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非池中物
“你咋的啦?”
張芝也翻身趴過來用手肘碰碰畢成問。
畢成猛吸一口煙說:“今天下午鄭哥家小三來找我,你聽到了嗎?”
張芝疑惑地說:“我聽到了,我在外屋做飯,開着門兒,不是玩藏貓找不着金鐘了嗎?最後不是你去把孩子找回來了嗎”
“事兒是這麼回事兒,但過程有點離奇,”畢成悠悠地說。
“孩子們在道邊兒玩兒藏貓。提前約定好不準跑回家,哪有能藏身的地方呀?我找了半天,喊了半天,金鐘始終不出來,我感覺越來越不好。”畢成就着火,又對着一顆煙。
“我心裏忽然跳出河邊兒那個淘金留下的大坑,我跑過去,就看到金鐘在坑底背對着坑邊兒站着,水沒到孩子胸口。”畢成聲音顫抖,彷彿還沒從當時的環境緩過神兒來。
張芝趴不住了,坐起身子開始嚶嚶的哭泣。
“前幾天剛下過雨,坑裏的水怎麼那麼淺?孩子是不是嚇壞了,嗓子都哭啞了吧?”張芝邊哭邊問。
“他根本沒哭,我跳下去抱起孩子,結果這小崽子瞅着我,讓我別出聲怕暴露自己被別人找到,”畢成講述完整個經過。
張芝不無埋怨地說:“我早就說這孩子從出生不喘氣兒開始,就伴隨着離奇,我們應該找個大仙兒看看,你就不信。”
張芝又補充問:“你問沒問他是怎麼到坑裏的?”
“問了,但是他說的話,前言不搭后語,他說我找到他之前睡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畢成回答。
“你明天打聽打聽,金山或周邊有沒有厲害點兒的大仙兒,給孩子看看吧!”畢成言語中透露着妥協與無奈。
雨後的黃昏,夕陽西下,空氣都被刷洗的乾乾淨淨,空氣中攜帶着芳草的清香。
閃爍兄弟在大道上穿着涼鞋踩水玩兒,透過木柵欄的縫隙,可以看到張芝正坐在門檻上折豆角。
“你這娃娃不在天上好好獃着,又來到人間!”
一個不緊不慢中氣十足的老年男聲,清清楚楚的傳進張芝的耳朵。
張芝身子一顫,這句話擊中她的七寸,她忘記了思考和分辨。
一個風塵僕僕,衣衫襤褸的老者,成了這個小院兒的座上賓。
張芝殺了一隻下蛋的母雞,吃飯時,小雞燉蘑菇剛端上桌,張芝就把兩隻整雞腿,兩隻整雞膀,夾到老者碗裏,畢成頻繁舉杯恭敬有加,閃爍兄弟沒資格上桌。
娘仨在鍋台上對付一口,雞湯泡米飯,兄弟倆吃的噴噴香。
張芝頻繁暗示,畢成頻繁追問,老者才說金鐘非池中物,到人間是為渡劫,囑咐夫妻倆一定善待此子,嚴加管教,必成大器,老者適可而止,說自己透露的是天機,要遭天譴。
當晚全家4口人臨時搬到西屋,把東屋讓給老者住。
第2天一大早老者喝完雞蛋水后離開,臨走時張芝硬塞進老者兜里50元錢,,畢成跑去鄭哥家要了兩片旱煙葉,碾碎給老者早已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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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旱煙口袋裝滿。
“媽媽,我是天上的,來你家渡劫,你要好好對我,給我沖個雞蛋水吧!”望着老者越走越遠的背影,金鐘對媽媽說。
“小孩兒喝什麼雞蛋水?媽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你,你爸背一天煤才掙8塊錢,”張芝轉身回屋,想想剛送出去的50塊錢,省吃儉用一個多星期,白乾,越想肉越疼。
“這錢該花,別想那麼多,啥能比孩子將來有出息重要。”畢成安慰說。
日子在平淡中過去,除了買米面等必需品,家裏沒有任何開銷,畢爍戒奶后,家裏的盈餘直線兒攀升。
分家時,承擔的三角帶飢荒,也電匯回興源鎮償還了。
畢爍已經能跟住哥哥,雖然哥哥去哪兒都不願意帶他,他充分發揮了攆不走,甩不下,死纏爛打的精神。
張芝想在明年夏天來臨之前買一台自行車,她想孩子能撒手后,騎着自行車走街串巷賣冰棍。
“吃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受了窮,”張芝自打記事兒起,就聽着媽媽嘴裏念叨着這句話,她深受影響。
張芝算計一分花一分,終於在夏天來臨之前買了一輛飛鴿牌自行車,這一年閃爍兄弟,大的六歲,小的四歲。
畢成用紙盒糊成一個箱子,箱子外邊先用棉被包裹,外邊再包上朔料布,盒子裏邊是一個完全密封保溫的空間。
