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開雙線遲早會有火葬場，卻沒想到原來遊戲說的遲早會這麼早。
顧錦看着逐漸靠近的洛安，覺得自己現在就很像是一隻在外面打野食的花心貓貓，面對着發現自己惡行的主人靠近時，又心虛又不想表現出來的樣子。
陸行簡一直在注意顧錦，雖然身邊人神情沒有什麼變化，但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陸行簡心中一動，這些年聽過的各種豪門內幕在腦中電影般閃過。隨即那些傳聞中的人都換上了顧錦和洛安的臉。
“別擔心。”陸行簡壓低聲音，彷彿交換情報的特工，“我們兩個已經訂婚了。”
顧錦無言地看他，心想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心虛。
門外的紀秘書完全不明白洛安和自己聊着聊着怎麼就突然笑起來了。
“你們陸總看起來很年輕啊。”洛安低聲說道。
紀秘書總覺得這句有些說不出來的陰陽怪氣，但洛安又沒和瑞雲存在競爭關係，怎麼會嘲諷他家陸總。
“是哈，我們陸總確實年輕，比顧少爺只大了兩歲，小情侶還挺親密哈哈哈。”
洛安一點點轉頭，看着身邊四五十歲的紀秘書用仿若看兒子和隔壁班小姑娘約會的眼神看着顧錦和陸行簡，“小情侶？”
紀秘書點頭“是啊是啊，我之前還擔心陸總不怎麼和同齡人打交道，會和顧少爺聊不來。”
紀秘書曾經也是個體面人，商業上什麼事情到他手裏都能被辦得妥帖周到。但一旦涉及到感情問題，四十多歲醉心工作無心結婚的老男人也只有查百度的份。
此刻見顧錦和洛安親親蜜蜜手拉手從樓上下來，紀秘書那顆一直吊起來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紀秘書迫不及待地要和人分享喜悅。
“剛在路上我還看顧少爺跟個沒畢業的大學生似的，擔心他嫌我們陸總太過沉穩。你知道，三年一個代溝，年輕人都不喜歡和咱們這些老人打交道。”
只有二十九歲還能再活一百多年的洛安沒說話。
紀秘書：“而且洛總你說現在哪還有年輕人願意包辦婚姻的啊，我就怕因為這個，顧少爺和陸會吵起來。”
“不過現在看來，兩邊家長先定下婚約也挺好，名正言順的，無論是交往還是以後結婚都事出有因哈哈哈哈哈。”
名不正言不順的洛·小媽·安下頜線條微微繃緊。
紀秘書又要張口，洛安已經快走兩步到了顧錦與陸行簡面前。
一時間在場的四個人，有三個人都默默警戒了起來。
洛安推了下眼鏡，半是縱容半是責怪地看向顧錦，“小錦，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就出去了。”
還沒等顧錦開口，身邊的陸行簡就上前半步。那是個隱晦的代表維護的動作，只是陸行簡面上平靜無波禮貌疏離。
“顧錦現在，是和洛總住在一起？”
一瞬間，為搶奪公司資產，一邊和醫院串通控制原來老闆，一邊軟禁才回來的無知小少爺，對外還展現自己溫和有禮人設的權謀型反派劇本就出現在了陸行簡的腦中。
他當年剛剛接手雲瑞集團的時候，父親在母親和家族的逼迫下，不得不放棄權利，將一切都交到他手上。陸父心中當然不平衡，所以不僅沒有給陸行簡提供一點幫助，甚至還對雲瑞集團內早就心懷不軌的高層暗示。
陸行簡最是了解這些元老能做出什麼、
年輕的總裁目光陡然寒涼下來，“可能有些冒犯，但我能問一下為什麼顧錦不能單獨住嗎？”
旁邊的紀秘書雖然會因為事情涉及到老闆的感情問題，智商不太能起到作用。但他跟着陸行簡這麼多年，自然明白陸行簡的每一個表情都隱含了什麼意思。
此時臉上的笑意稍稍收斂，試探般地看了眼顧錦。
那目光翻譯一下就是：顧少爺，這是怎麼了。
顧錦：我哪敢說話。
