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8章
威利本來以為盧卡這麼個小鬼雖然年輕,但會是個可靠的夥計。
他大錯特錯了。
不過個把月的功夫,這傢伙就不知怎麼地搭上了上面的線,一路飛升,已然成為這一條走私線的負責人,而且從威利前兩天偷聽到的對話來看,他似乎本來還要接着升,是自己要求“留下來磨鍊一下”的。
威利算是知道盧卡是個多厲害的小偷了——厲害就厲害在他根本不靠這手藝升遷。
但除了這麼一點背後的腹誹之外,威利在盧卡面前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並不是說盧卡多有威懾力。這人微笑着站在那裏的時候一點危險性都看不出來,主要是當他看着某個人,開始說些什麼的時候,不管對方原來是怎麼想的,持有怎樣的情感,幾分鐘過後都會極大改變。
威利無法理解盧卡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甚至於他也本應該覺得這很可怕,但這種感覺連一丁點苗頭都沒有的時候就被撲滅了。
——他是挺厲害,但主要是運氣好吧。
這樣的印象覆蓋了其他的一切。
荷見頗有興緻地進行着這場大型的心理操縱實踐。
要想足夠隱蔽又能夠顧及全盤,盧卡所處的位置就不能太高,必須是在不會被大人物們想起,又足以對街頭有一點影響力以便收集情報的地方。
他現在的“位置”是他用了一點小手段爭取來的——原本的兩個候選人不知怎麼地公開互相攻擊,並且都出了點不大不小的紕漏,考慮到內部的和諧和尚未完成的審查,不如由可以輕易操控而且會感恩的新人上位。
之後又想提拔盧卡是因為他的工作做的有點太好了。
其實這點也挺好笑的。荷見其實沒有足夠的時間顧及整個哥譚的地下世界,但在原本的世界裏他的確看過布魯斯好幾份執行不下去的哥譚改建計劃資料。執行不下去最主要是因為主要改造的目標區域的原住民對財團和政府沒有半分信任,用近乎□□的方式表示反對。
但他們對生活在本地且控制着他們生活的幫派倒是挺信任的。
荷見參考了布魯斯的資料,又根據這個世界實際上的情況重新進行計算,然後引導着改變了幾條走私線的交易模式和規律,可能不小心給幾個幫派賺了太多的錢可以用來做點別的事情——比如最基礎的創造就業崗位。
嗯,在黑bang就業也算就業吧,
整體操縱中最複雜的部分是讓稍遠一點的某些人認為那些“棒極了”的點子自己想出來的,但荷見在練習了幾次之後也找到了行之有效的方法,即把“正確”的人放在正確的位置。剩下的就很容易了,甚至比他在原本世界裏給e打工還容易,畢竟這些人不覺得承認自己不太懂該怎麼賺錢有什麼問題,而e里到處都是靠這行吃飯的人,他們才不願意放棄話語權。
當然這部分主要是幕後的工作,而台前的盧卡只是簡單的“有財運”,不知怎麼地就非常擅長躲避義警和條子們,並且從不搞砸手上的任務。這點只是聽起來簡單,實際上原本成氣候的組織犯罪儘管能攫取暴利,但風險非常大,同行競爭和被逮到會帶來完全不能避免的損失。但如果任務總是成功,盈利會非常可怕。
至少現在哥譚的普通幫派們還沒有意識到最近總是成功的不止自己一家。
這有點像是在玩一個只有一個玩家的大富翁遊戲,只是玩家自己手上不持有錢,只是幫別人升級,而由於總地圖太大,原地點太破,所以一時半會而還不會引起通脹之類的問題。
記錄下一大堆相關數據之後,荷見都再考慮回去之後要不要把自己的學術方向從理論數學轉變成應用數學了。
(心理學不在考慮範圍內,因為荷見的喜好偏向顯然違反了倫理規範。)
就在荷見沉迷“經營遊戲”的同時,他也注意到了一件非常特殊的事。
“033,你能識別一個世界的時間流速特徵嗎?”荷見不太抱希望地問了一下他的廢柴系統。
這次沒有主線任務的要求對他來說其實算是不利,因為任務進度的數據變化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比如在名偵探〇南的世界裏時間顯然以多重模式流動,以案件為時間單位,同時還有“主線”和“非主線”的區別。
如果一直處於後者的區間內,那時間雖然的確在流動,但世界線幾乎不前進。
荷見現在開始懷疑自己的世界其實也屬於類似的情況,只不過還要加上時間線時不時重啟。
他會意識到這一點是因為在街頭大人物的影響力變化不符合預期。理論上來說,在幾個月的平穩生活過後,反派想搞點什麼事準備招募小嘍啰時會明顯難度上升,但實際上沒有,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容易招到人。
唯一荷見能夠想出的解釋是這些有名有姓的傢伙默認屬於世界線變化中的要素,在“非主線”的時候其一切屬性都幾乎不發生變化。
——除非荷見強行改變,但那會導致排斥度上升,他實驗過了。
【如果宿主你指的是你的時間流速有沒有變化過的話,有,在你一開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比起現在要更快。】
出乎荷見的意料,033居然給出了答覆。
“……你是怎麼確定的?”
