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第 226 章
趁陸谷和沈雁做飯時,沈玄青抱着靈哥兒撐傘到楊家去了一趟。
聽陸谷說嚴氏和老楊頭這小半年一直惦記他,常常過來看看,有時還幫着帶孩子,他自然得過去,讓老兩口知道他沒事,已經回來了。
嚴氏一看見他就大哭起來,淌着眼淚直喊二小子,連老楊頭都濕了眼眶,但好歹心裏一塊大石落下了。
雨下得挺大,他還是喊嚴氏和老楊頭過去吃飯,順路也喊了酒館裏的楊顯幾人。
下雨來吃飯的人少,只有幾個在下雨前進門的主顧,楊顯讓夥計看着館子,一眾人就往珍珠巷子去。
顧家那邊,因沈雁還未成親,不算正經親戚,見雨勢越大,就沒過去喊,他們對陸谷和沈雁也多有照顧,沈玄青就想着,回頭請人家過來做頓好的,也不打緊。
半年沒回來,家裏的飯和外面不一樣,他吃得不免急了點,桌上人都讓着他,又是夾菜又是盛飯,緊着他先吃飽,在外頭受苦了。
待吃飽喝足后,嚴氏問他這麼久不回來,為何不給家裏捎個口信。
此言一出,陸谷也看向沈玄青。
沈玄青喝一口清茶,因妮兒也在桌上,她比靈哥兒和弟弟年紀大,能聽懂大人在說什麼,他看着幾個孩子神色猶豫。
事關沈玄青,陸谷不太想錯過,於是看看沈雁。
沈雁看懂他眼神,就起身帶着三個孩子往她屋裏去玩耍,至於外頭髮生了什麼,回頭她再問問就好。
等他們進房之後,沈玄青才輕嘆一聲說:“當時走到半路,到了天鷹嶺,不曾想遇着兩隊人馬,一方追殺另一方,馬隊在山林中夜宿,怕被我們看見,那群蒙面黑衣人就要殺人滅口。”
“這朝廷里的事諸多複雜,我也是一知半解,你們也切忌,不要聲張,如今事情解決,太平了,但以防有別的事,千萬守住口風。”
見桌上的人都點頭屏息,他才繼續說道:“在山裏逃命時,只剩我和標子還有丘老大丘老三,本想甩掉追兵逃回家來,在山林里卻發現了崔榮蔚,就是京城那位崔大人。”
“我原本是不認識的,只聽過名字,但丘老大常在外面走,他知道的多,那人和手底下兩個護衛受了傷,在山裏藏着,那群蒙面的,就是一路截殺他們幾個。”
“那位崔大人有援兵,後來我們一起逃命,京城一時不敢回去,就到了北邊雲城裏躲藏,馬隊車輛有標識,還有那些兄弟身上都有木符,那群黑衣人一查就能查到咱們這裏,我才不敢寫信,恐泄露蹤跡,你們也跟着遭殃。”
“好在有崔大人,他不忍我們遭受無妄之災,使了些手段絆住暗處的人,沒叫他們騰開手查我們這些小嘍啰。”
“朝堂上的事,我知道的不多,當時陷進紛爭里,根本不敢妄動,十天前崔大人說事情徹底解決了,連他也不用躲藏,我們才從雲城往回趕,昨天夜裏歇在石川鎮,今天一早,我先騎馬回來了,今天下雨,標子他們肯定歇在玉青府城那邊。”
他簡單幾句話就說完了半年時日。
又是追殺又是逃命,聽得嚴氏一愣一愣,她一個鄉下老婦,哪裏能想到會有這種事。
沈玄青說得輕鬆,絲毫不提逃命的兇險,可在場人都知道,逃出生天一定不容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嚴氏口中念叨着,又忍不住念一聲阿彌陀佛。
他們說一陣家常話,雨勢小了,一看天色不早,楊家人就先回去,讓他夜裏好生歇息。
沈玄青原本還想着連夜趕回老家,好讓衛蘭香知道他回來了,可雨一直沒停,路上濕泥太滑,夜裏又看不清,只得作罷,看明天一早如何。
沈雁在房裏沒聽見他說的話,壓不住好奇,等他和陸谷關了院門進來,就問了一遍。
沈玄青照之前的話說了一遍,又問她親事如何了,閑聊一會兒后,陶罐里的水燒開了,幾人舀水盥洗,因他一路奔勞,陸谷先緊着他給舀了洗腳水讓泡着解解乏。
陸谷先鋪床哄靈哥兒睡覺,他很高興,眉眼裏笑意不斷。
外頭天黑了,房裏點上燈,沈玄青坐在桌子旁泡腳,乖仔跑進來蹭他腿。
半年沒見,狗嗚嗚嚶嚶叫着,他伸手揉揉狗頭。
陸谷給靈哥兒蓋好被子,下床從箱子裏翻出沈玄青的衣裳,說:“今晚你換了身上的,明兒回去見娘穿這身。”
“好。”沈玄青答應一聲,因孩子睡了,他看着陸谷低聲開口:“瘦了。”
陸谷手一頓,眼裏湧上一點水光,但忍住了,笑着說:“沒瘦幾兩,家裏肉多,補回來就是。”
“嗯,補回來,想吃什麼,我明天就去買。”沈玄青彎了彎一雙星眸。
陸谷把擦腳布遞過去,說:“買什麼,家裏羊能殺了,大哥今天回去的時候還說,明天要拉過來,正好,你回來了,咱們燉羊肉吃。”
“好,燉羊肉吃。”沈玄青自然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陸谷其實有很多想問的,但方才在飯桌上,該說的已經說了,那些在外逃命的日子,卻也無處問起,於是問道:“那馬是你買的?”
