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龍丹
寒冷的池水凍地人奄奄一息,疲老的人兒漸漸往下沉着,蒼老的雙眸在湖水中極盡全力地尋找。
昆崙山上最溫柔的大師姐,沒了,她找不到了。
萱羅嗚咽地嗆了水,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忽然一道紅光將她包圍,周身一片溫熱,連帶着屏蔽了壓得她肺腔脹痛的池水。
萱羅得了空氣,身體在驟然感受到溫暖后劇烈抖動着,不知道是不是嫌自己身上肉老,那些魚兒竟也沒有圍過來,萱羅苦澀一笑,摸了摸那瑞麟戒,她告訴自己,必須要活下去,哪怕自己無力守護這枚戒指,也得把這東西好端端地還給晏清。
“你以這副形態就算能活着,也不過是朝聞夕死,誰又認得你?你不過是一個凡人罷了。”
“是誰?”萱羅已沉入池底,胸口被水壓壓得悶痛,她左右看去,無人,只有暗黑的池底。
“我是蒼龍玄聶。也是軒轅家主的契約神使,不過現在不是了。”
只見一顆龍丹從瑞麟戒里浮出,那龍丹發出幽幽紅光,龍丹之中有難以辨別的上古文字。
“哈哈哈哈……”龍丹的笑聲悲戚而寒涼,“我陪了他四千年啊,我隱匿上古氣息陪了他四千年,我們並肩作戰四千年,他卻一杯酒就剖了我的骨,抽了我的筋骨,挖了我的丹!”
只見那龍丹幻化成一個俊逸無塵的男子,他清潤如玉,滿臉蒼白,削瘦峻峭,當真是一個不染塵埃之人。
這樣的人,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
“我視他如兄如父,他卻將我視若草芥,我做錯了什麼?”
“你是不是也恨這世道不公?你本是天姿卓絕之人,卻因為生無靈根就被人如此欺負。你甘心嗎?你做錯了什麼就被崑崙捨棄,就被世人踐踏?因為他們認為你不配,是啊,我也不配。我不配過正常日子,我不配被契主當成朋友,不配擁有自己的情感,不配活着……”
無盡的悲傷和恨意襲來,萱羅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受上面粗劣的紋理和鬆弛流失的生命力,她喃喃道:“是啊,不過是一句不配,就可以隨便取人性命,他們心安理得……”
“吞了我的龍丹吧。”
萱羅詫異地看向他的虛影。
玄聶道:“當初若非我自願,誰也契約不了我。我乃上古蒼龍,吃下我的龍丹你便脫離五行三界,修鍊速度也會與日俱增。不過,你不能在人前隨意出手,一旦出手,你身上的妖氣就無法掩蓋,彼時人們只會認定你是一個妖修,你知道在仙界向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還要承受龍丹反噬的痛楚,你可願意?”
妖修?
她不由得想起在魔幻森林邊界的那個客棧,美麗的九尾狐被人強行契約的屈辱,她緊了緊手心,道:“是不是只要我人前不出手,誰都發現不了我的身份?”
“是。龍丹因吸收了你的血,已接納了你。趁這龍丹此時妖力最盛,你快吞下。不要說你已油盡燈枯,你那大師姐為就你怕已天人永隔,你就這麼死了,就親者痛仇者快了,再不吃怕來不及了。”
玄聶看她已神形渙散,便催促了起來。
他嘗到了萱羅的血,龍丹才因此煥發生機,他驚訝於這個天生斷了修仙之路的少女竟有上古血脈,而且十分凝實,怕血脈遠遠高於他蒼龍。玄聶不敢想,比他更高的血脈是哪一位上古人物,只怕真的吞下龍丹,等她全然消化了龍丹,再待她覺醒血脈,這天下怕要大變!
他暗暗凝視着萱羅,變吧,他就要這世界變得面目全非!
萱羅不再猶豫,抓住那枚龍丹,她深吸一口氣,至此後,她便不是純純正正的人了。
管她是人是妖,她要活着,她要報仇!
一口吞下龍丹后,萱羅通身散發出一股子熱意,身上脹痛難忍,她翻滾着,蜷縮着自己的身體,然而劇痛終究難忍,須臾就暈了過去。
然而,變化並未停止。這熱意猶如一道利刃向四周散開,池底的水草和魚皆被攔腰斬斷。
黑暗中,蒼老的人兒額頭冒出紅光,一頭白髮在寒池中瞬間恢復成柔軟的黑,一張滿是皺紋的臉變得玉白嬌艷,比之前的愈發嬌美惹人,她眼尾微挑,眉心竟生了一道金色曼陀羅花印記。
雙腿幻化成尾,只輕輕一掃,滿池清澈的水就變得渾濁不堪。
那尾巴通身玉白,擺尾晃動不過片刻,少女就如同女妖一般騰出水面,她雙臂展開,躺在水面上,任由尾巴無聲而動,攪亂這一池的安靜。
只不過這尾巴只維持了片刻就變回纖穠合度的雙腿來。
這股疼痛散去,萱羅才幽幽轉型,她睜眼就看到雙腿從蛇尾便回原樣,嚇得說不出話來。
這,難道就是龍丹的反噬?
她竟好端端地生出了尾巴……這可怕的果她得接,她沒有時間多想,再一頭扎入水中,卻翻遍滿池就連大師姐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看到。
那些池魚都離她遠遠的,絲毫不敢靠近她半步。
萱羅望着茫茫涌動的池水,紅着眼睛道:“大師姐,萱羅會為你報仇的。”
她揚手一甩,那些池魚都紛紛撞池壁而亡。
她縱身一躍,雙腿立於水面,她看了眼自己破爛不成型的衣裳,取乾坤袋中一件衣裳換上,就劃破虛空,來到了千雲閣的新房外。
她正要推門而入,聽到裏頭一聲慘叫,便止住了腳步。
“晏清,我是萱羅啊,你怎麼了?”
只聽得砰地一聲,女子發出了一聲痛呼,緊接着密集的雷電將她困住,她驚恐道:“你要殺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道侶,我們在天地立過誓的!”
“她在哪兒?”清冷的聲音中是難以掩映的顫抖,萱羅施法於雙眼,這屋子就如透明一般。
晏清掐住了煙羅喉嚨,只看她柔軟纖細的脖子在他的手中脆弱地不堪一擊,她的仙力此刻已被耗盡,全然無法支撐她幻化的面容,只見她五官扭曲了一瞬后,恢復了自己的容貌。
煙羅青筋直跳,滿臉再無在麒麟絕地的從容和得意,只有慌亂和恐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和你拜堂成親的是我,你們麒麟仙都送出去的請柬上面寫的只有麒麟仙主和天山仙姝二人,你以為是誰?帝君是不會讓你和那個廢物在一起的。”
“我再問一遍,她在哪兒!”
他的手收緊,煙羅瀕臨死亡,卻怔怔地凝視着晏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