洛安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想到陸行簡會問出這個問題一般，片刻后無奈一笑，“陸總這個問題有些涉及到盛名內部的問題了，但是既然您和小錦是已經訂婚的關係，知道也無妨。”
“是這樣的，最近讓集團陷入債務危機的金燕海峽的開發款項絕大部分都是顧總用自己的動產和不動產做抵押向銀行貸的。現在呢，顧總突發疾病人在醫院，每天清醒的時間很少。
這段時間銀行又把很多貸款的還債期限提前了，所以我時刻需要將這些事情告訴小錦。畢竟他是顧總的唯一法定繼承人。”
陸行簡的第一反應就是洛安在撒謊。
雖然盛名在體量上遠遠不及雲瑞，但也差不多可以和雲瑞旗下專營旅遊酒店的分公司持平了。能把生意做到這個程度的老闆都不是傻子，怎麼可能實打實地用自己的資產去貸款？還覆蓋了金燕海岸這個項目的幾乎全部資金。
顧鴻安難道是個天大的聖人嗎？
腦中有什麼在陸行簡敏銳的神經上敲了一下。
——但如果洛安說的都是真的，那不就正好說明這個人很有可能很早就在謀划吞併盛名集團了？
陸行簡的思考時間雖然只有短短几秒，但在正常對話中，這樣的停頓也足夠讓人心驚膽戰了。
主要是令顧錦心驚膽戰。
於是顧海王開始敲粉絲尋求安慰，“雖然我看不到洛安和陸行簡的攻略進程數值，但這兩個人應該還沒到能為我打起來的地步吧。怎麼火藥味這麼濃？”
深空的攻略遊戲常年處於食物列最低層第一是因為攻略對象的智能程度不達標，第二就是因為太過真實，感情線就跟擠牙膏一樣，看個電影喝個奶茶只能漲零點零幾的那種。
【顧錦，你以為我們看不出來你只是怕了嗎哈哈哈哈哈。】
【別扯那些沒用的，趕緊走劇情，爺等着看呢。】
顧錦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又美又浪，平時在粉絲面前什麼梗都能玩頂級的男菩薩，但實際上內里還真挺純的。
當年他玩《怪物獵人》的時候，要是真沒有底線，就應該和拜月娘娘中門對狙。一邊秀操作一邊賣福利，也不至於又過了好幾個月才火起來。
偏偏顧錦自己還自以為沒底線，嘴比誰都硬，在被那啥的邊緣大鵬展翅。粉絲一邊咬牙切齒等着他翻車，一邊被這種狐系大美人抓得死死的。
所以這次他們怎麼可能放過顧錦，直播間的打賞記錄刷得都看不清具體字樣，逼着顧錦繼續往下走。
顧錦一陣窒息。
缺德粉絲，他這輩子最大的敵人。
沒辦法，洛安和陸行簡再這麼安靜又緊繃地對峙下去，肯定會引來更多的人。對面的紀秘書臉上已經浮現出了幾分狐疑。
顧錦硬着頭皮反手拉了一下陸行簡的西裝下擺，“那個，陸行簡，我回去還有事，下次再約吧。”
陸行簡才在腦中將所有的思緒都理清楚，正想再從洛安嘴裏套點話出來，就是一怔，下意識看向身邊。
——他現在還不了解顧家的內幕，洛安要是真想對顧錦做什麼也不會急在一兩天，反而是他表現得太過明顯容易打草驚蛇。
“……好。”陸行簡冷靜地答道，“那你先回去。”
身邊人沒有動，陸行簡以為是顧錦還有什麼話要跟自己說，就也沒有動。
兩秒之後，顧錦不得不舉起了自己的手，“那你能放開了嗎？”
他的手腕上，連着拉起的還有陸行簡一直握在那裏的左手。
……
洛安是開車過來的，顧錦當然也不用打車。紀秘書按照慣例站在餐廳門口朝兩人揮手告別，直到洛安的車消失在車道盡頭才停下，轉身看向自己老闆。
陸行簡站在那裏，單手插着褲兜，背脊筆直目視遠方。全身上下寫着“年少有為，錢多權高”八個大字，是隨便往哪個酒會一扔就能吸引全場焦點的樣子。
察覺到了秘書的視線，雲瑞集團的總裁漠然側頭與他對上視線，“怎麼？”
“……”
紀秘書看了看陸行簡仍然紅熱的耳廓，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陸行簡，思考自己應該說什麼，才能在保全老闆體面的情況下，不動聲色地詢問這次相親的成果。
“那個，陸總。”紀秘書開口，“您覺得，顧少爺怎麼樣？”
陸行簡彷彿同意了一項會議進程般微微頷首，“不錯。”
