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火
舌頭?什麼舌頭?
我趕緊跑到雀兒身邊,只見他死死地盯着畫板上的那團亂麻,似乎很專註的樣子。
“哪裏有舌頭?”我問道。
雀兒盯着畫布,用手指了指幾個地方:“你看不出來嗎?這裏是眼睛,這是鼻子,這是舌頭……”
我跟着他的手指,還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等一等。”我說著,掏出那根松枝,在畫布上點了點。
沒有反應。那上面依舊是一團亂麻。
我看看他。心裏想着這或許就是藝術家吧,誰知他一下子急了,搶過樹枝就在畫布上比劃:“你看,你看啊,這是臉,這是眼睛——”
突然,雀兒頓住了。
“怎麼了?”我感覺他的狀況不太好,便從兜里掏出一張安神符,準備往他心口貼。
然而,雀兒的眼神從畫布上飄了下來。他平靜地說:“沒,沒什麼。我剛剛看錯了。”
我越來越感覺不對勁。難道是我看漏了什麼?
這樣想着,我收回安神符,拿出顯形陣,走向畫布。
雀兒見我愈發狠地向那畫招呼,直接一把拉住我的手,道:“行了,我剛剛真的看錯了!”
話音剛落,我就聽到那畫發出了一種很詭異的聲音。
嗚嗚咽咽,像女人在哭,但她的嗓子很粗,以至於這哭聲又像獸吼。
我立刻把雀兒護到身後,拔出短匕,緊緊盯着畫布。
這次的邪祟非同凡響,所以我並不打算保留實力。
只見那畫上的亂麻逐漸融化,慢慢地往中心聚攏,最後變成了一種血一般的色塊。
不僅如此,這房間裏所有的紙張,都染上了血色,就好像有一團血球,在房間中央爆炸了一般。
就在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畫上的時候,對面的講桌忽然“咔嚓”一聲,裂開了。
一大團深黑色的粘稠液體從裏面湧出,散發出濃郁的腐臭味,瞬間浸染了我們腳下的畫紙。
我有些受不了地捂住鼻子,可沒過一會兒,那股味道就散了,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陣奇異的清香。
雀兒有潔癖,對味道也很敏感。他聞了聞,對我說道:“小心,這裏面還有血味。”
我點點頭。有一類方士,會用植物做媒,達到想要的效果。其中一種,便是致幻的香料。
我用艾葉包了四個小球,塞給雀兒兩個,讓他堵到鼻孔里。
做好防護工作,我們便小心翼翼地走向講台。
講台前那個蓋着布的東西還立在原地。這東西特別像剛剛那些寫生畫架,但要小一些。
奇怪的是,在這間充滿着邪氣的教室里,這東西出淤泥而不染,一點邪祟的氣息都沒有。
出於安全考慮,我沒有貿然揭開蒙在上面的布,而是繞開它,直接站上了講台。
只見裂開的講桌中間,居然是一個小小的“棺材”。
這棺材和我鞋子差不多大,通體漆黑,仔細看,還能發現上面刻着一隻玄武,也就是長着蛇尾巴的大龜。
“這是什麼?難道是舌頭?”雀兒問。
我沒有回答,而是再次取出松枝,沿着棺材的輪廓,虛虛地畫了一個陽符。
然而,直到最後一筆落下,那棺材都沒有動靜。
“不是。”我皺了皺眉。
這倒超乎了我的意料。一般來說,封印鬼神的“口”,需要用黑曜石制棺、以玄武為鎮物,再使用一些特殊的方術,將封印掩藏,以防常人無意間觸動封印。
這些措施與教室里的諸多場景一一對應,但陽符卻沒有對棺材裏的東西產生反應。
難道,那“舌頭”,已經逃出去了?
不太可能。如果它真的已經掙脫了封印,我們應該獲得更加“熱烈”的歡迎才對。
我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又用松枝碰了碰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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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蓋鬆動了。
我心頭一緊,連忙想要把它蓋回去,可那蓋子卻越滑越遠,漸漸的裏面的東西露了出來。
我往裏一看,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這棺材居然是空的。
雀兒忍不住問道:“裏面的東西呢?”
我搖搖頭,想說不知道,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喂,你怎麼了?”他見我不停地撓着脖子,立刻發現不對勁。
一陣難以言喻的瘙癢,從我的喉嚨深處爬了上來,化為一聲聲劇烈的咳嗽。艾草藥丸從我的鼻孔里噴出,掉在地上,被黑色的粘液淹沒。
我卡着自己的脖子,努力想要止住嗆咳。可瘙癢過後,我發覺自己的咽喉像是變成了一塊木頭,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雀兒也慌了陣腳,拿出自己的哮喘氣霧劑,問我要不要噴一下。
這時,一陣“吱吱”聲響起,我們同時看向聲源,就發現黑板上出現了一幅簡筆畫。
那畫上有兩個小人,小人身子下是一些花瓣狀的東西。
要命。我可看不懂這種東西。
我拚命地做手勢,讓雀兒別管我,先去看看那畫。
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麼啞了,但只要滅除邪祟,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他擔憂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動。我只好把一張退邪符貼在自己脖子上,再次示意他去看畫。
他拗不過我,只好去檢查黑板。
雀兒用手摸摸黑板,蹭了一指頭灰。
緊接着,他又從幾個不同角度看了看,就差倒立了,但最終還是疑惑地退下,道:“這東西太抽象了。如果這兩個人是我們,那他們腳底下的花是什麼?”
