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雙雙出逃
【從廢墟里生出的玫瑰照樣耀眼。】
“蕭小姐說笑了。”男人垂眸,露出了不太職業微笑,為蕭湘點上煙,蔥白的手指骨節分明的,不像一般舞男那麼細膩。
縱使心中對這個女人有萬分不滿,他還是比較君子地用手護着煙熏沒有燙到蕭湘,紅光點在他手上,焦了點皮,可是男人臉上卻沒有一絲裂痕。
“還挺能忍的。”蕭湘讚賞道,呼了口煙,細長的清煙拿在她手裏,多了絲魅惑的風情,如果她不是個殘缺的獨眼話,或許也會是個眾星捧月的大美人吧,“就是不大懂規矩,誰准你直呼我蕭小姐了?”
蕭湘家室顯赫,美貌卻心思歹毒,“蛇蠍美人”四個字絕對是當之無愧,加上她囂張跋扈又易躁易怒的性格,誰人見了不得恭恭敬敬叫上一聲“蕭先生”。
只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敢直呼她蕭小姐。
前幾天蕭二小姐還看不慣警察廳幾個為洋人做事的警官,二話不說,直接拉出去槍斃了,問及原因,人家只是懶洋洋地回答了一聲:“手滑。”
面對這紈絝惡劣的二世祖,整個津門竟然沒有一個可以管得了她的人,然後就這樣讓她的家族硬生生的把這件事壓了下去,巡捕房的人都不敢管。
據說後來津門就開始流行一句話:“你別得意!小心蕭先生到你家喝茶!”
然而男人還是不咸不淡地回答道:“蕭小姐本就是女兒身,這聲‘小姐’沒叫錯。”
嘖,還挺硬的。
蕭湘沖他勾勾手,修剪良好的玉指不知怎麼地別樣輕佻,“過來,陪我喝一杯。”
“蕭小姐今日大婚,為什麼還流連在這等煙花之地,不怕敗了夫家那的名聲嗎?”無視女人的張揚挑逗,男子緩緩開口,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可若是仔細聽似乎還帶着一絲淡淡的咬牙切齒。
“你是說莫家那個暴發戶?不過是當了個小小的商會會長還妄想與我蕭家百年望族聯姻?”蕭湘冷嗤。
這話難聽了點,但確實有夠實在,莫家是津門最近新晉的世家大族,財力雖夠,但要是跟四大家族比起來,着實少了些底蘊。
誰知道雲默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蕭小姐是百年望族培養出來的大家千金,不也在大婚之日流連煙花俗地,也不知道是個什麼高貴教養。”
“咔嚓!”是槍彈炸開的聲音,蕭湘翹起二郎腿,手臂搭在歐式沙發的邊楞上,冷眼睥向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桌子上是已經被擊碎了的一瓶威士忌,女人居高臨下,側發微偏,那獨眼眼罩忽然露出肅殺的氣息,手裏把玩着現在不怎麼時興的的紹爾m1913,槍托上的蛇形復古花紋纏繞在一起,莫名為她增添了幾分神秘毒魅的氣息。
而周圍的女伴男伴們早就嚇得不知所云,有的還跌倒在地上瑟瑟發抖,他們都忘了,這個浪蕩的女人再怎麼紈絝也是蕭家的“二先生”,那個叱吒風雲的匯炎幫幫主唯一的女兒。
“把那句話給我吞回去。”蕭湘單手舉起槍對準了雲默。
可是這個男人卻一臉淡漠地睨着她。
好像,他比她——還要高傲。
很好。
“嘭——”第二發聲音又響起,直直穿過雲默的側臉,在他臉頰上劃開一道血絲,而他竟然沒有絲毫顫抖。
眼睜睜看着槍彈穿過自己,男人不語,只是微微偏頭,側臉的鮮血為他增添了幾分易碎的美感和男人的血性,“蕭小姐,我該下班了。”
嘶,這幅隱忍不耐的樣子怎麼這麼迷人,雖然臉被燒傷了,可大膽如斯,頂着槍子兒也能這麼鎮靜,讓人忍不住……想去破壞一番。
“怎麼,要賞錢了?”在風月場混久了,蕭湘還不明白這些沒時間下班之類的潛台詞嗎?
