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002
燕驚雙是習武之人,她聲線清冷卻有力,足以鑽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場面一時安靜異常,甚至彷彿能聽到擺在四角花架上博山熏爐里細微的木炭燃燒聲。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着站在設宴廳中央那道身影。
這時,一個剛進門的丫鬟不小心被門沿絆住了腳,青白瓷盤裏盛着的冬梨瞬時滾落一地,發出“咚咚”聲響。
張管家逮住機會,快步上前小聲斥責丫鬟。
“怎麼做事的?這般不留心?沒見着這是什麼場合嗎?”
“對…對不起……”
“還不趕緊收拾好下去!”
這一小段插曲過後,剛剛繃緊.窒息的氛圍似乎有所消減。
寧老爺最先回過神來,他的笑容此刻看上去有些僵,但看向燕驚雙的目光一點兒也不帶生氣。
“驚雙,聽說你前些時日遭遇了雷擊,是不是…還沒有緩過來?”
“言語上出現了些許混亂?”
寧老爺語氣溫和,在外人眼裏,仿若真是一個貼心關懷着燕驚雙的長輩。
寧老爺的話,也讓眾人從震驚中微有恍然。
前些時日,燕驚雙遭遇雷擊一事,確實在杭州府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但好在燕驚雙大難不死,雷擊只是昏迷了幾日便醒了過來,身體一點問題沒有。
那一次,寧墨也是有去看望燕驚雙的,只不過卻把寧老爺氣得跳腳,那一次寧老爺為了能好好在燕家跟前表露誠意,特地耗費重金買了一根上百年的人蔘,讓寧墨送去給燕驚雙補身子,誰料,半道寧墨聽聞明初雪高燒不退,立馬便將那根人蔘用在了明初雪的身上。
以至於後面有一次,寧老爺同燕驚雙的父親威武侯交談時,兩人對不上訊息,好在寧老爺夠圓滑,圓了場子,才沒讓威武侯察覺出什麼端倪。
在寧老爺的印象里,燕驚雙為人木訥呆板,同只懂打仗不甚聰明的威武侯性子差不多,輕易不會察覺寧墨和明初雪的事,眼下她這般反常行為,寧老爺立馬理解為是她前些時日遭遇雷擊的後遺症。
把“我要訂婚”說成了“我要退婚”。
在場旁人在寧老爺開口后,也順理成章地這麼以為著。
心道,燕驚雙果然是對寧墨痴心一片,竟如此想趕緊確認訂婚一事。
只是上杆子的行為,在眾人心裏多多少少會顯得有些掉價。
但這些人都精明,心思百轉,面上卻什麼都不會表露,再次準備該吃茶的吃茶,該拿果子的拿果子,該閑談的閑談,該絞手帕的絞手帕。
然而——
“我要退婚。”
清冷的聲線第二次響起,沒有拔高音量,卻又擲地有聲。
“我很清醒。”
燕驚雙直視着寧老爺,目光不避不讓,從容淡定地讓人心悸。
那股安靜到窒息的氛圍再次襲上了所有人心尖。
尤其那群瞧不上燕驚雙的貴女們頓時花容失色,瞪直了眼。
燕驚雙…瘋了吧。
當然覺得燕驚雙瘋了的,並不只有在場這些…人。
【卧槽卧槽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1!】
【卧槽卧槽卧槽+2!】
【卧槽卧槽卧槽+100!】
【前面姐妹,開口就是國粹啊!】
【現在只有“國粹”能表達我內心的震驚!燕驚雙瘋了嗎?是不是我看漏了?原書里有這段劇情嗎?】
【作為一個將原書三刷的人告訴你,原書里壓根就沒有這段劇情,原書里燕驚雙就是個工具人,是我們雪雪子和墨墨子的戀愛催化劑而已,煩她的人多了去了,雪雪子和墨墨子戀愛路那麼坎坷,一半都是燕驚雙的錯。】
【對對對!有一章墨墨子差點就要對雪雪子袒露心意,偏巧遇見燕驚雙來訪,可憐的墨墨子就被寧老爹強行帶走,雪雪子也傷了心,被男二撿了漏,那段劇情看得我一肚子火氣!】
【我也記得這段,給我噁心壞了,每次墨墨子和雪雪子愛情的小火苗剛要燃起來點,燕驚雙就出來刷存在感,看她就噁心,hetui。】
【是不是因為我們都太煩燕驚雙了,雪墨改了劇情,不是說她大腦綁上了小說虛擬世界主腦嘛,隨時隨地都能改變這裏的劇情。】
【不過雪墨以前擅長狗血虐心文,這次復出修她當年的封神之作,竟然是要改成小甜餅?】
【也不是沒可能啊,現在大家不都喜歡小甜餅嘛,雪墨也要恰飯,迎合市場需要嘛,反正燕驚雙煩人的要死,早點解決也好。】
