了嗎?快進隱蔽所!”齊恆和劉營副連踢帶拽把幾個愣頭愣腦剛剛還在吹牛的新兵弄進了隱蔽所。
“轟,轟!”剛剛隱蔽起來,巨大的爆炸聲就在陣地上響了起來,大地在震顫,隱蔽所里塵土飛揚,砂石從屋頂連連落下,打得幾個人鋼盔叮噹響。
“啊啊!我的頭,我的頭!”一個新兵蹲在地上抱着頭大聲喊了起來,卻被張副連長一腳踹倒在地上:“嚎你媽呢,有那嗓子留着給鬼子哭喪去,別在這鬼哭狼嚎的,你腦袋長的好好的還沒掉呢!”
一旁的兩個新兵雖然沒嚎,但也兩腿止不住的發抖,毛求長倒是沒抖,不過也面如土色,不知是被灰糊了臉還是被嚇的。而幾個老兵都面不改色,機槍排長甚至在學新兵發抖,惹得二排長張嘴要笑卻吃了一嘴土,呸呸的吐。
過了一會,轟炸平息,齊恆幾人掏出槍快步衝出隱蔽所,“所有人準備戰鬥!”排長們一邊跑向各自排的位置一邊大喊。他們都清楚日本人的套路,轟炸之後就該步兵上場了。
都說新兵怕炮老兵怕機槍,轟炸剛停,一眾新兵有的還縮在防炮洞裏瑟瑟發抖,有膽子大的正探頭探腦,一些老兵就已經上了陣位,一個個子彈上膛,擰開手榴彈的蓋子一字排開,機槍也拉了上去。幾個班長忙着連打帶罵把尿褲子的新兵揪出防炮洞,倒也不忘了互相比較調侃一番:
“呦,三班長,你們班尿了兩個啊,我們班可一個都沒有呢。”
“去你媽的巴子,你們班全他媽是老兵,好意思和新兵比?當初你第一次上戰場尿了一褲子差點被孫排長罵死還有臉說?”
……
齊恆和劉營副沿着戰壕來到陣地前沿,陣地前的硝煙還沒有散去,透過望遠鏡,隱約能看到遠處蠕動的黃色身影。
“鬼子要上來了,先別急着開槍,把他們放近了打!”齊恆一把按住了探頭探腦的毛求長,“想死是不是?一會別亂跑,跟緊我!”
“你在這邊盯着,我去看看機槍陣地。”劉營副囑咐道
“好,注意安全!”“你也是。”
齊恆從毛求長手裏接過中正式,慢慢伸出沙袋,仔細對準遠處的人影,一邊對一旁的一排長說:“讓弟兄們先穩住,聽我槍聲再開火。”
“穩住,聽連長槍聲開火!”“聽連長槍聲再開槍。”命令一層層傳了下去,陣地上除了幾個被炸彈擊中起火的木樁在劈啪作響,沒有別的聲音,新兵老兵都緊張的盯着前沿。
“緊張了?”守在一挺馬克沁重機槍旁的機槍排長問一邊剛入伍不久的彈藥手。
“嗯…”彈藥手有點不好意思
“別怕,子彈專門找慫的人打,你越慫它越找你。鬼子也是肉長的,機槍打過去照樣哭爹喊娘,一會你什麼都別想,聽機槍手的命令,認真給機槍裝子彈就好。”機槍排長寬慰道。
“好,我不緊張。”彈藥手深深呼吸了幾下,神情變得專註。
不遠處,劉營副拍了拍營機炮連一排長的肩頭:“一會打起來注意小鬼子的擲彈筒,我們一共三挺重機槍,不要剛上來就被敲了。”
“是!”
不一會,前沿陣地已經能看到端着槍貓着腰的日本兵以散兵隊形交替掩護着前進了,齊恆深吸了一口氣,將槍口對準了一個握着指揮刀的鬼子軍官。200米,100米,日本兵越來越近了,那個鬼子軍官猛地直起了身子,指揮刀向前一伸:“突擊!”他身後一大群日本兵也站直了身體,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板載,板載”的呼喊着,瘋狗一樣沖向中國軍隊的陣地。
見鬼子開始衝鋒,齊恆猛地扣動了扳機,子彈呼嘯着飛出槍膛,撞碎了日本軍官的牙齒,又從他的後腦鑽出。之後,中國軍隊陣地上槍聲大作,三挺馬克沁重機槍噴出火舌,交叉的火鏈從日本士兵的隊列兩邊射入,在人最多的正面匯合,又重新分開。一片片血霧中不時有殘肢斷臂飛向空中,剛沖了幾步的日本兵像割麥子一樣被機槍掃倒在地上,嘴裏的“板載”變成了哀嚎。一些僥倖沒有被打中的士兵趴在地上,步槍啪啪的向中國軍隊射擊,一個被炸倒的木樁後邊,一挺歪把子機槍也架了起來,機槍子彈打得混凝土掩體啪啪作響,卻完全沒有影響中國軍隊機槍的火力。後邊衝上來的日本兵學聰明了,不再直衝沖的朝中國軍隊的機槍火網上撲,而是分散隊形躲躲閃閃的,不時找一個掩體停下來開兩槍。幾個擲彈筒也挪了上來,榴彈不要錢一樣朝國軍的機槍陣地招呼。8連的新兵們兩個月前還是農民,學生,從沒見過這種場面。有的見前邊的日本兵被機槍成片掃倒一下子熱血沸騰,站起來就開槍,反被趴在地上的日本兵冷槍射中,又栽回戰壕里;有的聽見槍聲大作嚇得藏在沙袋後邊,伸出個槍管閉着眼睛開槍,子彈都不知道飛到了什麼地方。毛求長縮在戰壕里,閉着眼睛捂着耳朵不敢抬頭,齊恆也沒時間管他,連連拉動槍栓射擊,一眾老兵們都表現沉着,槍法好的幾個每次露頭開槍都能撂倒一個日本兵,輕機槍手用短點射連連壓制,已經放倒了對面兩個鬼子機槍手。
初次攻擊失利,日軍也不再多糾纏,在幾個軍曹和低級軍官的帶領下互相掩護着撤退了。見鬼子撤退,齊恆這邊也開始緊張地救治傷員修復工事,每個老兵都明白日軍不會這麼輕易就退去,在初次進攻摸清了中國軍隊火力配置的情況下,下一次進攻會更加猛烈。
“連長,鬼子這次進攻我們連陣亡7人,受傷6人,陣亡的都是新兵,老兵傷了兩個,不打緊,機炮連一排有一個叫彈片划傷的,其他人沒事。”張副連長跑過來彙報。
“唉,新兵還是太嫩了,讓老兵們多盯着點吧。”齊恆也沒辦法,鬼子進攻的當口,沒人顧得了身邊的新兵,自己的通訊兵還一直蜷在戰壕里呢。想到這裏齊恆又氣不打一處來,踹了身旁的毛求長一腳:“毛猴起來了,鬼子都退了還窩着下蛋呢?”
毛求長爬了起來,不好意思的看着齊恆。
“行了,別瞅我了,我臉上有花嗎?去,通知各排留出觀察哨,其他人準備躲炮,鬼子估計又要打炮了。”
毛求長趕忙扶正頭盔一路小跑溜走了,生怕齊恆再踹他一腳。齊恆看着跌跌撞撞的毛求長的背影,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