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地牢醒,惑真幻

第一百零一章 地牢醒,惑真幻

段煦龍道:“只可惜我道行不夠,那夜的敗陣恥辱,對我還行,於那位前輩,卻是……嗯,卻是丟臉。”苗芸悅微笑道:“你已經夠可以的了。”

聖母嘿嘿一笑,道:“他?還差得遠呢。憑他這點道行,打不過魔教壇主,未必有何奇怪之處。”苗芸悅奇道:“您的意思是?”聖母搖搖頭,道:“路漫漫,其修遠兮。”言下之意,是說段煦龍的劍術本事不行,與當年那位前輩相比,簡直天差地遠,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段煦龍苦練龍象辟邪劍已有兩年多的時間,他心中剛強好勝,嫉惡如仇,遇見奸惡之徒,總會出劍懲戒。只因龍象辟邪劍摧枯拉朽,威力極強,除了打鬥聯賢教三壇主粗心敗陣外,從未在這門劍法上輸過,終究年輕氣盛,聽了聖母的話,不禁微微不服,說道:“依您所見,我該當如何才能達到一定標準?”

聖母笑道:“你想達到嗎?”段煦龍從小和段門師父學習中國武術劍術,十分勤奮,自昔至今,確實熱衷於武學,他見聖母臉蘊笑容,口氣溫和,還笑道:“我想的,有法子么?”聖母道:“當年他創龍象辟邪劍之前,曾汲取了百家劍術之長,精華豐富,非尋常劍招可比。你這不過是強運內力的蠻打招術罷了,沒什麼稀奇,只消是個內力精厚的高手,再普通的劍招,亦能給他化腐朽為神奇。”苗芸悅道:“但是聖母,他剛才所使的劍招,確實挺精妙的,說快算快,力道也強。”聖母點了點頭,道:“這小子能學會那麼多舊招,也算聰明,但不過是照葫蘆畫瓢而已,他卻不懂真正的奧義,其實並非在死的劍法上,而在於活的劍意。”

段煦龍心頭一震,緩緩地道:“劍意?”

聖母道:“你使這劍法時,心中想的什麼?欲和敵人拼個你死我活,毫不相讓,不把對方殺了,便絕不罷休,是不是?”這話不僅說對了段煦龍平素對敵的心態,還間接道出了他剛毅好勝的性子。段煦龍一愕,道:“好像是的。”聖母眉頭微皺,道:“別說什麼好像,就答是與不是。”段煦龍附和道:“是!”聖母道:“是就對了,心浮氣躁,不過是犯了過招的大忌而已。首先,須得放鬆心態,別動不動就喊死喊活地要跟人家拚命,習武之人,內心應該平靜如水,當你覺得什麼時候,自己的身心融為一汪水了,自然會澆滅你的性火,新的雛芽,便在腳下生根。而非一意欲勝,物極必反,最終敗了自己。”

段煦龍若有所悟,喃喃道:“習武之人,心靜如水?”

聖母道:“你記住了嗎?”段煦龍肅然道:“多謝賜教,我懂了。”聖母手一揮,道:“很好,你走吧,離開恤心宮。”段煦龍正低頭沉思,聽到了聖母的話,抬頭問道:“啊?”聖母道:“我要問你的事,便是想知道你的龍象辟邪劍領悟到了什麼程度,現下我已知悉,你可以去了。”苗芸悅眉頭微挺,微笑道:“你現在傷好了,可以回之江去找你的女孩了,恭喜。”段煦龍凝視聖母和苗芸悅,心想自己有幸得救性命,武學受教,全蒙這兩位恩人,此刻要令自己立即離去,竟有些不舍,轉念想到葉琦,只好告辭。他記得聖母不喜別人向她言謝,於是對苗芸悅拱手拱手道:“苗姑娘,我段煦龍謝謝你。”苗芸悅點了點頭,作以示意。

段煦龍按原路回到靈風閣,在殿堂見到了李鳶桐,跟她簡單打了招呼后,沿途問明弟子,穿過多處閣部宮庭,走出恤心宮,下了莽蒼峻野、山高水長的別塵峰。

段煦龍在歸綏境內行走,身無分文,他是一名青年劍客,卻沒劍傍身,着實落魄,如若施展輕功,從當地跑到之江,此等遠路,同樣誰也受不了,無奈之下,只有暫且行逛,瞧瞧情況。一心想見到葉琦,又苦於沒有腳力,煞是鬱悶。恤心宮拒絕男子,她們對自己冷漠橫眼,無客氣挽留之意,只因有救助之恩,才並不氣惱,反而心中感激。