紀秘書擺出了一個洗耳恭聽的表情，但他的老闆在扔出這兩個字以後就沒有再做下一步的批示了。
紀秘書不得不詢問得詳細了一點，“就是性格、長相、年齡學歷、家世背景，這些方面您覺得合適嗎？”
陸行簡嚴肅地點了下頭，“他很好看，首都大學人工智能專業優秀畢業生，盛名集團前董事長獨子，性格也很好，就是和我相處時有些緊張。”
紀秘書試探，“您覺得顧少爺緊張？”
他又看了看陸行簡的耳廓，那裏從剛才他家老闆意識到自己居然握了顧錦的手快十分鐘都沒有放開以後就滕然紅了。此後一步一步將顧錦送到門口時就一直處於這個混亂又靈敏的狀態。
而在陸行簡口中緊張的顧錦，卻是該笑笑該說說，甚至有些雀躍。
紀秘書沉思了兩秒，小心開口，“那今天和顧少爺相處，您緊張嗎？”
“緊張？”陸行簡像是覺得他問了一個沒必要的問題一樣，“我有什麼好緊張的？”
紀秘書在張嘴說出下一句話的瞬間突然想到了自己上萬的日薪，又緩慢地閉上了嘴。
“那就好，您和顧少爺相處愉快就好。”
陸行簡“嗯”了一聲，朝前走去，“先回公司，你這兩天搜集一下顧家和洛安的資料，特別是這這兩年的資料，整理一下給我看。”
通過剛才短短几分鐘的交流，紀秘書已經隱隱察覺了洛安的不對，此時安靜應下。
“顧錦應該從來沒有碰過公司的事務，很多事情都不了解。雖然他以後會嫁到陸家來，相比之下盛名集團不算盛名。但是該是他的，一分都不能少。”陸行簡淡聲說道。
紀秘書坐在駕駛位，手指在啟動按鍵上停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轉身看着後座的陸行簡，神情複雜。
“陸總，您是不是特別喜歡顧少爺啊？”紀秘書手上無意識地筆畫，臉上的表情趨於糾結。
他怎麼感覺一頓飯的時間，顧錦就已經把自家老闆吃得死死的了呢？
陸行簡拿起旁邊的文件，翻開來看了一下，“沒有啊，雖然我們兩之間有婚約，但今天只是第一次見面。我對他的第一印象還不錯而已。”
紀秘書：……
他緩緩轉回去，啟動懸浮車。
半晌之後，他提醒後座認認真真看文件的陸行簡，“陸總，你手上那份是早上已經看過的下半年影視計劃，沒處理的文件在您的左手邊。”
另一邊顧錦鵪鶉一樣坐在懸浮車後座能夠離洛安最遠的地方，裝作在看窗外的風景。此時只能慶幸餐廳離別墅並不遠，他只需要再堅持十幾分鐘就行了。
“和陸總相處得怎麼樣？”
但很明顯，有人不打算在這十幾分鐘裏放過顧錦。
顧錦心中嘆了口氣，決定裝沒聽見。畢竟洛安說話一向不緊不慢的，聲音也不大，他才和未婚夫見過面，心中想着事情，沒注意聽是很正常的事情。
——身後傳來了一聲輕笑，帶着苦澀的意味，“看樣子是還不錯，都不理我了。”
都不用顧錦細品，那股子陳年老醋伴着苦茶香就已經纏過來了。顧錦背脊一陣發麻，不得不回頭裝傻，“你剛才說什麼？”
洛安的手肘支在自己的右腿上，支着頭側臉看向顧錦。黑色的長發雖然用皮筋扎在一起，但只是鬆鬆地綁了下，此時平鋪於後背，隱隱要滑落般。
這樣具有欺騙性的長相讓人即使知道他很危險，但還是下意識地覺得他柔弱。
洛安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着顧錦。
顧錦把目光移開不是不移開也不是，“……你幹嘛這樣看我？”
“陸行簡，25歲，現任雲瑞集團總裁。”
洛安淺紅色的薄唇微微一碰，就報出了陸行簡的資料，“不過雖然是總裁，但他父親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和他母親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都移到了他名下，是雲瑞集團目前最大的股東。從長遠來看，陸家掌握百分之十二股份的陸老爺子死後應該也會將這部分轉給陸行簡。”