隨後,她很是豪氣地甩出一打大洋的支票,“隨便填,這是我未婚夫的聘禮,不用省。”
語畢,不知怎麼的,看見那支票,雲默有些怔愣,眼底頓時閃過一絲實質的近乎惱怒的東西,“您還真是出手闊綽。”
蕭湘微勾,還在發燙的槍管抬起男人的下巴,語氣殘酷,“蕭家是津門第一富商,而莫家只是有名無實的商會會長,在那次決定性的角逐中,莫家落敗,大部分財產落入蕭家,現在的他們只不過是喪家之犬,讓我嫁給那個窮小子莫昀,也只是母親的安撫之計,以防止他們東山再起罷了。”
聞言,男人有些沉默,那雙心事重重的琥珀色鷹眸驀地劃過一絲殺氣,彷彿潛伏在暗夜深淵裏的兇猛異獸,靜謐到詭異,卻格外危險。
看到他的眼神,蕭湘玩心大起,忽地靠近了他的耳畔輕輕呵氣,“在此之前,莫家和蕭家可一直是死對頭,你說,我為什麼要把這種充滿算計的商業聯姻放在眼裏?”
語落,雲默垂眼看着她,沒有疏遠,也沒有靠近,彷彿在較量些什麼,二人對視中彷彿有無形的火花四射,距離不知不覺居然越來越近了,直到最曖昧的那一剎那——
“寶爺,爺,您可不能進去,我們這裏頭可正在做生意呢。”一陣喧鬧聲越來越近,隨後蕭湘便看到蕭家主管蕭寶兒帶着一幫家丁闖了進來,緊跟在身後的是聖安娜的經理。
見此情形,蕭湘自然明白是自己的“逃婚計劃”敗露了,她突然伸手將雲默扯在懷裏,又做出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浪蕩樣。
“寶爺,您怎麼來了?”蕭湘將手中的酒杯晃了晃,扳着雲默的下巴將琥珀色的酒水送到了他的口中,看着男人看不慣她又沒法拒絕的樣子不禁心情大好,隨後嬉笑着站起來,“您來找我的?”
明知故問。
蕭寶兒是倪臻年輕時的心腹,人稱“寶爺”,幼時家裏清貧,入不敷出,年僅十二歲就拉起了黃包車貼補家用,做過司機,扛過大包,因為一直勤勤懇懇跟着主子立了很多大功,被升為家族主管,雖然是個女人,卻比男人還要吃苦耐勞,在亂世里更是難能可貴,有時候,連蕭湘也要給幾分薄面的。
只見她緩緩開口,“小姐,主母吩咐我帶您回去。”
“早就說了不嫁,聽說莫家那小子出了名的丑,讓我嫁給他,我寧可守一輩子寡。”蕭湘撇嘴,“你們趕快回去,就說我不嫁便是。”
“二小姐,莫家小子也逃婚了,主母現在很生氣,要拿莫家開刀。”
“還挺出息的,這小子逃哪了?”聞言,蕭湘突然來了興趣,“老婆子不得氣炸了。”
大婚之日,新娘新郎雙雙出逃,這樁聯姻可真不是一般的強扭。
“還不清楚,這次似乎是莫家有意讓他們的繼承人逃走,不想入贅了蕭家,從此受到主母的控制。”
蕭湘又轉了一下手槍,頗有些無賴的既視感,“聰明的選擇,要是我,我也逃。”
“現在主母正全城通緝您和他,您這倒還好說,橫豎跑不了一個聖安娜,那小子就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蕭寶兒頓了頓,遲疑道,“主母還說,這次的抓捕行動,您也參與。”
“所以,老婆子不會讓我一個被當眾逃婚的新娘子去抓她的小嬌夫吧?”蕭湘無奈,“我本來就不想嫁,也逃婚了好么?”
