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猶有白骨蔽平原
沈慕卿並不想放棄,他前世見過劍仙之威,足可撼天動地。哪怕自己後來浴血戰場,以殺伐證道而所向披靡,可在劍仙的圍剿之下,也毫無還手之力。
況且蘇老頭能看出自己命數異常,未必別人就看不出來。若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天下修行者來討回那點氣運,那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
試想一下,天下修者何其眾多?更不乏有搬山填海的隱世大修。到時恐怕自己還未來得及阻止命運的覆轍,就已經死在那些修者劍下。
沈慕卿追上蘇老頭,誠懇道:“先生,滴水尚能穿石,我不怕艱難險阻,願日以繼夜的修鍊,總能彌補一些吧?”
蘇老頭苦笑一聲。
“小子,這世上“總角聞道,白首無成”者比比皆是。修行不僅要從小練習根基,更是需要天賦的?”
“似你爹那般戰場廝殺之人,頂多是將外力練到極致,若以天下修行五品來算,他也頂多是個不入流的二品武夫。”
“再者天下修行者分儒釋道三家,各門修行方法不同,最終成就也不同。”
沈慕卿聞言好奇追問:“那先生您是何門何派?”
蘇老頭道:“我無門無派。”
沈慕卿繼續追問:“那您現在是幾品?”
蘇老頭搖頭笑道:“沒跟人打過,我也不清楚。”
沈慕卿見自己也問不出什麼,索性就把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那先生覺得我天賦如何?”
蘇老頭打量了他一下,撇了撇嘴,翻給他一個白眼。
“小子,吾道為何?”
沈慕卿不假思索道:“神佛無用,我道即天道。”
蘇老頭聞言嗤之以鼻。
“老夫曾遊歷天下。走過春夏,見過落花飛紅如雨,失路之人泣訴情衷。也踏過秋冬,觀凄凄柴門風雪夜,鰥寡孤獨淚眼愁枯。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見識了無窮無盡的不幸。”
“紅塵煉心。這世間不乏望燈火而迷茫之人。真能做到道衍前輩那樣,得大道而不享,功畢先驅者,世間寥寥無幾。我也不例外。”
蘇老頭一番話其實正中下懷,沈慕卿一直以來心中所想,不過用以殺止殺的辦法來矯枉正道。
但細想來,不管哪種方法,也都難說快意。
蘇老頭似乎猜到沈慕卿所想,扭頭對沈慕卿道:“我輩修道之人,求得是一個問心無愧。”
此時天際驚雷驟起,雷聲扯回沈慕卿發散的思維。
再往前看,蘇老頭已策馬走進蒙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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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中。
冷雨攜風入廟,淅淅瀝瀝擾着沈慕卿的心緒。
蘇老頭圍着火堆而坐,烤着被雨水打濕的衣襟。
“先生,如此說來我修行無望?”
蘇老頭撿起樹枝撥了撥火堆,火勢變大,映照着一尊破舊的佛像,野佛低眉斂目,似乎在嘲諷沈慕卿的所執所念。
“小子,你命數有缺,為天道所不容。修行一事本就是搶天下氣運為己用,如今你倒欠天下三分,修行何其艱難。”
“況且你的命數不僅會影響自己,導致自己一生福薄,還會影響你身邊的人。”
“你弱冠之年就官居六部,你沒覺得自己仕途太過平順,太過春風得意?這一切是以你家的權勢為代價換來的。”
蘇老頭決定把這一事實告訴眼前這小子也是思索了良久。
見沈慕卿有些不解的看過來,蘇老頭接着道:“你此行江南,事情辦成之時,就是你沈家敗落之時。”
沈慕卿心底黯然,他大致已能猜到蘇老頭所說的結局。
自己此行江南推行新政,如若順利,那必然是大功一件。到時候陛下必然要行封賞。但父親已然手握兵權,如若陛下封賞自己,就不可能再讓父親握着兵權。
如此一榮一敗的結局,讓沈慕卿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自古以來,身為臣子,始終擺脫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
火勢漸漸小了,廟裏也暗了下來。蘇老盤坐在火堆旁,均勻的呼吸聲清晰可聞,顯然已經入睡。
沈慕卿看着茫茫夜空,心亂如麻。
蘇老頭說自己命數有缺可能已是事實,這種事情他犯不着欺騙自己。但沈慕卿並不知道這種命數缺陷會給自己帶來什麼麻煩。
倘若僅僅是不能修習武道,那確實對自己以後的計劃產生不小的影響,但這些都不是沈慕卿最擔心的。怕只怕真如蘇老頭所說的那樣,自己的命數會為身邊人招致災禍,到頭來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簣。
他也不得不重新開始審量此次江南之行。
三日後,二人到達青州境內。
連續不斷的秋雨一路也沒有停歇,沈慕卿只覺得渾身潮潤潤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甚為難受。幸虧帶着蘇老頭做的雨傘,一路遮風擋雨。
青州地勢平坦,土地肥沃,民生多富足。甚至朝中官員流傳一句話“寧到青州死,不到京城居”。
如此可見在青州為官的士子日子有多舒坦。相比於在京城做官,身處陛下眼皮子底下,難免被盯得死死的,稍有不慎就會被朝中言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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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彈劾,若是倒霉一點,趕上陛下心情不好,那十年寒窗換來的仕途可能就毀於一旦。
遠離京城,則大不相同,天高皇帝遠。地方大員一手遮天者比比皆是。
臨近城門的時候,沈慕卿卻看到城外四下都是難民,個個無精打采,面黃肌瘦,顯然他們好久已經沒有進食了。
不少難民扎堆涌在城門口,大聲呼喊着要進城。而城防的官兵也個個手持兵刃,站成一道人牆,阻止難民上前。
眼前一幕着實讓沈慕卿大感意外。
殷實富足的青州境內何以難民遍地?
沈慕卿走到難民面前詢問緣由得知,連日來的秋雨已形成秋澇,田地悉數被水淹沒,幾乎顆粒無收。
而百姓住宅更是被洪水損毀無數,這些人之所以聚集城外,確實是無家可歸,多日來的飢餓讓他們只想進城要些吃的。
“官府沒有實施救災?”
眼前的難民有氣無力道:“公子有所不知,官府歷來與豪門士族交往密切,哪會理會百姓死活。”
眼前難民說完指着四周的難民語氣無助道:“我們這些人都是在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租地,只希望每年交完租子,一家人能勉強混個溫飽。沒成想今年發了洪災,不僅顆粒無收,還欠着人家租子。公子看看城外的亂葬崗上,有多少餓死的屍骨,更有賣兒賣女者,只為了求一頓飽飯。”
說完難民們掩面而泣。
沈慕卿聽完怒火中燒。
他原以為陛下推行新政是皇權與士族階級的權利爭鬥,而百姓不過是跟隨士族階級被牽扯進來。
可如今這一幕讓沈慕卿心底的想法徹底動搖。地方士族階級割據一方,競對百姓任意魚肉,視百姓生死於不顧,如此行徑簡直令人髮指。
這盛世太平下究竟掩蓋着怎樣的黑暗與與骯髒?
沈慕卿毛骨悚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