第三天下午,來到歸綏市的一家賭場,他因為沒錢,所以無法購食,下別塵峰前,曾在山中采了許多水果,用來充饑,但撐不了多久,走了這三天的茫路,終究又累又餓。這家賭場坐落於一處農莊,籬笆之內,另佇立着好幾棟瓦房,場中賭博玩法乃推牌九,許多青年或中年男子,吆三喝六地喧鬧呼喊着。段煦龍神智迷糊,心中只想:“葉琦在哪兒?葉琦在哪兒?”渾噩之下,腳步蹣跚地推開籬笆,進了其中一棟瓦房,有個瘦小漢子走上前來,笑問:“小先生也來玩兩把嗎?”

段煦龍下峰后飢於腹胃,又牽挂曲葉琦,旁人言語始終不去注意,此刻並沒聽清這瘦小漢子的招呼,口中僅喃喃重複他的話道:“玩兩把……玩兩把……”那漢子大喜,他見這位修長小伙白凈俊雅,高貴大氣,料想定是囊懷重金,才會來此,忙道:“快請進,快請進,唉,這可來了大客戶了。”托着段煦龍,將他拉入了房中場子,大聲道:“來了個好小子。”

眾人一停,轉頭向段煦龍看去,隨即又來了兩三個人,將段煦龍拉近了賭桌旁,問他道:“小先生是作莊,還是跟人對賭啊?”段煦龍不答,滿腦子想的儘是要和葉琦相見,路途遙距,她遠在之江,又想起她被關居鈺救走,此人對葉琦喜歡之極,若長時不去尋找,她沒準會被關居鈺感動,忘己移情,不禁擔驚受怕、沮喪不振。賭場裏的人一再對他說話,他始終不理,自管自地獃獃出神。

有個漢子道:“老弟,幹什麼不說話?你到底玩不玩?”那瘦小漢子笑道:“咱這賭場可是出了名的地兒,他身上要是沒幾個錢,好意思來咱這嗎?”另一人道:“不錯,小先生,該出手時就出手,快來吧。”

段煦龍這才回過神來,道:“你們說什麼?”一位瘦臉男子道:“我說叫你來玩。”段煦龍道:“玩什麼?”那男子脾氣不好,臉色一沉,不耐煩道:“你自己來這地方,還跟老子裝蒜,你說玩什麼?”段煦龍環顧周邊,這才知道自己魂不守舍之下,走錯了地方,道:“不好意思,我不會賭錢,也不想賭錢,打擾了,即刻就走。”說著舉步欲離。

那瘦小漢子攔住了他,說道:“瞧你這副行頭,定是哪家的有錢少爺,有時候隨意涉涉,還是不錯的。你不會?那我來教你,牌九非常簡單,一定很快學會。”段煦龍道:“我不想學,而且我身上也沒錢。”那瘦小漢子原本要再三勸他,可聽他第二句說“我身上沒錢”,登時心頭一惱,怒道:“沒錢來什麼賭場,鬧呢?”段煦龍苦笑搖頭,起步欲走。便在這時,忽又聽一個聲音尖銳的漢子冷冷地道:“沒錢可以把身上衣服脫光賣了,再不然把他老婆賣了也行,一定更賺錢。這樣便有資本了,否則俺們這兒豈能讓公子哥般的人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段煦龍眉頭一揚,轉頭怒道:“這話是誰說的?給我站出來!”那人縮在人群之中,他本是口出玩笑戲言,卻沒想到段煦龍說發火便發火,立時呆住。

段煦龍推開旁人,快步搶到那人面前,一把將他拉出,抓住他衣領,正要揮拳擊去,強自克制:“胡打不會武功之人,算什麼英雄好漢?旁人不知我此刻的心情,何必和人家一般見識?”言念及此,拳頭鬆開,放了下去。

突然之間,一根鐵棍似的東西向自己後腦勺疾掄而來,段煦龍心神恍惚,竟沒反應過來,“嘭”的一聲,正中頭顱。他內功精湛,未受重傷,但畢竟疼痛無比,一行鮮血很快從他的頭髮間淌淌流下。

