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病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閃電好亮,雷聲好響,這簡直就是最適合我的天氣,惡劣的環境能刺激到我,讓我寫出來很精彩的故事。可是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是啊,適合就要高興么?這兩個詞看起來是無比美好的,連一塊兒看起來也是無比美好的,但是今天放在我身上我覺得就是美好不起來。因為我從中午吃過飯一直坐到了現在都沒寫出來一個字。
我甚至屁股都沒動一下,怕自己破壞了這天賜的機會。
samsung手機的經典鈴聲又響起來了。
我一臉無奈的看着面前的手機,狠狠的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去,尼古丁立刻起了作用,我感覺我此刻很有勇氣。
“喂,你哪位?”
我希望這個冷笑話能讓這通電話不那麼充滿火藥味,連着打了四遍才接,怎麼可能不知道對方是誰呢?
“初北,該交稿了。”
我愣住了,我沒有聽到預料中的怒火,林凌的語氣是如此的平靜。
“我知道,我知道,手機調靜音了,剛剛寫好,但是還沒修改,改好了馬上發給你!”
林凌努力抑制的聲音彷彿透過聽筒鑽進了我的耳朵。“尹-初-北!你還真把我當成傻子?!咱們倆認識五年,我做了你三年編輯了,你覺得我不知道你一個字都沒寫呢?”
我趕緊賠笑道:“林姐,你是了解我的。我一直是一個壓力越大動力越大的人,這放到最後寫出來的肯定是精品!”我甚至沒動腦子就說出了很得體的借口。
我已經做好了接受林凌怒火的準備,可是電話那頭卻沉默了。
良久,我只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嘆氣,可我作為一個文藝工作者敏銳的第六感察覺到了她的欲言又止。
我反正破罐子破摔了,索性耍起了無賴。“還得是你林姐懂我,確實一個字沒寫呢,但是你放心,我今天肯定給你個滿意的結果!”
“5點之前我必須看到。”說完林凌就掛了電話。
我聽着“嘟嘟”的掛斷聲音心情更加煩躁了,可是煩躁改變不了事實,這更加讓我惱火,面前乾乾靜靜的筆記本屏幕好像變成了一塊白布,覆在我的臉上,讓我喘不過氣。
我下意識的憋住了呼吸,良久,我面色通紅的大口吞吐着空氣。在我還沒平復過來對自己的懲罰時,我的大腦里已經湧出來文字了。我點上一根煙,平靜了心情,雙手開始運作,讓我窒息的屏幕被一個個文字不間斷的填充。
這期刊物的約稿就這樣被我用一種荒誕的方式解決了,這是我一個很奇怪的習慣。我可以不用這種方法也能寫出來,但是不這樣做,內心深處就帶領着雙手反抗,我卻鎮壓不住,只能順從。
我不能讓林凌難堪,她一直以來的照顧和期望我必須要承受和回報,她畢業后一入職就向她在的刊物公司總編推薦我,已經五年了。這可是一份厚重的知遇之恩。
敲下最後一個字,我毫不猶豫的發給了林凌,我很自信不會有不合適的地方。
“寫的不錯。”我收到了林凌的微信。
“那是肯定,我已經想到你那被我才華折服的表情了。”
“喲呵,你再晚三十分鐘發來我會讓你親眼看到我的表情。”
“嘖嘖嘖,你可是在跟下一屆矛盾文學獎的獲獎人說話,應該客氣點。”
“好的,矛盾文學獎獲得者尹初北先生,請發表獲獎感言。”
“首先,我很感謝我的朋友林凌女士,其次,我要感謝我的朋友林凌女士,最後我要感謝我的朋友林凌女士!”
下一刻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我知道肯定是林凌打來的。
“看在你嘴甜的份上,我不生氣了。”頓了頓,她又有點急切的說道:“初北,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能力,下次早點交稿行嗎?”
我知道她是作為朋友關心我,對於“早點交稿”這四個字我就自動忽略了。“林姐,謝謝。”
她笑了笑,“少抽點煙,我先忙了。”
今天這場雨下的毫無徵兆,現在又毫無徵兆的停了。我的生活怎麼就不能毫無徵兆的好起來呢?我突然覺得很累,地上散亂的啤酒罐和煙灰缸里的煙頭似乎都在嘲笑着我。
我躺在床上不想動,左手和右手為我提供着煙酒,直到天色漸晚。
穿了外套下樓,攔了輛出租車,向酒吧駛去,我覺得我需要換個地方喝酒。
酒吧里,我一個人喝着悶酒,看着面前瘋狂扭動的男男女女。
這裏有太多空虛的人、寂寞的人,無論男女,空虛和寂寞都一視同仁。在這裏瘋狂的尋找一種叫醉生夢死的東西,不同味道的香水,不同品牌的酒,不同目的的人,又在詮釋着醉生夢死。
煙霧繚繞中,我好像迷失在了這裏,搖晃的燈光,曼妙的女人,眼神充滿慾望的男人。我喜歡這種氛圍卻又格格不入,可能我只是想把灰暗的一天埋葬在煙酒中。
一隻手從我的煙盒中拿了一根煙,這在酒吧里見怪不怪了,可我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一個女人正站在我對面。
“借根煙不介意吧?”