畢成每天早上4:30起床,騎自行車去冰棍場進貨,來回要兩個多小時,7點回到家吃飯,八點畢成去下坑,張芝給孩子們準備好午飯放到鍋里,就開始走街串巷賣冰棍。
箱子裏有兩種規格,冰棒賣一毛,雪糕賣兩毛,一天能賺5塊多,每天賣完回到家箱子裏總剩兩根兒冰棒,看着兩個孩子貪婪的,依依不捨的用舌頭舔着吃冰棒,張芝覺得一切都值得。
冬天,畢成用稻草紮成一個圓柱形墩子,綁在自行車前面,墩子上插滿自己蘸的糖葫蘆。
張芝幹勁兒十足,零錢湊整錢,她嘴上未說過,但心裏十分渴望買台電視機。
現在結婚都時興三大件“自行車,電視機,縫紉機。”
“自行車家裏有了,縫紉機沒人會做衣服,電視機買來全家人都能看,每到晚上家裏實在太安靜了,”張芝常常心想。”
“你明天早點下班唄!”吃飯的時候張芝對畢成說。
“行,你要幹啥呀?”畢成先答應了又問。
張芝說:“我想去買一台電視,在供銷社我都看好了,14英寸熊貓牌兒的,375塊。”
“你都看好了,拿錢去買一台就行唄,還用我去幹什麼呀?”畢成問。
“這麼貴的東西,我沒買過,心裏沒底,”張芝回答
張芝接着又說:“一到晚上家裏連點動靜都沒有,實在太安靜了,你要是回來的晚,我和孩子在家都害怕。”
畢成回答:“行,那明天我早點回來,金鐘就要上學前班了,有電視畢爍一個人就不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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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芝高興地說:“我前兩天去大姐那兒,聽她說,晚上8點演《渴望》可好看了。”
院裏窗檯下,藉著玻璃窗透出的燈光,畢成把兩根相同粗細的松木杆兒剝皮後接在一起,用一縷鋁絲彎成天線,固定在松木杆細頭,接好兩芯扁平紅色電視天線。
張芝幫畢成把做好的電視桿兒立進事先挖好的坑裏,電線杆兒就立在房山頭,方便轉動。
把電視天線的另一頭穿過窗戶,剝去外皮把銅心接在電視上。
張芝在屋裏轉動旋鈕調台,兩個孩子在中間傳話,畢成轉動電視桿找信號,全家總動員,忙得不亦樂乎,終於鎖定中央一台。
這個年代孩子多的家庭還在憂愁溫飽,買電視機可是大事兒,小院兒從此不再寂靜,晚飯過後,周圍鄰居家沒有電視的,孩子們都聚攏過來看《大風車》。
家裏有了電視,閃爍兄弟在小朋友們心目中的地位提升了。
金鐘今年秋天就要上學前班了,張芝把上學所需物品準備的一應俱全,她牢牢記得老者的話,這孩子管好了必成大器,她不止一次地暗下決心,哪怕是頭拱地,砸鍋賣鐵也要供金鐘上學。
張芝家在金山兒的最南邊,這裏人家稀散,今年夏天這裏來了一位新鄰居。
這家人大手筆,先找來推土機把道對面常年積水的沼澤地推平,又拉來幾大卡車石子墊高地基,動土當天來了兩輛吉普車,上樑那天,聽聲音放的應該是2萬響的大地紅。
一個月後,一座外牆貼着白瓷磚,棚頂罩着紅瓦,窗框刷着綠油漆的三間大瓦房拔地而起。
晚上後院兒劉聾子媳婦兒,來找看《大風車》的兒子回家吃飯。
張芝問?“他劉嬸!知不知道那家是幹啥的?房子蓋的真氣派。”
“那家姓李,跟俺家老劉的同事是同學。”劉聾子媳婦兒邊說,邊往張芝跟前靠靠,怕說出的話,被正在看電視的孩子們聽見。
“房子蓋的再好也沒用,那個女的不生,領養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老大和你家金鐘同歲,今年上學前班兒,帶在身邊的是小的,是女兒,他家男的原來在縣裏當個小官兒,這不剛調到咱們礦上,肯定也得管點兒事兒,”劉聾子媳婦兒把自己知道的都和盤托出。
晚上吃飯時,張芝把聽來的消息說給畢成聽。
“跟金鐘同歲?今年上幼兒園那不是同學嗎?有個做伴兒的挺好,”畢成說。
“大小子沒跟着來,帶在身邊的是小女兒,大小子在縣裏上學前班,親大姑在縣裏法院上班,”張芝又補充道。
新來的鄰居家,男主人很魁梧,女主人總是戴一頂自做的白帽子,一家人從不與周圍鄰居走動。
鄰居單老太太對這戶人家嗤之以鼻:“牛什麼牛,不就當個小官,有幾個臭錢嗎?”
居家過日子,井水不犯河水,關起門自己過自己的。李家非常安靜,從來聽不到夫妻吵架,打罵孩子等動靜。
金鐘終於上學了,張芝規定以後不能再叫金鐘,必須叫大名——畢閃,她對這個大名還是很滿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