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 有來有往
山嶺交界處,有一條自上而下迂迴繞着的河流,大小亦可作“溪”。水十尺有餘,澈而冽,有藤蔓繞樹,還有水流飛濺惹得滿旁的青苔,添幾分陰涼。
鐘鼎着眼挑地,避開遍野的苔蘚,歪斜地坐在岩邊上,將將擰開阿圓苦口婆心、再三硬塞進來的保溫杯,冷不防和水裏突然冒出的女鬼碰個滿懷,濺一身水漬。
“嘩嘩啦,”小丫頭片子蓬頭赤足淌着冷水,濕漉漉地扒在鐘鼎身上,張牙舞爪。小丫頭目光灼灼,見鐘鼎沒有往常的反應,賊心不死又緊貼鐘鼎,緩慢地往上蠕動,林中幽幽盪着她的迴音:“你怎麼不恐懼......為什麼不害怕......”
她極感興趣,左手帶着潮濕的青苔滑溜溜地一把把在鐘鼎手腕上,帶着奪魂攝魄的癢意:“我明明就......抓住你了呀。”
“......”鐘鼎盯着手腕上的手,深呼吸友好地剋制一下脾氣,三秒過後發現娘的憋不住火,還一不留神捏爆手裏的保溫杯。
她把小丫頭提溜上來,用她被沾了一大把青苔的手,捏住小丫頭的臉頰,輕聲細語、格外溫柔地說:“小姑娘,你聽過‘來而不往,非禮也’嗎,瞧好了我。”不是挺能嗎,來啊,老子還有更好的。
鐘鼎一開始只是單純地、慢慢地、慢、慢、翻着白眼,往內平平無奇轉了個360°,然後越想越氣,越想越氣,強忍着一手的黏/膩揪着小丫頭不放,乾脆就折騰起來。她把眼睛當做陀螺,公轉帶自轉,玩出新花樣。接着又伸出另外一隻手,“啵”的一聲掰下腦袋,拋着顛起來,帶血的腦瓜淋淋,尖笑着忽遠忽近圍着轉。
小丫頭嚇得發怔,鐘鼎還不打算停手,想再來個花式添頭繼續嚇唬女娃娃的時候,經受不住如此新鮮麻辣刺激的小東西已經蜷縮抖着身體,不知有幾分是山風帶來的冷意。小丫頭顧不得掙扎,嘴一癟就嚎啕大哭,生生要背過氣。
“......”嘿,女娃娃不講武德,明明是自己起的頭,技不如人還倒打一耙?
小丫頭邊抽噎大哭邊眯着眼縫偷瞄鐘鼎,見那顆血淋淋的腦袋、圓溜溜的眼睛還死盯着她不放,連同那半截身子和淌血的窟窿也對着她,一時間止不住地冷顫,不由更大聲更厲害地哭起來,鼻涕眼淚一起流,分外惹人嫌。
“......”
鐘鼎默默把頭裝回去,又轉動腦袋調整調整眼仁的角度,嫌棄地瞥了瞥小丫頭,“嘖......個兒不高膽子挺大,不是野生的小妖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真敢不挑人就下手啊。”
“以前嗚嗚嗚......也、也嗚嗚嗚、也沒人和你一樣嚇人啊。”小丫頭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抽泣一邊小眼神暗示,她也委屈得都要變形了好嗎。
咋滴,還想惡人先告狀?鐘鼎把人放下來,皺着眉拍拍滿手的青苔,這一手苔蘚鼻涕鮮血眼淚的,算什麼事。
“三分鐘,你搞搞清爽,我也洗洗乾淨,然後我們再談談。不要想逃跑,你不會希望被我捉回來的。”
“......”小丫頭震驚,流氓啊這是!都多大的人,好意思和我計較?!
......
鐘鼎大馬金刀地坐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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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鼓搗着被她一不留神就捏癟了的保溫杯,嘖......小話癆又有新理由了。
而一旁梳洗得清清爽爽、乾乾淨淨、扎着小辮子的丫頭在“吭哧吭哧”地刨地,身旁還插着幾條串起來的魚,企圖打算大展身手孝敬災星,破財免災,求放她一條生路。
“老大,”丫頭小跑過來,畢恭畢敬蹲在她身邊,一副拜碼頭的口吻:“請收下小的吧。”
鐘鼎企圖修復保溫杯的手一頓,這句話似乎有一點......點耳熟?
小丫頭見鐘鼎沉默,忙用梳洗過了的乾淨的腦門蹭了蹭鐘鼎的肩膀,沖她撒嬌討好。這撒嬌方式,據說百試百靈。
鐘鼎抵住她亂蹭的腦袋,小丫頭屬狗的么,這麼膩歪?“你是有主的精怪,棄主另投不怕你的主人千里來打你屁股?”
小丫頭一臉懵:“什麼主人?麻麻沒有主人呀。”
......麻麻?諧音梗扣錢的好嘛,挺會佔便宜啊,身高不夠輩分湊?
“沒有?”不應該呀,味兒這麼濃,從屬的還不是普通的角色。
麻麻歪着腦袋點頭,這是她在水裏見過人類可愛的樣子。她肯定道:“沒有呀,麻麻在這條河裏睡一睡,在那條河裏睡一睡,有時候也會在魚缸水缸里睡醒過來,從來沒有見過什麼主人呀。”
對於小丫頭搖頭晃腦,鐘鼎並沒有體會到她想要表現出來的可愛,反而還隱隱覺得她腦袋裏水流撞壁的迴音有點響。
“你沒有主人,那你是怎麼跑來跑去,這睡那睡的?”