持棍打人的正是那脾氣不好的瘦臉漢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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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然道:“他媽的,哪來的賊小子,竟到這兒來撒野?還想打我們老大?弟兄們,上!”這一出聲,整個賭場竟有一小半的漢子抄起周邊物事,揚眉怒目,齊向段煦龍攻去,拳打腳踢,棍凳亂砸,霎時間一片吼聲和受擊聲。這些漢子全是五大三粗的粗獷邪男,打架拳拳到肉,狠毒異常。段煦龍並不還手,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泰然承受這些渾人痞子的暴力手段。

一名小弟走到適才被段煦龍抓住衣領的人的身旁,似是想討好他,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衫,神色親熱,溫言道:“老大,這小子敢冒犯您老,兄弟們正在要他好看,您放心好了。”那老大哼了一聲,表情傲然,尖聲尖氣地道:“敢惹我……給老子狠狠地打。”圍毆段煦龍的人共有十四個,聽到老大命令,便下手更狠了。幾個賭場的夥計勸道:“算了算了,湯先生,這小子還年輕,再打可別出人命了……”那老大道:“不行!敢抓老子衣領,天底下還沒這麼狂的人,兄弟們,更用點力,把他身子打廢了,再往他身上澆點聖水,看他以後還老不老實,犯不犯賤了。”那群小弟哈哈大笑,正要拉開褲子,向段煦龍身上撒尿時,突聽莊子外面傳來一陣鐵哨聲,連綿不絕,尖銳刺耳。

那老大驚道:“管事的來了,兄弟們住手,該跑路了!”僅瞬息之間,他帶領小弟盡數自賭場後門離開了,剛才囂張跋扈的氣焰全然無遺,如鼠見貓般逃竄而去,其它的賭客們亦是一樣的應法。這家賭場的賭博,錢額數目巨大,並非生活娛樂,嚴重構成了賭博犯罪。莊子外面傳來鐵哨聲,他們以為是有人舉報,使得警察來至此地,實行正義拘捕,故而一聽此音,一個個逃了個沒影沒蹤,只留下滿身傷痕、頭破血流的段煦龍暈倒在房內當地。

一陣輕風從門外飄進,只見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女子徐徐而入,金黃色盈衫,眼光冰冷,下巴尖削,五官秀雅,身邊攜着兩個十六七歲少女,緩緩走近暈倒在地的段煦龍跟前。原來這金衣女子是真正作為者,一位武林中人,而非城市警察,她進房前,在莊子外運起內力,吹出口哨,口技優秀,聽起來便像是警哨聲一般,令賭場中的所有人誤會,走了個一乾二淨。

其中一個少女道:“閣主,就是這個男的,被寒水閣苗芸悅姐姐救上咱別塵峰的。”金衣女子道:“這個男人有用,把他帶回去。”剩下的那少女道:“閣主……”

段煦龍被打得遍體鱗傷,神情痛苦,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說話,究竟是誰在說,說些什麼,卻無法理會,半死不活的模樣,只一個勁地咳嗽,咳了一陣,又暈將過去。金衣女子進步上前,運勁出指,點擊了他前身的七處大穴,段煦龍再無知覺,不省人事,深度暈去了。這女子功力也算深厚獨到,段煦龍無七八個小時是沒法醒轉了的。

她陰惻惻地哼了幾聲,說道:“聖母只對苗芸悅偏心,平素暗地裏偷傳武藝,勝我也罷了,將來恤心宮主的寶座本是歸我所有的,可這小妮子長大后,越來越得到聖母的青睞關心,最終取代了我。昨天聖母在殿上親口宣佈,說她長命百歲之後,宮主一位便由苗芸悅接任。”旁側少女道:“閣主,芸悅姐姐武功高強,雖然年輕,將來卻肯定會蓋過咱所有九閣六部,扶搖直上呀。別說聖母長命百歲,縱然芸悅姐姐接任了宮主一位,也沒什麼不好的,這是為宮爭光。”這小女孩年紀輕輕,卻見識非凡,說話聲音亦挺清脆好聽。

金衣女子道:“你個小丫頭知道什麼!苗芸悅何德何能,既無領導才能,又心機狡猾。寒水閣的一干弟子,盡皆平庸之極,她自己暗地裏得到聖母不少益傳,功夫有點水平,就覺得自己不可一世了;我別塵峰有不讓俗人男子進峰的規矩,這小妮子卻擅自帶個臭男人進了恤心宮,那是違背門派之規,對聖母花言巧語,竟令其留在宮中養傷,學習《逐邪明心訣》,是個大大的無恥女子。”

那聲音清脆的少女道:“怎麼……怎麼無恥了?”