“不,主母她一世英名,斷沒有再吃回頭草一說,她下的是——剿殺令。”
“這麼狠?”蕭湘驚訝了,雖然倪臻早年就是從血腥的修羅場裏一步一步爬上來,殺人已經是家常便飯,但自從嫁進蕭家后就很少再殺生了。
“莫家已經被徹底抄家清理了。小姐,請您務必跟我回去。”蕭寶兒面色如常,只是躬身恭敬地半跪至蕭湘面前,這一跪讓蕭湘臉色一變,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慌亂,但又在一瞬間重歸於常。
蕭寶兒從小照料蕭湘,雖然理面上還是下人,但在蕭湘心中的地位不是其他傭人能夠比擬,如今見蕭寶兒行此大禮,這讓蕭湘不覺頭痛。
蕭湘沉默地看向蕭寶兒,又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雲默,最終抿唇輕聲道:“走。”
蕭湘將蕭寶兒扶起來,一行幾人隨即離開聖安娜,消失在夜幕中。
“他們走了。”喧鬧的舞場裏,鳳雛兒將窗子打開,盯着蕭湘一行人離去的身影,終於鬆了口氣,湛空上,一輪凄迷的彎月泛着青黃的光澤。
夜色中雲默椅靠在窗戶旁,換上了一身黑衣,並無言語,只是沉默着看向遠方,“我要回趟莫家。”
“少爺,大傢伙好不容易才把你從那個女魔頭手裏救下來,您可別意氣用事。”鳳雛兒方才臉上微醺的模樣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極為急迫的神情。
雲默瑤瑤頭,既無奈又有些感嘆緣分的奇妙,“鳳雛,難不成我當了雲默,你就不記得曾經的莫昀了嗎?蕭小姐說得對,是我高攀了她。”
蕭湘這女魔頭大婚之日跑到舞場逃婚居然還好死不死地調戲到了自己——
雲默也覺得有些可笑,他到聖安娜偽裝成了一個小小的燙煙工,以為蕭家打死都不會想到他一個清白人家的富貴少爺會往這種齷齪地方逃跑,沒成想居然遇見了自己那聞名在外的未婚妻。
花着他的聘禮調戲他。
嗯,不愧是蕭二小姐。
離經叛道,不可一世。
那些洋務們的官家小姐亦或是舊衣式的大家閨秀似乎都比不得這位喜歡男人做派的混世女魔王。
“拿着我的聘禮去玩別的男人,還沒有眼力見兒地玩到我頭上來,蕭湘,你讓我說你什麼好。”雲默輕笑,眼神里還狎着點冷,回想着剛剛女人身上若有若無的溫馨香氣,心下頓時又冷了幾分。
一個要出閣的女孩子家,跑到舞場跳舞就算了,還弄得自己挺香,怎麼,勾引人?
鳳雛兒還是覺得不妥,“少爺,莫家家主和主母已經安全撤離到香港,您無需回去自投羅網啊!”
“誰說我是要去救人?”雲默冷冷回頭。
他明明是回去拿聘禮,這年頭,錢很好賺?
“做好你分內的事。”男人只留下一句話,便躍出窗外,等到鳳雛兒再追到窗前去看時,只見天空中高懸那輪彎月,夏夜的聖安娜後街上熙熙攘攘,擠滿了前來尋歡的客人,雲默竟無聲地從車水馬龍中消失不見了。
午夜時分,蕭公館。
蕭湘挑開帘子進入內室,見倪臻正斜倚在榻上閉目養神,一旁的僕人昏昏欲睡地為其扇着團扇,見蕭湘進來匆忙便要通報,蕭湘輕聲制止,從僕人手中接過團扇,用眼神示意她離開。
蕭湘在榻前坐下來,輕輕為倪臻扇着風,思考着該怎麼向母親開口。
“我知道你行事一向肆意妄為,”倪臻闔着眼睛悠悠啟唇,“卻沒想到你能任性到這種地步。”
“母親——”蕭湘柔聲諂媚道,“女兒知錯了,可是這莫家也沒有聯姻的意思,咋們幹嘛非去熱臉貼那個冷屁股。”
“笑話,我倪臻的女兒什麼時候可以認錯?哪怕是錯,你也得理直氣壯!”倪臻將蕭湘的手推開,難掩面上的怒意,最後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我說過多少遍了,你要當強者,強者不可以認錯!”
蕭湘立馬跪在地上,臉頰泛出紅印,外人都以為她是天之驕子,從小受盡萬千寵愛的名門千金,卻很少有人知道這高牆貴府里那些永遠不為眾人所知的心酸往事。
她咬了咬,內心頗有些反叛不甘,“難道女兒的婚姻在您眼裏就只是穩固商業利益的籌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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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完全架空,雖是民國但跟歷史一點關係都沒有,甚至還會時代大亂燉,看着什麼好用就拿過來用了,不是作者瞎搞歷史細節,是為了更好地烘托情節氣氛,比如四十年代的東西拿到二十年代什麼的都屬於架空哈,考究黨情懷黨勿入,此文完全言情,沒有一點家國大義。(不敢寫)寫民國題材已屬不易,請不要過分苛求作者哈。
而且男女主之間是變態扭曲的畸形的愛情。
兩個瘋子的執念請不要用正常人的邏輯去考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