麻麻莫名其妙:“難道不都是這樣嗎?麻麻睡一覺就換地方了呀!”
“或許這就是傳說的天賦異稟呢,可能你沒有這種天賦,所以不懂呢。”
“......”那你還真是挺有自信哈。
鐘鼎琢磨了她的身高模樣,好像有聽阿圓提起過,是有這種情況來着,但那瞎眼主人......口味挺重哈?
“所以從來只你孤身一人?”
“嗯!就我一個人。”麻麻用力點頭,又勾住鐘鼎的胳膊不放,聲音可愛帶點甜膩:“所以老大,你就收下我吧!”
鐘鼎敷衍地搭理,有一茬沒一句的應付小丫頭,慢慢把她哄睡着。她一手晃過小姑娘的額間,蝌蚪般歪歪扭扭的三條曲線此隱彼現。
嗬,小姑娘來頭不小,那瞎眼的還挺下血本。
“川”字做號,哪個不是一方霸主,干這不要臉的勾當,我呸。
鐘鼎一掌握拳狠敲向麻麻,登時周邊水汽化刃擊向鐘鼎,化解她一擊的殺意。她回頭看了看被水刀裁掉一半的岩石,吃飽撐的糊弄小屁孩,究竟是哪個不要臉的戀/童玩意兒呢。
......
風洒洒,水潺潺,一陣搖松如虎嘯,猶似龍門鬧化龍。遠瞧動靜大小,穿林踏浪的不止一個......特娘的倆變態。
更要命是,石刻的蝙蝠居然開始變幻......老頭你可沒說你相好不僅是朵奇葩,還是個變態啊。
斂川道人長袍綸巾,隔溪點在水面,眼神凌厲掃過這位土匪坐姿的女人,麻麻在她懷中睡得火熱。初時的狂怒見得麻麻無恙后漸漸平息,此人的殺意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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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實為試探,她欲求何事?
而姜三立在林間高處,鳥瞰周遭,又驚又喜,可地上除了那個懷抱孩子的女人,此間並無第五人,那魚樣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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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者修性,不拘小節,喜好更大不同,有人性潔,有人隨性,有人就......一言難盡。
有些人喜做雞。
有些人喜變作雞。
有些人喜變作母雞。
有些人喜變作母雞,好抱蛋。
這些都尚無不可,只是有些人喜好變作母雞,然後強佔他人地盤抱蛋的破毛病真是經年不變。對於想來就來、毫無顧忌的苗雞精,姜三和斂川也是見怪不怪。
軟又胖的母雞一步步拖拉着枯草、雜葉搭成的雞窩,無視自然規律將雞窩蹭到案上正中,堂而皇之當著他們二人的面就地窩進雞窩。一副縮么着雞脖子,含糊“咕咕”抱蛋的模樣又自然得不正常。
姜三、斂川只把他的雞窩挪遠些,誰人見相商時會以抱蛋的母雞為隔呢。
即使把苗雞精挪遠,方形的几案上,兩人一雞對成三角,也是十足十的滑稽。但苗雞精精神十足,甚至還覺得他們二人沒給他挪好,自己抖擻跨步邁出蛋,轉半圈再窩回蛋上蹲好。
姜三、斂川兩人睜眼看着毛茸茸的雞屁股左右轉了一圈,又“咯咯噠”窩回去,待他落定后,才接着續回剛剛被打斷的話。
斂川:“人族回帖,談及照看一二,或有行動。”
姜三:“這已經不是我們強者為尊的時代,‘大道至簡’,只要他們不做亂,時間都是他們的。”他想了很久,然後說:“只要不去找死,多幾個百年少幾個百年,又有什麼區別?”
母雞:“咕咕。”
斂川感慨:“怎麼,還沒找到你的‘大道’?”
姜三剮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閑談莫論人非。”
母雞:“咕咕咕。”
姜三很快略過“大道”的問題,繼續說:“百年間是個別有心大的手腳不幹凈,人族想要結個同盟不為過。”
母雞:“咕咕咕!!”
“咕咕!!”母雞的短喙張張合合,實在憋不下去,不得不雞喙吐人言:“你老三這百年變化也不小,什麼時候淪落到為人族講好話了?”
斂川緩緩回頭,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我的斂川通海外。”也許是那年的變故。
不同於苗雞精這些年愛在角落裏抱蛋摳灰,百年裏姜三、斂川各有私事,上下里裡外外翻個遍,二人說話好意有所指、互相添堵。
“咕?”母雞回頭,啥玩意?合著欺負現在就他不是人,連話都不配聽懂了?
母雞正惦記着,忽然他橢圓形的雞眼配合著心臟打着小鼓,見斂川瞬間變臉,外放的衝力差點沒把他掀飛,沒等他回過神,眼前這倆貨色疑似火燒屁股般一前一後“咻”地縮地飛出去,齊齊把他拋下。
母雞疑惑,他抽了口氣,分出半縷魂魄去探界內界外,一片祥和,沒有動蕩發生。那倆那火急火燎的模樣,可比他以前抱蛋時一屁股坐碎蛋還要迫切,真令母雞不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