剩下的那少女臉有慍色,說道:“姜師妹,你太笨了,你說怎麼無恥了?多半是苗芸悅姐姐早就認識了這個臭男人,私底下有了暗交,生米煮成熟飯,聖母又很喜歡苗芸悅姐姐,才不得已讓他留宮養傷,學習心訣,圖個對她的安慰。否則別塵峰何以對此男破例?何以他這些天每日都睡在寒水閣苗芸悅姐姐的房間裏?說沒苟且之事,怕也沒人信吧,只是這事不便對全宮姐妹明言,因此隱瞞了下來,以免落人話柄,掩人耳目,儘快讓這男人下了別塵峰。”

那清脆音少女道:“芸悅姐姐一向不是這樣的啊,她溫柔賢淑,坦誠待友,從未欺騙過人,師姐、閣主,你們可別誣賴了好人。”那少女道:“人心隔肚皮,姜師妹,我們年紀還小,怎會深懂心機姐姐們的陰謀?你到底是向著寒水閣多一點,還是向著我們多一些?”

金衣女子似乎頗為滿意,摸了摸這少女的頭,說道:“很對,很對。一個私底下和男人歡好放蕩的不節女人,不配做我們恤心宮的宮主。我既當不了,苗芸悅也別想當。她和聖母叫這男的下峰,我就偏要把他再帶回去,捉到苗芸悅和這男人的姦情,看看她還有什麼臉面對全宮姐妹,怎麼當聖母之後的下一代恤心宮主。”

這神秘金衣女子也是恤心宮九閣六部十五位統領之一,在宮中素與苗芸悅表面說笑,無有深交,羨慕她卓越超群的武功,嫉妒她得寵有為的地位。

苗芸悅尚在兩三歲,還未懂事時,這女子是九閣六部中眾望所歸的閣主,不光其閣弟子對其崇拜,便連其它閣部亦是向她豎個大拇指,視她為十五統領之佼佼者,且在武林中的豐功偉績數不勝數,聖母也曾多次表揚過她。可在十七八年後,苗芸悅長大藝成,有了驚人的績業,僅僅二十歲,就在武學方面猶勝於己,一開始身為同門姐妹,自是代她高興,但時間一長,卻在不知不覺間受嫉妒、不平之心蒙蔽,頗為不快,倒像是有她的出現,自己的存在感與昔年的輝煌便被她覆蓋過去一般,說不定最終還會被人遺忘。

段煦龍下峰后的第二天,即昨日,全宮弟子和聖母盡數聚集,在訪乾殿內開了個會,其中復又稱揚了苗芸悅近幾年的成績,武功更勝一層樓,還在之江錢塘一口氣連敗魔教程無相和倪本儒兩位風、土壇主,以後的恤心宮主寶座,後繼有人了。苗芸悅連口謙遜,並實話實說,她勝倪本儒確憑自己,敗程無相卻主要由段煦龍相助,而且自己將來的修習之路還很長,宮主一位,自己不配。這金衣女閣主看在眼裏,聽在耳中,將她的謙遜之語全理解成了假口假義、裝腔作勢,甚至連段煦龍也一起懷疑,覺得他倆之間怕是有什麼勾結,苗芸悅這才願意帶他上別塵峰,還在大會上柔聲柔氣,蜜言蜜語,特意提起他的名字。

便是如此,同門之情,生了疑妒,想法魯莽衝動,帶了兩名其閣弟子,下別塵峰,追至歸綏,尋到段煦龍,欲要把他帶回,逮破她和苗芸悅的“不乾不淨”之事,叫她將來不但當不了恤心宮主,還名節敗失,繼而重新樹立自己在宮中的威望。初時這金衣女子還對段煦龍的劍法武功有所顧忌,卻沒想到他傻不愣登的,此刻在這家賭場裏推牌九賭錢,反被痞子流氓一頓痛打,昏暈過去,如此容易就手到擒來。