“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雲瑞集團往後百年內的董事長。”
“首都大學金融管理雙學位，雖然沒有你的人工智能專業排名高，但也夠用了。”
“長相嘛……”洛安像是再回憶，“似乎也還行，主要是年輕，身形看着也不錯，平時應該有定期鍛煉。”
顧錦從來沒有和洛安這種人打過交道，顧錦甚至沒有辦法用準確的言語來形容洛安。
這人就好像是一條慵懶的劇毒蛇類，看起來纖細漂亮，甚至還有點脆弱。但無論他如何隱藏，那份危險都能讓進化了數十億年才得以存活的人類本能敲警鐘。
要不是學長說過《永夜》這款攻略遊戲，攻略人物的身份不存在雙重或者非自然因素，顧錦都要以為洛安是個殺手或者特工了。
“——怎麼樣，喜歡他嗎？”洛安問道。
顧錦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該來的總是要來，一邊強自讓自己看起來淡定，“還好吧，主要才見了一面，也不清楚性格什麼的合不合適。”
洛安嘆了口氣，彷彿在抱怨，又彷彿在和情人撒嬌，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你還要和他見第二次。”
顧錦：……
哪裏不對。
這話我沒辦法接。
司機將駕駛模式調成自動，在顧錦家別墅區門口下車，下車的時候看向後座兩人的目光稍稍帶了點詭異。
顧錦都不用猜就能明白這人心中是怎麼想的。
其實現在的懸浮車都配備有私隱保護系統，只要將隔音擋板升起來就可以了。但洛安就是沒有要求，就是故意將那些話說給司機聽的。
——他就是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和顧錦的關係不單純。
這種也不挑明卻也不掩飾的圈地盤行為，顧錦上一次見到，還是在綠茶王者身上。
顧錦自己茶可以，對付明顯露出惡意的綠茶也可以，但是如果這個綠茶茶的是自己，他就真的沒辦法了。
“我和，我和陸行簡是婚約對象，該見面的總是要見的。”
“我知道。”洛安已經不再看他了，“我們已經分手好幾年了，我沒有要影響你正常戀愛的意思。”
顧錦：你想影響的意思就差寫在臉上了。
顧錦覺得這樣不行，他總有種被洛安吃得死死的感覺。斟酌片刻后，顧錦沉聲開口——
“洛安。”
“嗯？”
“我，只把你當小媽。”
……
直播間的哈哈哈一層一層地疊着，只能看見不同顏色的線條交織在一起，匯聚成人民快樂的海洋。
但這個時候的顧錦已經沒心情去看直播間的缺德粉絲了，他必須得把洛安這邊給處理好。
這個攻略對象的攻擊性太強了，顧錦都不敢想自己以後和陸行簡或者其他人更親密的時候這人能幹出什麼來。
顧錦理直氣壯地強調，“你喜歡我爸就要大膽去追，即使他現在在病床上也不影響他是個能領低保的老頭，不用在意我的。”
說完就想下車跑路，身後人的速度卻不知道比他快了多少。
洛安的胸膛覆蓋上顧錦的後背時，顧錦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人就已經被按在了車門上。
此時天已經有些黑了，塗上了特殊塗層的玻璃淺淺映出車內的景象。
於是顧錦就看見了洛安輕輕將下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沉靜地看着玻璃上滕然睜大眼睛的自己。
“只把我當小媽?”洛安慢吞吞地重複了一遍顧錦的話，冰涼的手指按在顧錦想要開車門的手上，一點點插進指縫，輕微地摩挲着那一小片皮膚。
直播間裏的粉絲歡欣鼓舞彩旗飄揚，隔空喊話讓洛安好好治治顧錦。
而遊戲裏的顧錦只能聽見自己一聲比一聲強烈的心跳。
“我……”
在我說著玩的和本來就是之間徘徊了一下，顧錦決定選擇後者。
但洛安沒有給他說話的幾乎，側頭用牙齒貼了一下顧錦的脖頸下一刻就已經離開。彷彿他想要藉由這個動作懲罰一下顧錦，卻最終沒有捨得。