說起這個,沈玄青一下子就笑了,說:“對,我買的,以後就是咱們家的馬,按你說的,是匹溫馴的,等過段時日和它熟了,我教你騎馬,到時你抱着孩子坐上去,我牽着馬出門溜溜也行。”
他擦乾淨腳,穿上鞋端了木盆到門外倒水。
陸谷給兩人鋪好被子,心想幸好前幾天曬過,連羅標的鋪蓋卷都曬了,明天對方回來,蓋着舒坦。
沈玄青脫衣裳時,他在旁邊等着,好拿着一起放到外面洗衣盆中。
怕衣裳里放了東西,不留神浸水,他邊摸邊問道:“銀錢都藏在貼身的布兜里?”
這身衣裳是沈玄青自己的,內里有陸谷給他縫的幾個內兜,他坐在床邊脫鞋,說:“在,還剩十兩多碎銀,分開放着,你都掏一掏。”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來衣裳里還有件別的東西,還未說出口,就見那塊兒玉佩被摸了出來。
陸谷沒見過手裏這塊玉佩,在燈下稍一分辨,卻是個龍紋玉佩。
他疑惑問道:“這是你買的?”
沈玄青接過他手裏那塊兒玉佩,想了下壓低聲音照實說了,有這麼個玉佩在,瞞也瞞不住。
“這玉佩,是崔大人給我的,他本想留我在他手底下辦事,還許諾將名字掛在皇城黑甲軍羽隊裏,但我婉言推拒了,咱們這兒離京城遠,家裏有老有小的,實在去不了,他就給了我這個。”
皇城黑甲軍,連陸谷都聽過幾耳朵,那是皇上身邊的人,能當上黑甲軍,不是京城那些達官貴族,就是真的有本事的,又說這玉佩是宮裏的東西,他不免多看了幾眼。
京城皇宮,對他來說那是比玉青府城還要遙不可及的地方,連想都不敢想。
見陸谷看向玉佩,沈玄青又把東西遞過去,說:“崔大人說這是皇上賞他的,宮裏的東西,以後若有事,路遠到不了京城,拿着去玉青府城找府衙即可。”
燈燭輝映,這玉佩確實和陸谷見過的糙玉佩不同,溫潤細膩,他不是什麼行家,只能摸出點區別來。
聽完后,他沒被沈玄青糊弄過去,抬眼問道:“崔大人為何送你這個?”
要說沈玄青能活下來,追殺的人也沒找到吉興鎮,都是多虧崔大人,他們不去謝人家都要算失禮數,反而沈玄青不去人家手底下做事還得了玉佩,怎麼都想不通。
沈玄青輕嘆一聲,隨後笑道:“本不想同你說這些腌臢事,怎的今天這麼聰明?”
久違的誇獎,讓陸谷眉眼瞬間彎起來,根本壓不住笑意。
“因我在山裏逃命時,救了崔大人一命,崔大人是皇上心腹,這玉佩是他的謝意,後來在雲城,聽他說那伙人或許能查到咱們這兒來,我一想家裏有你們,若是遭了歹人的毒手,哪裏能忍住,就和崔大人手下的人一起辦事,那朝堂紛爭果真不同小打小鬧,緊鑼密鼓佈置半年,半月前才徹底解決。”
陸谷臉上笑意漸漸消失,眉頭皺在一起,問:“那你臉上的傷,就是去辦事弄的?”
沈玄青一摸臉上,這是半月前伏擊那幫人留下的,他原本在後方以弓箭掩護,但殺到最後,連他也上去了,不可避免受了傷,所幸當時他們人多,只是輕傷而已。
“身上也有?”陸谷見他沒說話,再次問道。
“小傷,都快好了。”沈玄青笑了下,他沒故意讓陸谷擔心,解開裏衣背過身。
背上有幾道癒合的傷口,和臉上一樣,還留着淺淺痕迹。
傷勢不是很重,陸谷這才放心。
“這些你別和家裏講,你知道就好了,明天回去,我也只和娘說那些。”沈玄青順勢脫了裏衣,裏頭的衣裳也髒了。
他換裏面衣裳的時候,陸谷背過身,說:“嗯,我知道了,明兒要是不下雨,咱們回家去,在家裏燒些水,你也洗洗。”
“好。”沈玄青很快換好乾凈裏衣。
等兩人躺下后,陸谷照舊睡在裏面,燈燭被吹滅,他眼前一黑,很快,就被翻過身的沈玄青摟在懷裏。
提心弔膽六個月,他這會兒才算把心穩穩噹噹放在肚子裏。
沈玄青半年沒有任何音信,好多人嘴上不說,卻在心裏以為沈玄青凶多吉少,可他從來都不信,抱着這個念頭一直等,終於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