……

段煦龍內功深湛,皮肉疤口、淤青傷處雖未完全痊癒,但被那神秘金衣閣主點過的七處大穴,卻早已自行沖解了開。

他眼睛一睜,視線一清,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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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般的地方,周圍黑黢黢的,光線陰暗,牆壁由岩石砌成,陣陣涼風從縫隙處吹來,說不出的涼快。只是這涼快感覺有些奇異,低頭俯看自己身子,不禁驚呼出聲,自己現在正一絲不掛,光條條的,一件衣服也沒穿!他張大了口,睜大了眼睛,斜眼瞧見腳邊不遠處,地上有自己的褲子,忙持起穿上,繫緊了腰帶,嗬嗬喘氣,靜不下心來。

段煦龍滿心驚惶,腦子裏只想:“我……我不是在一家賭場被一群痞子揍打的嗎?為什麼會到這兒來?這是什麼地方?”

環顧周邊,微移幾步,突然鼻中聞到一股香氣,此香絕非花香,亦非麝香、檀香等,像是發自一名女子身體上的幽香,更奇怪的是這香味自己似曾聞過,偏偏想不起來。他循着香味過去,定睛一看,這一驚當真更非同小可,原來地上躺着一位女子,此女渾身雪白,長發艷麗,白袍衣衫不整,蜷縮一團,昏睡不醒,她不是別人,正是救過自己性命的恩人,恤心宮寒水閣的閣主姑娘,苗芸悅!

此事太過可怕、不可思議,卻又毫無印象記憶,段煦龍瞧了瞧自己身子,又看了看苗芸悅,腦中一片混亂,委實不敢相信,立足不穩,坐倒在地,臉色惶懼,心臟一個勁地猛跳,渾身僵直麻木,猶似血液凝固,身處地獄。唯一的念想,便是希望什麼也發生,自己和苗姑娘僅是被脫衣服,或衣衫不整,被人擱置這地窖里而已。

忽見苗芸悅身子微微顫動不停,口中輕輕呻吟,兩行清淚從她雪白美麗的臉頰上橫淌下來,繼而睜開眼睛,不住哭出聲來。她轉頭看向段煦龍,目光中儘是怨意,神情咬牙切齒,全是懷恨之色。

段煦龍一時說不出來,他的雙眼中亦有淚光閃爍,隔了良久,才問道:“苗……苗……我為什麼了?你又怎麼了?”他混亂之下,口氣不知所云起來。

苗芸悅哭聲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段煦龍皺眉道:“發生什麼了,我完全不知道啊。”苗芸悅流淚道:“我哪裏得罪你了?在錢塘是誰救你的命?如果沒有我,你現在早已下地獄了!為什麼把我關這裏,對我……對我……”說著掩面大哭。

段煦龍聽她哭聲凄楚,臉色慘白,心想:“我有沒有對她做過渾事,苗姑娘自己最知道,看來真的發生了……事到如今,只有如此。”把心一橫,正色道:“苗姑娘,段煦龍是畜牲,是淫賊,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女朋友。這便給你們一個了結。”說完拿頭用力往石牆上徑撞而去,想要自殺,心覺只有死亡,才能擺脫痛苦,以證清白。

但聽得“嘭”的一聲,段煦龍撞牆後頭破血流,暈倒過去。過了很久,悠悠醒轉,見苗芸悅仍縮在那兒凝視着自己,他恨恨地道:“我為何自殺不死?”

苗芸悅冷冷地道:“你學會了佛家內功,又修習了我們恤心宮的逐邪明心功,兩大內功護體,區區撞牆,豈會要了命?”段煦龍捶胸道:“那你殺了我!你快殺我。”

苗芸悅見他一意求死,疑惑不解,說道:“先別急着尋死,我問你,你昨晚為何迷暈了我,將我關在這裏?”段煦龍怒道:“我迷暈你幹什麼?我何時關過你?連為什麼身處此處,我都不明白。這裏是哪兒?”苗芸悅道:“這裏是恤心宮,我寒水閣的地牢之中。”段煦龍奇道:“恤心宮?地牢?”苗芸悅點了點頭,道:“對犯了錯誤,或違了派規的寒水閣弟子施行關押反省的地方。”段煦龍抓着頭髮,摸不着半分頭腦,道:“我本來是在歸綏的,怎麼又會回到恤心宮來?”