【時間流在系統的視角和人類的視角中非常不同,我能夠知道你和原來世界的時間流動的比值。】
——而由於他的原世界過去的時間極短,可以把其流速認為是恆定的。
荷見並沒有為033驗證了他的猜想感到很高興。因為他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時候完全沒有發現過這一點,鑒於這個世界和他的世界應該在基礎規則上完全一致,這種問題很有可能只有非本世界的人才能察覺到。
他會記得回去找幾個極速者再問一遍的。
“彼得森,好久沒見到你了,我還因為你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呢。”安潔莉卡說道。
好久很正常,因為“彼得森”這個名字傑森上次用還是他和家裏非常不睦,身邊又沒有一個隊友的時候。
不過相應的,“彼得森”倒是認識不少街頭的人,尤其是他作為紅頭罩保護着卻不便離得過近的人,比如為生活所迫不得不出賣身體的流鶯們。
“沒有地方比得上家。”他聳了聳肩。
安潔莉卡笑了,或許是想起彼得森曾經給她的侄女念《綠野仙蹤》,自己在一旁一起聽的時光。雖然哥譚是個爛成一攤的“鬼地方”,但她還是很像大變樣了啊。看來我真的是離開太久了。”
像他想的那樣,安潔莉卡立刻“糾正”了這個誤解。
“其實只是最近才開始的。”她的神色有些複雜,“雖然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哦?”
“所有人的口袋都鬆起來了。就好像條子都瞎了一樣。安德烈那老東西都有錢到能把房子重新裝修了一遍。”安潔莉卡嘆了口氣。
傑森記得安德烈只是個幫忙看“倉庫”的老混/混,要是連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活工資都漲了的話,看來“所有人口袋都松”是貨真價實的了。
“這不是挺好的。”他假裝聽不懂不好在哪裏,希望從安潔莉卡那裏聽到除了組織犯罪非常猖狂以外的控訴。
結果安潔莉卡居然就到此為止了。而且從表情來看,她大概真的沒覺得有其他問題。
這讓傑森心裏的警報開始狂響。
據他所知,以往雖然哥譚的這種貧窮區域十個人中都不一定能找出一個沒有犯罪前科的,但他們對幫派的怨言還是很常見的,甚至自己就在裏面混的人也一樣,畢竟底層在哪兒都很難討生活。
但這一次……
怎麼變成大家一起靠犯罪發家致富了?哥譚要徹底完蛋了嗎?