我把整包煙遞給她,“都拿去抽。”
她沒接,笑了笑說:“你心情不好。”
我自己也點了一根,“你哪裏看出來我心情不好?”
“你這句話已經證明了。”說完她坐了下來,又說:“我也心情不好。”
“你看出來我心情不好了,我可沒心思安慰你。”
“你都不知道我為什麼心情不好呢。”
我不耐煩的說:“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聽。”
她拿了一瓶酒喝,我也沒在意她抽我的煙喝我的酒,只要別說話就行。
我和她在一張桌子上安靜的抽煙喝酒,可是連她是誰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卻默認了這種關係。我意識到我真的孤獨了。
“待會結賬你得出一半錢。”我和她開了個玩笑。
她面露為難的神色,小聲說道:“我沒錢。”
我樂了,“沒錢你來喝酒。”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得意的說:“沒錢也喝了,你總不能不管我。”
我被她氣到了,大聲說道:“我為什麼要管你呢,你說。”
“你肯定會管的。”她的語氣很堅定。
我不想搭理她,擺了擺手說道:“你有點神經病。”
她看着我,很認真的說:“你會管的。”
一股無名火在我胸口燃起,我爆了粗口:“管個蛋!”
我不願意再跟這個女人有一分鐘的交集,招呼了服務員買了單。
出了酒吧,已經十點多了。我站在路邊,等待着身上的沉悶和煩躁被風吹乾凈。這個過程中被酒精麻痹的大腦似乎也清醒了。
攔下了出租車,還沒關上的車門被人又拉開了,我疑惑中看見是剛才那個女人。
“你幹嘛?我已經買過單了。”我語氣不善。
她可憐兮兮的看着我,眼裏噙滿了淚水。“我沒地方住。”
我來之不易的輕鬆被她的又一次莫名其妙給破壞了,怒火攻心,我猛的關上車門,讓司機開車。
司機卻不走,回頭看着我,問道:“吵架了也不能把人家一個人丟這啊。”
我無奈的說:“我不認識她。”
司機又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她,我一陣無語,四十多歲的男人了,這麼八卦嗎?
她委屈巴巴的跟司機說:“我倆剛剛還在一起呢。”
“我靠!”我推開車門下了車。
“你神經病啊!我好心請你喝酒,你還煩我。”
淚水從她眼裏流出,她更咽着說:“我沒地方住。”
我只想趕緊回家,無視了她的表演,“你沒地方住跟我說幹嘛?”
“你會幫我的。”
我又一陣無語,可是我不想再跟她多說一句話了,掏出錢包把裏面一百的全部拿出來遞給了她。“別煩我了!”
她沒接錢,也不說話,我往她手裏一賽,不耐煩的強調了一遍:“別煩我了!”
回到租住的地方,我悵然若失的站在小區門口。給出去的錢已經是我僅剩的所有錢,我為自己的衝動付出了代價。
好在稿費明天就能到賬,我也不在意了,又去便利店把剩下的零錢全部買了啤酒,準備回去了就喝,然後等待明天的銀行卡入賬信息。
走出便利店,我竟然看到了那個女人,我懷疑是我眼花了,揉了揉眼,確定了是她。不受控制的,我又怒火攻心。可是轉念一想,她在酒吧門口那沒有表演痕迹的可憐和委屈,轉身走進了小區。
她可能也住在這一片吧,老城區的房租確實便宜很多。我這樣安慰自己。
我感覺到被人拉住了胳膊,轉過身一看,果然是她。
“你要是說感謝的話就不用了。”我不想跟她爭吵,也沒問她為什麼在這,只想趕緊擺脫她。
她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真不用說謝謝。”我轉身就走。
“不是,那個,我身份證丟了,住不了酒店。”她的聲音在我耳中變成了即將點燃炸藥的火花。
“你不會還想讓我幫你開房吧?”我難以置信的表情已經控制不住了。
“嗯。”
“你就是一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