苗芸悅抬頭見了段煦龍身體上結實的肌肉,以白袍遮住身體露處,仍對他有畏懼之意,昔日的閣主英氣,盡皆無留,臉上微現紅暈,儼然是個害羞姑娘的模樣,嬌美不可名狀。段煦龍毫不為她美麗所動,反而愈加痛恨自己的所為,但到底為何會發生這些事,誰背後乾的,卻半點記不起頭腦,如墮雲中霧裏。

段煦龍目光正直,森然道:“我段煦龍行的正,坐的直。不管你信不信,我絕不敢對你有侵犯之念,這起事情,我亦是受害者,如果頭腦清醒,便殺了我的頭,也斷不會欺負你,希望你能夠相信我。”苗芸悅聽他語氣斬釘截鐵,問道:“當……當真?”段煦龍道:“當真!”苗芸悅咬着下唇,回憶道:“昨晚我本在房間池板床上睡覺,可總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突然聞到一股清香,等到反應過來已然中毒,四肢麻痹,不聽使喚。醒轉之後,就身處在這間地牢中了。”段煦龍道:“然後呢?”

苗芸悅道:“然後你也在這裏,除了我們兩個,更無第三個人。”

段煦龍道:“那個時候,我便在這裏了?”

苗芸悅道:“對的,我很奇怪,你明明下別塵峰去了,可又為什麼會回宮來,還出現在我寒水閣的地牢中?我出口詢問,你卻不理我,扭頭看見我,立即坐起身來,亂撕上衣,燥熱不堪,眼光……嗯,眼光貪婪。寒水閣弟子不會對我這麼做,只道是你潛回宮,關我進來,將牢門反鎖的。”段煦龍喃喃道:“亂撕上衣,燥熱不堪,慾望貪婪。”

他此刻情緒冷靜,已在認真思考,沉吟片刻,又道:“姑娘,你武功這麼高,為什麼不反抗我?”苗芸悅紅暈上臉,低下頭去,說道:“昨晚你力大無窮,肌力和內力都強得尋常,我又中了毒,渾身酸軟無力,實是反抗不了。”

段煦龍道:“嗯,原來還功力大增了……我竟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你中毒?那現在好多了么?”苗芸悅活動了一下雙手雙腿,道:“有力氣了,看來毒性是暫時性的,只幾個小時,即可自行化解掉。”

段、苗相顧而視,刻下都已知道這事確實不是出自對方本心,反倒是可能被人陷害,才落得這般,皆不由自主湧起一陣可憐對方之意。

段煦龍伸手過去,將苗芸悅的衣服微微整理了一下,溫言道:“說到底,我還是玷污了姑娘的清白,叫我怎麼……怎麼……”話猶未畢,突然舉起手掌,左右開弓,連打自己耳光,勁力十足,僅打了十餘掌,臉頰便紅腫得厲害。苗芸悅抓住了他兩個手掌,目光柔情,嘴角一笑,道:“別打了……我不怪你。我只恨背後害我們的人。”段煦龍道:“你相信我嗎?”苗芸悅道:“我若不信你,那便是視你為奸惡之徒,當初我就不會救你,讓你死在錢塘,一了百了。”段煦龍心中一慰,道:“謝謝你。事不宜遲,咱們趕緊穿好衣服,出去尋覓線索,找到那個陷害我們的人。那人將我帶回恤心宮,給我灌下春藥,還以毒藥迷暈了你,令我們一塌糊塗……哼,誓要找到他算賬才行。”苗芸悅不再理他,心中琢磨,認為陷害者十有八九是恤心宮內的人,但為什麼要這麼做,怎麼也想不出原因。

段、苗正準備理好衣服時,卻忽聽得“砰”的一聲,石階二層的牢門轟然打了開來,跟着腳步聲嗒嗒不停,僅片刻之間,總共下來了四五十人。這些女子衣服顏色鮮艷,風韻各有千秋,另有些年紀輕輕的後輩弟子隨同前來。她們陸續下得石階,緩緩走近段煦龍和苗芸悅的面前,個個臉現驚訝、鄙夷、憤怒、失望之色,卻又一言不發,氣氛甚是緊張冷漠。

所有人站定腳步,場面安靜之後,又聽到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從二層牢門慢慢踱步而下,穿過人群,來到兩方之間,雙目如電,瞪視着段煦龍和苗芸悅。此人身穿龍鳳薄衫,黑髮姿艷,美貌之餘,眉宇間不怒自威,正是恤心宮主娥峰聖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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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的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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