布魯斯是在幹什麼?他在心裏抱怨着。
傑森本身對於街頭的生活方式毫無意見。就好像一個餓得受不了的小孩可以膽大包天到去下蝙蝠車的輪胎一樣,為了活下來犯點小罪情有可原。
不過這不代表他覺得這是正常的。這當然不正常,其中環境的問題至少佔個百分之八十。
現在這個環境變成了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就好像表面上看起來沒差太多,但實際裏面已經發生了徹底的變化,而生活在其中的人卻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這已經不是安穩地操縱幫派的問題,這是連着裏面的所有人一起操縱了。
布魯斯不會喜歡有人在他的城市這麼做的。傑森想到。
然而偏偏是他這個大概全家最能接受這種情況的人先發現了這一點。
看來他真的有必要去找出幕後之人,調查其背後是否存在着更深的陰謀。
在傑森思考的同時,安潔莉卡把話題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她的語氣略猶疑。
其實在幾分鐘以前安潔莉卡還沒有想說的東西。
但是彼得森在他面前皺眉了。
不僅是皺眉,還有那種明顯收束情緒的空白表情。她知道彼得森是在想什麼事。
但他的臉像一道閃電一樣擊中了安潔莉卡。
福至心靈一樣,她想起了幾個月前在酒吧里盧卡的表情。
她在那個時候曾經覺得盧卡的樣子既違和又熟悉,彷彿自己在別的什麼人身上見過。
安潔莉卡現在知道了。
盧卡和彼得森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
不提黑髮,這兩個人的眼睛顏色甚至都很接近——不僅都是藍色,還差不多是同一種藍色。
只不過盧卡是典型的亞裔,而彼得森不是。
但這點不一樣也不算什麼,說不定只是同父異母或者同母異父。
她進一步想起彼得森以前開玩笑似的說自己偷過真正大人物的車輪胎。
啊,對了,這兩個人都很聰明。
“有什麼事你就問好了。”彼得森似乎是看出了安潔莉卡的猶豫。
也都很……溫柔?
“彼得森。”安潔莉卡抬起頭看向對方,神色凝重,“你……是不是有兄弟?”
啥?
傑森一下子被問住了。
他不得不絞盡腦汁回憶“彼得森”有沒有說過任何可能暗示自己有兄弟的話,因為理論上這個身份沒有。
傑森不是特別確定自己沒有說漏嘴過。
在愣住了約半分鐘后,他勉強用反問試圖搪塞過去。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但顯然他的沒有及時否認讓安潔莉卡得出了“錯誤”的答案,好在傑森不用煩惱該怎麼從她那裏套話了。
“所以你確實有。”安潔莉卡看起來像是鬆了口氣,“我還以為我認錯了呢。你們看起來真的特別像。”
布魯斯喜歡收養黑頭髮藍眼睛男孩的習慣真是害死人。儘管不想承認,但從長相上來看,他和迪克和提姆確實有共同之處。
但這也稱不上特別像吧——
“不是說長相,抱歉,是你們的神態。”安潔莉卡頗為激動地說道,“尤其是思考什麼東西的時候,看起來簡直一模一樣。”
傑森的心簡直要沉到底了——是迪克最近又關心過度,還是提米又忍不住要收集資料?他還以為包厘街到犯罪巷都是他的領地,其他蝙蝠和鳥不得窺探是默認的呢。
“前段時間在酒吧里,盧卡那傢伙說些喪鐘不是喪鐘的話,我還在想他一個十幾歲的小孩怎麼知道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安潔莉卡還在接著說,“現在想想你好像也是這樣。”
他還是彼得森的時候偶爾會為了警告或者勸誡而提起一些反派的動向或者信息,傑森不確定“盧卡”和他說的內容是同一種東西。
但他很確認提姆沒有一個叫盧卡的假名,也不會對平民提起喪鐘不是喪鐘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在假喪鐘殺死拉斯·奧古的時候,提姆不可能和安吉莉卡呆在一起。而迪克不管怎麼樣都看起來不可能十幾歲。
傑森所有的演技和他學習過的心理誘導技術一瞬間全力運轉起來。
“你不說我都想不起有這個人。”他露出一副冷淡的神情,就好像他和盧卡是一堆關係疏遠的兄弟,不太清楚對方的現狀或者不願意承認很正常一樣,“他現在在這裏?”
安潔莉卡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他現在接了老謝爾頓的班,管一整條線。之前也就只是在街頭摸錢包過日子。”她小聲說道。
傑森今天第二次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明白地說,他就是在懷疑那個和他神態很像的“盧卡”說不定就是他要找的來自其他世界的蝙蝠家的小孩。他也不是懷疑一個經過相關訓練的蝙蝠出品不能完美地偽裝成街頭的人,但傑森之前可是在懷疑他要找的人和眼下幕後操縱哥譚里世界的是同一個人,一個這樣的人難道還有閑心做這些事?
或者說,這種表演有什麼必要嗎?