“沒良心的小混蛋……”
“滴——”一聲，顧錦面前的車門應聲而開，洛安攬了一下他的腰，穩住顧錦的身形以後，才讓顧錦下車。
洛安利落地將車門帶上，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傳進顧錦的耳朵，“今晚自己做飯，菜在冰箱。公司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脫離了魔掌的顧錦一秒都沒有猶豫，直接點下了脫離遊戲的按鈕。
【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呀，這是誰啊？原來是遊戲區一哥顧錦顧老爺啊，幾天不見，這麼拉啦~】
【哎呦我的天哪，人家可是連親都沒有親你，怎麼就能把你嚇成這個樣子呀~我的錦錦寶貝，來快和媽媽說說，剛才洛安石更了沒有？】
【圖我截了，媽媽問我在舔什麼。】
【洛安剛才那樣子我真以為他要和錦錦車——震。】
【氣死了吧哈哈哈哈哈，修羅場果然名不虛傳。錦錦這可還只是第一次，媽媽真不敢想你後面要怎麼辦呦~】
滿屏的波浪號飄過顧錦的眼前，他咬牙用手背貼了下發熱的臉。
“我不是怕他，我只是覺得如果我這麼簡單就把貞操給了洛安，那豈不是每個攻略對象都要給。”
【還有這種好事jpg.】
【可以帶着上一個人留下的痕迹直接趕下一場嗎？孩子缺這樣的糧已經缺了三年了。】
顧錦一個一個把這群沒點底線的粉絲給禁言。
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剛才確實被嚇到了。
顧錦也說不出來自己怎麼會這麼慫洛安，但剛才被溫柔又不可反抗地制住行動的一瞬間，顧錦甚至有一種自己會被一點點吞吃入腹的錯覺。
——好像很久之前，他就曾經被這樣一個危險的東西盯上。好像很久之前，就有一個和洛安類似的生物在他背後低語……
顧錦抬手揉了下眉心，總算是降下了一點溫度，將直播間裏被禁言的缺德粉絲又放了出來。
大家當然沒有生氣，被放出來以後又開開心心地問顧錦什麼時候接着玩遊戲，他們等着看。
顧錦看了眼時間，離他下播確實還剩下三個半小時，不能偷懶。但是，他真的不能再走《永夜》的主線了，至少讓他緩一緩。
正想着，旁邊的通訊器就連續震動起來。
顧錦都沒看聯繫人便接了起來。
“顧錦！”那邊的男聲特別高興，“你猜我在哪裏？”
“學長？”顧錦拿開手機看了眼屏幕，只見來電人那一行寫着的卻是是王煥，面上也猜出了點笑意，起身離開攝像頭範圍，“我哪能猜出你在哪，你身邊很安靜啊。”
顧錦一開始以為王煥是在某個聚會或者校友會上，遇到了熟人打電話讓他也見見。但背景里安安靜靜什麼音樂聲交談聲都沒有，又不像是顧錦所想的那樣。
對面的王煥先是笑了兩聲，然後朝前走了幾步。
他所在的地方應該極為空曠，而且地面所用的是特殊材料鋪就。所以即使是普通的硬底皮鞋踩在上面都會發出極為清脆的聲響，同時產生迴音。
顧錦臉上的笑意一滯，又停了幾秒，心中陡然產生了一個猜測。
“你不會是在a920行星的人工智能實驗室吧。”
“對！”那邊的王煥也很興奮，仰頭看着實驗室里近五米高的超級計算機。
三十世紀中的超級計算機比十九世紀二十世紀計算機初發展時代早就不知道精簡了多少。而a920這邊的機房卻還如此龐大繁雜的唯一原因只能是它所要負荷的運轉是恐怖的。
“你當時離開深空的時候，a920這邊只有雛形，現在全部建設好了。學弟你都不知道這個機房有多大，他們用曜石鋪地，最大程度減少干擾……”
王煥本來就是個話癆，此時更是喋喋不休地將這邊的所見所聞說給顧錦聽。
他之前一直是在藍星的深空總部工作，結果今天突然被導師派來的外遣隊員找到，說李明博有項目需要學生的幫忙。
王煥的成就不如顧錦更不如李明博，他都已經做好了要在藍星上待一輩子的準備，卻沒想到大任一下子就降到了自己身上。