【但要改也不是這麼個改法啊,燕驚雙長那麼難看,才學啥啥都不行,連給雪雪子提鞋都不配,也就只有家世不錯一個優點,憑什麼是她退我們墨墨子的婚,怎麼也該是我們墨墨子甩了她呀。】
【……偶然點進這本書,真是三觀歪的一匹,竟然還有這麼多粉絲讀者,燕驚雙又沒做錯什麼,從頭到尾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她是寧墨的未婚妻,寧墨不跟燕驚雙說清楚的情況下,就同明初雪這樣那樣,後面還利用燕驚雙,讓明初雪吃醋,最後他倆倒是好好在一起了,燕驚雙一家淪落至家破人亡,她自己容貌盡毀,手腳斬斷,嗓子毒啞,發配邊疆……這也就是古早文,那會大神不多,才讓雪墨崛起了,不過幸好她竟然“良心發現”,想改劇情線了,這讓我稍稍期待一下她修文後的劇情吧。】
這一長串綠色字體的彈幕,在一堆白色彈幕里,格外扎眼,但卻是一閃而逝,很快有大批白色彈幕噴涌而來,全都是在罵那條綠色彈幕,罵燕驚雙,順便刷屏誇讚着明初雪和寧墨的感情有多麼多麼的感人肺腑。
燕驚雙看着眼前快速飄過的彈幕,面上並沒有多少波瀾,只在綠色彈幕出現時,漆眸微微停頓了一瞬。
看了將近一個月,她已然慢慢習慣了眼前會忽然有奇怪字符飄過的詭異之事。
起初,饒是燕驚雙再沉穩,也是驚詫到關了自己一日一夜,她本想去求醫求佛,懷疑自己受了雷擊之後,身體是不是哪裏出現了異常。
直至某一日,寧墨忽然約她見面,燕驚雙眉眼難得露喜,寧墨上進好學,鮮少主動約她。
燕驚雙仔細打扮了一番,便是要去見寧墨,結果那一日,竟是驚喜頻出。
寧墨是來送她禮物的
她同寧墨早有婚約,但平素都是寧家送燕家禮物,寧墨本人倒是極少。
燕驚雙也沒在意,他們兩家家世差距較大,寧墨或許是怕他選的禮物,不如她意吧,因着這點,燕驚雙也鮮少在寧墨跟前提禮物一事,擔心會刺傷寧墨矜貴的自尊心。
那一日的場景,燕驚雙印象很深刻。
她甚至記得寧墨那日穿得是一件鵝黃錦袍,是新裳,他立在白雪皚皚的冬日街頭,像一株遒勁挺拔的君子蘭。
燕驚雙面上不顯,腳步卻快了不少,她冷硬的眉目摻了些許柔和,以為寧墨是為了來見她,特意穿的新裳。
等到走近些,寧墨丰神俊朗的面貌便映入眼帘,他面上常年帶笑,眉眼裏藏着吹不散的春風。
燕驚雙這幾日被詭異字符攪亂的心湖,微微明朗了些。
不知道為什麼,她打從幼時看見寧墨第一眼便心生好感。
那日,寧墨遞給了她一塊青色玉佩。
燕驚雙見識過不少珍寶,一眼便認出這是上佳的和田青玉所制,價值不菲。
燕驚雙眸光多了異樣,但她也知道寧老爺並不會給寧墨多少月例,這塊玉佩,寧墨該是攢了很久的銀子。
燕驚雙看着寧墨手裏的玉佩,一時心裏仿若注入了一股暖流。
可她還是輕輕搖頭:“寧墨,這塊玉佩過於貴重,我不能收,這塊玉佩不若換成你想要的筆墨……”
“紙硯”二字還沒說完,燕驚雙便被寧墨打斷。
“我就想送個東西,有這麼難嗎?”一貫溫言的寧墨今日奇怪地顯露出了些許煩躁。
燕驚雙冷白的眼皮微動,她眨了眨,過了會,她薄唇輕啟,言語放軟。
“玉佩,我收下。”
“說來也巧,今日我本也想送你一份禮物的,便是上回你在八寶齋看上的那塊端硯。”
“一會,我讓花甲給你送過去。”
燕驚雙記得寧墨上回站着那塊端硯前,駐足了許久。她朝花甲使了個眼色,花甲領悟,這是自家小姐藉著回禮心疼寧家少爺。
可今次寧墨不知在想什麼,聽到垂涎許久的端硯,也沒多少反應,只是低垂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燕驚雙抿唇,擔心地看着寧墨,想着是不是寧墨近日堆積的功課太多,前些時日她遭遇雷擊,好似有收到幾根幾百年份的人蔘,回去整理一番便都給寧墨送去吧。
可就在燕驚雙準備伸手接過寧墨手裏的玉佩時,她眼前忽然有一行加粗白字突兀飄過。
【傻不傻,別接啊,這是寧墨送他白月光,人白月光沒收,他廢物利用,來敷衍你這個傻子的!順便讓他白月光吃醋】
燕驚雙一怔,伸出的手下意識顫了顫。
等她再回過神來時,只看見碎在地上的青色玉佩和難得帶出了幾分薄怒的寧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