傑森其實知道自己現在該做的事是不露痕迹地旁敲側擊這個所謂的盧卡在達米安去拉薩路島的那段時間裏有沒有出現過,但他就是問不出口。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不要等到安潔莉卡告訴對方然後讓人逃之夭夭的念頭還是佔了上風。
“他喜歡去哪個酒吧?”傑森問道,“哪天我去和他喝一杯。”
不太想承認但實際上也還在關心弟弟這種人設就更容易表演了。
安潔莉卡顯然是信了,她重新恢復了笑容。
“就是南希在管的那兒,不過你弟弟又不喝酒。他每次去都點蘇打水。”
這個時候,這種小小地彰顯對方身份的特點已經不能動搖傑森了,他只是對安潔莉卡表示自己知道了,以及不必和盧卡提起他——
“我想他大概不會想見到我。”
安吉莉卡是個會信守承諾的好人,所以她確實沒和盧卡提半個字彼得森的事。
只是荷見作為一個還算擅長讀微表情和心理分析的半吊子偵探,他可以直接從安潔莉卡看到他的反應猜出來她有事隱瞞。
荷見當然不至於能從這麼一點上就猜出背後發生了什麼,但很不幸的是,他和安潔莉卡見面的地點是他經常去的那家酒吧。
上一秒他還在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麼,下一秒他的直覺就開始尖叫。
——有某個人,在看着他。
荷見感到一股奇怪的如芒在背的目光,而他裝作不經意地回頭去看的時候,卻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這隻能說明對方是專業的。
難道是哪個哥譚智商不合理,日常開掛的反派發現了是他在里世界搞鬼?
應該不會是這個世界的家人,見過他長相的只有達米安,而小弟弟只看到了他一小會兒就被他放倒了,不太可能給出準確的畫像——達米安本人現在應該不在哥譚。
還是哪個被他的親和力作用過度,直接變態想做點什麼的惡棍?
荷見看了南希一眼,把一張鈔票壓在杯子下面,轉身就走。
酒吧外面天色剛歇,到處都灰濛濛的,有利於荷見發揮他的視力。
他步伐極快地走過了好幾個街區,準備把人甩掉,或者拉開距離觀察跟蹤者。
起初對方似乎跟得很緊,讓荷見不得不加快速度,並專朝着犄角旮旯里鑽,他在街頭混的這段時間可不是白費的。
等到從某個戶外梯上爬到天台上,從上面狂奔加跳躍了十幾分鐘之後,那種被注視感終於消失了。
結束了嗎?
如果還不結束,在上面跑就有被義警看到的危險了。
但還是有一絲奇怪的急迫感纏繞在荷見的心頭。
他決定順從這家傳的多疑,再檢查一遍周圍有沒有人,畢竟,以他的感官能力,連卡珊德拉都能找到,應該不會有人能躲過他的觀察。
天台的四周當然是一眼無餘的空曠,沒有鉤爪,唯一有的只是一個很舊的印子。四面都沒有人掛在牆面或者窗上。
就在荷見考慮要不要把這棟樓裏面的情況也檢查一下的時候,一種他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
什麼東西在夜風中高速移動的聲音。
不用等到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錯過了哪裏。比天台更高的地方。
對方從另一棟高得多的建築頂上跳了下來。
荷見在這一刻無比痛恨自己被訓練出來的條件反射。他的身體在大腦思考出來者的身份之前就已經開始移動。
而他的極限速度比人類的動作要快太多了。在對方能做任何事之前,荷見的手已經貼上了對方的身體。
“我不得不說你讓我有點出乎意料。”傑森慢吞吞地說道。
他手上握着的長刀刺穿了對方的肩膀,血正順着刀刃滴到地上,但對方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只是有些獃滯地看着他的刀。
這種反應幾乎讓傑森愧疚了那麼一點點,但對方身上那種黑暗的氣息和明顯是準備通過接觸做點什麼的動作讓他沒有別的選擇——速度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拔槍,只能具現化大種姓之刃。
被他刺穿的少年看起來和提姆差不多大,身上沒有半分殺意或者惡意,只是老實又可憐巴巴地站着。
——見鬼,安潔莉卡說對了,這傢伙的表情確實看起來很熟悉。
傑森能從對方身上清晰地看到來自同一個家庭的烙印。
他找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