我們還在雲裏霧裏,突然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一回頭,發現講台前那東西上的布掉了。
我渾身寒毛直豎,雀兒倒無所謂,直接手電筒打過去。
那是面鏡子。小小的,長方形。
鏡子,鏡子。我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怎麼也抓不住細節。
先去看看吧。我比劃着讓雀兒跟上,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到了鏡子前。
那鏡子很普通,我們的樣子也沒什麼變化。
我有些困惑,剛想用別的手段檢查,就聽到雀兒說:“齊一平,你有沒有覺得……這裏熱起來了?”
熱?
他這樣一說,我的確發現自己出了不少汗。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再睜眼時,我發現鏡子裏有什麼東西在飛。
我轉過頭,只見整間教室中的紙張都漂浮起來,旋轉着、摩擦着,緊跟着一串火苗憑空出現,迅速點燃了紙的漩渦。
“那不是花瓣,”雀兒恍然大悟,“是火!”
看到明火的那一剎,我感覺渾身的本能都被喚醒了。我倆發瘋似的撲向出口,可在接觸到門把的瞬間,我感到身邊出現了一個邪氣漩渦。
回過神時,雀兒已經站在了後門。我們驚訝地看着對方,中間的火焰越燒越旺。
“沒時間奇怪了!”他在對面喊着,“快跑!”
不斷攀升的高溫剝奪了我們思考的時間,那一刻,我們只知道拚命地搖動面前的把手。
忽然,我聽到雀兒驚喜地喊:“齊一平,我在里門開了!”
我轉過頭,正好看見巨大的火舌舔進了後門,雀兒的身影消失在了火海。
濃煙滾滾。
我站在原地,整個人木了許久。
紙張摩擦的窸窣聲、木板炸裂的噼啪聲,一切都從我的耳邊遠去,只余大腦嗡嗡作響。
門把變得燙手了。我後知後覺地將它鬆開,發覺手心已被燙掉了一層皮。
整個空間充滿了黑煙。我感覺有什麼濕乎乎的東西從臉頰滑過,也許是被熏的。
不知為何,我沒有趴下以求生存,而是向著煙中一個不停反光的東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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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鏡子。
我拂去上面黑色的殘渣,強忍着煙氣,張開嘴。
“舌頭”如果不在棺中,會在哪裏?
一條青灰色的、萎縮的舌頭,倒映在鏡中。
我早該想到的。邪祟的存在,本就與“現實”不相通。那舌頭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它一直躲在“另一個世界”的角落,伺機寄生。
我高高舉起短匕,瞄準鏡中的舌頭。
四周燃燒的畫紙,彷彿赤紅的蝴蝶,紛飛着撲向我。
我毫不猶豫,刺了下去。
鏡子“嘩擦”一下碎成幾塊。霎時間,火焰熄滅,所有的事物都如同按下了倒放鍵,迅速恢復了原貌。
我跪在講桌前,匕首扎穿了一具漆黑的棺材,黑色的液體不斷從中滲出。
凝聚在短匕上的真氣散去,我一時感到脫力,好容易才讓自己站穩。
而我的發小,則躺在我身邊,驚魂未定地喘氣。
“雀兒,沒事吧。”我的聲音回來了,就是有點干啞。
他渾身上下地摸了摸,好一會兒才答道:“嗯,大概。”
“但是,為什麼。”他坐起來,還是不太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不是……被火燒了嗎……”
我拿出黃紙把短匕擦了擦,說:“那邪祟在利用鏡子。”
鏡子常被人們認為是“能夠溝通兩個世界”的。有些強大的邪祟,就能夠通過鏡子,構建自己的世界。
這個“世界”是建立在人們的幻覺上的。然而,過度的驚嚇會讓大腦認為自己死亡,這便是邪祟用以害人的手段。
我咽了口口水。方才悶熱窒息的感覺尚未褪去,現在的我只想喝點水。
“對了。”我說,“得把這個帶上。”
我拿出一沓符紙,細細地將小棺材包了起來。
雀兒毛都炸了:“你帶這個幹嘛?”
“領獎。”我雙手捧起棺材,掂了掂,“放心,這東西挨了我一刀,已經沒危險了。”
這種與鬼神有關的邪祟,只能靠天地正氣慢慢消磨。但是,我的短匕能夠大大消磨它的邪氣,短時間內,它是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這之後,還是要好好補上封印,最好是能找一些大能……
這樣想着,我拉起雀兒,兩個人攙扶着走出教學樓。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鐘了。我們二人走在空曠的校園裏,吹着夜風,一種劫後餘生的欣快感油然而生。
突然,我聽到一個女聲,遠遠地對我們喊:“喂,那邊那兩個,幹嘛呢?!”
轉過頭,只見一名個子不高、長得有幾分甜美的少女,身後跟着一大群學生,正叉着腰瞪我們。
“雀兒,你們學校還有夜跑團?”我問。
“去你的,”他的口氣帶着很明顯的嫌棄,“那是學生會。只是這個帶頭的,我不認識。”
“你們學生會還興半夜查寢?”
“喂,我說你們呢!”那個女生一路小跑,“鬼鬼祟祟在交頭接耳些什麼?!”
“首先,我不叫喂,”雀兒慢悠悠地說,“第二,你又是什麼人?我記得咱們學校不管學生晚歸吧?”
“這位同學,她是我們請來的……專業人員,”那些學生會的也跟過來了,“最近學校里有不明人士,同學們最好不要隨意晚歸,請見諒。”
“我們是來夜跑的。”我盡量讓自己理直氣壯。
“什麼跟什麼啊,”女生嗤笑,“聽好了,你們學校里有妖魔,而我,可是風水大師趙銘天的弟子,名喚劉芳,你們這些個凡人,給我記好了!”
我大驚,一是沒聽說過這麼個風水大師,二是驚訝學校居然真會找風水大師。
劉芳看到我驚訝的表情,很是得意:“凡人,我看你們邪氣纏身,是不是做了虧心之事?還不快從實交來,否則,命不久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