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股味道直衝喉嚨，盧淮強忍着壓下去，但她感覺自己的嗅覺變得異常敏感，清楚地聞到了車上的汽油味、皮革味和檸檬味，這些味道從鼻腔進入，與喉嚨里的味道攪在一起，直叫她想一吐為快。
方良輝從前面看到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意識到不對勁，趕忙把車停在路邊，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盧淮擺了擺手，往車窗外看，路上沒人，她打開車門，走到旁邊的草叢，忍不住吐了出來，只是吐了一次就差點虛脫了，她還能聞到剛剛吃過的東西的味道，估計這兩個月她不會再碰燒烤了。
吐出來終於好受了點，但她鼻子下似乎還存留車上的那些味道，就是這些味道讓她控制不住，胃和腦子一塊翻攪，想不吐都不行。
方良輝跟着下車，盧淮吐的時候他本來想過去看看，但被盧淮一個手勢拒絕了，所以他站在車旁邊看着她，等盧淮緩過來之後，她從包里拿出紙巾擦了擦嘴，回到車旁邊。
“沒喝酒你怎麼吐了？”看到盧淮走過來，方良輝沒有馬上開門，而是拉着她走到路旁的椅子上坐着。
“暈車，還有吃太多了。”盧淮吐完之後有氣無力，腦子還在嗡嗡地響。
方良輝“唉”的一聲，自責道:“都是我的錯，讓你去吃了這麼油膩的東西。”
盧淮拍拍胸口，深吸一口氣，說道:“這不關你的事，是我想吃燒烤，都怪我的身體太弱了，坐個車都暈，今晚麻煩你了，沒幫上什麼忙，還拖後腿了。”
“拖什麼後腿，你是我請來搭個伴的，怎麼說我也算浪費你時間了。”
“沒有沒有！你能叫我來我挺高興的，今晚我確實體驗了一把以前沒嘗試過的，說實話，我很感謝你。”
因為這一出暈車，盧淮和方良輝兩個人居然客氣起來，一個勁地說自己今晚哪哪不好，不該怎樣怎樣，說著說著兩個人都不好意思起來，等都沒話說了就安靜地坐在那。
這條街道不知是因為施工還是搬遷，沒有看到有人走動，只有車輛開過去的聲音，聽不見喧嘩，看不到熱鬧，只有遠處閃着霓虹燈的高樓大廈在提醒着人們這是一座城市。
盧淮說不上現在是什麼心情，安靜平和不算，心事重重也不對，她此刻只想把腦子放空，什麼錢啊工作啊的，統統閃一邊，什麼都不用考慮多好啊。
發獃沒有持續多久，方良輝打破了兩個人的平靜，“你想以後定居在這裏嗎？”
盧淮背靠在椅子上，想了一會兒才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沒有去其他城市的打算。”
“在這裏結婚生子？”
“那還遠着呢。”哪能這麼快想到結婚，她才剛剛畢業啊。
“遠嗎？”
盧淮打量着方良輝，看他眼神迷茫地盯着前方，她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那是一條狹窄的小路，暖黃的路燈卻比其他條路暗很多，這時她才突然想起，方良輝結婚過的。
任何人都有不願提起的過去，因此盧淮沒有接話，她怕自己不小心說錯什麼讓他想起什麼傷心事，但沉默沒多久，方良輝卻主動說起了他的故事。
“我和我女友是高中同學，我兩是早戀，不過成績都不錯，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雖然不是同一個專業，但每天都能黏在一起，大學四年分分合合，讓我們之間的感情更加不可撼動，當時我們決定一畢業就結婚，可是把雙方家長嚇得要死。”
這就像大部分情侶一樣，盧淮想，他們當初應該是很幸福的吧，這麼多年，經過了熱戀到磨合，磨合到平穩，能進展到結婚感情不是一兩句說得完的。
“我拼了命地向她的父母保證自己會照顧好她，承諾也說了，物質金錢也通通拿了出來，甚至腆着臉讓我父母向她父母說我的好話，現在想想當初我真的算不顧一切。”
“我爸媽也很喜歡她，體貼溫柔又識大體，關鍵是她父母都是老師，我爸媽都很崇敬知識分子，相比之下，我家就相當於是個不入流的小暴發戶，家風有點粗俗，這也是她父母不同意的原因之一，怕她嫁到我們家受委屈。”
“後來啊，我再三保證我們兩不和父母住，也不興兒媳伺候公婆這一套，我爸媽也不介意，這才說服她爸媽，就這樣，畢業那年我們結了婚，請了同學、朋友還有老師，當時收到的祝福真的讓我覺得這輩子值了。”
“那為什麼後來你們……”離婚兩個字盧淮怎麼也說不出口，看到他回憶以前的時候那種幸福感，盧淮實在不願意用事實打擊他。
方良輝用手抹了一把臉，眼神黯淡無光，說話也有點更咽了，“是我的錯……是我做了不可挽回的事……”
盧淮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繼續問下去，隨後把口袋裏紙巾遞過去。
靜默了兩分鐘，方良輝才開口道:“我……我和別人發生了關係，那個人把照片發給了她，她崩潰了要和我離婚，其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愛她！我怎麼可能會出軌！那天我喝多了，那是我同學也是我同事，我不知道她喜歡我！更沒想到她會跟我在同一家公司！”
看着情緒變得激動的方良輝，盧淮卻沒有開始那麼同情他了，尤其是他說到和別人發生關係的時候，她幾乎能想像他老婆有多崩潰，這不都是他自找的嗎？女人對女人有同理心，這會兒她已經不管方良輝是什麼心情。
“你難道就沒有意識到別人對你有想法嗎？沒有和他人保持距離嗎？”盧淮直接單刀直入地問道。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好意？是不是關心過她？你們在公司應該有很多接觸吧？”
雙方感情穩定唯一的變數除了家庭就是第三者，方良輝既然和她老婆感情好，家長不反對，那就是別人的介入了，雖然說這事不能全怪他，但只要平時注意一點分寸，事情也不會變得不可挽回。
盧淮感情經歷少，但聽過無數的是是非非，朋友的、親戚的、網絡的，真假都有，人們常說小說電視劇狗血，也就是觀眾圖一樂，當發生在身上的時候，才知道有多痛苦。
即使像盧淮這樣的外人，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這種事，方良輝算不上朋友但也是關係好的同事，她做不到惡狠狠地罵他渣男，當然也不會違心地說你沒錯，只是待在一旁，聽他把心事發泄出來。
“是啊，我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反而給了對方幻想，所以她才能趁虛而入，當我知道醒來的時候覺得世界要崩塌了，但我還留有希望，我老婆那麼愛我，她會原諒我這無意中的犯的錯。”
“她知道了之後抱着我哭了一晚，第二天我們都沒去上班，她單獨去見了那個女孩，幾天之後那個女孩辭職離開了，我以為事情到此為止了，可是……”
方良輝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盧淮不停地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男人哭起來的樣子既無助又脆弱，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看到這樣外表堅強的人哭得這樣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