要知道深空的a920人工智能實驗室是目前全世界尖端的實驗室，哪個人工智能畢業的學生沒想過要來這裏呢。
顧錦靠在牆邊笑了一下，王煥所在的實驗室規劃有他的一份里在裏面，只可惜現在實驗室造好了，他卻也用不到了。
“那祝賀學長，用那的設備再發兩篇論文應該是沒問題的。不過你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a920上額外通訊是需要申請的吧。”
王煥大概是高興瘋了，看到顧錦的話才想起來自己被李明博交代的事情。
“對對對這電話不是我要打給你的，是導師讓我打給你的。”
“導師？”顧錦一愣，下意識站直了點。
他本科的時候李明博就是首都大學的教授，每周給他們上三節課。教授學識淵博，但也為人嚴苛古板，遲到早退就不說了，就是來上課的學生衣着邋遢點都會被罵，然後被要求離開教室。
顧錦被荼毒了三年就不說了，後來在他手下讀研，一起進深空，李明博對他們這些直系學生要求更加細緻。以至於顧錦雖然已經離開他手底下好幾年了，聽到李明博名字時都會有本能反應。
王煥朝旁邊走了兩步，“是這樣的，我們目前在做的項目是你當年的畢業論文相關的話題，導師想要請你過來看看。你要是有時間直接去深空集團就行，有人接你過來。”
……
兩秒之後，這段話傳到了顧錦的通訊器了。
【小錦，藍星上有一個導師的朋友想要請你吃飯，他兒子是你粉絲，挺喜歡你的天天追你直播。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就去看看。】
顧錦：……
這麼多年過去了，老頭子喜歡給學生介紹對象的習慣還是沒變啊。
顧錦失笑，“我哪有時間，我直播忙着呢。”
王煥倒是有些愣，“真不來啊。”
顧錦在人工智能方面的優秀和熱愛是有目共睹的。王煥在內的師兄師弟還有顧錦那一屆的同學沒有一個離開這個崗位，卻是當年最優秀的顧錦在工作了短短三年以後離開了。
“真不去，要去你去。”顧錦沒好氣。
王煥心想我不是已經來實驗室準備加入項目了嗎，但估計這句話也就是顧錦隨便說的，倒沒有放在心上。
“行，你不來就不來吧。”王煥也不強求他，畢竟顧錦現在賺的錢比他們加起來的都多。
人各有志，誰也不能強求誰。
他又和顧錦寒暄了兩句，約定好下一次打電話的時間，就掛了。
王煥站在機房裏，用熱切的眼神環顧一圈。他真的太喜歡這些冷冰冰沒有生命的東西了，以至於根本沒有察覺到剛才李明博在看到他第一眼時，一言不發就將他拉到這裏來的古怪之處。
“……怎麼樣？”
導師略帶沙啞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王煥趕緊回頭，將手中的專用通訊器還給了李明博。
“顧錦說不來，他直播挺忙的。”王煥撓了撓頭。
他倒是沒懷疑李明博為什麼不自己打電話，畢竟他這個導師向來很要面子，在學生面前拉不下來臉吧。
李明博陰沉地看了他一眼，指着門外，“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哎，好。”王煥小步跑着出了機房。
空曠的銀白色大廳里只剩下李明博一個人，他怨恨地盯着自己的通訊器，突然狠狠地踹了下牆。
彷彿有什麼人敲碎了他的脊梁骨一半，李明博重重地彎下腰，雙手在冰冷的地面上握拳。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顧錦為什麼不答應過來？為什麼？他為什麼會拒絕我……”
他神經質地叨念着，眼珠在眼眶裏無規則地轉動。
“……難道是王煥察覺了什麼？……不可能他不可能發現……他都沒有和其他人說話。”
“機房也會屏蔽‘君主’，他什麼都不會知道……那要是‘君主’之前就已經和王煥聯繫過了呢……他們兩個之間有沒有什麼聯繫？”
他不斷地假設，又推翻自己，多疑地回想見到王煥的每一個細節，恨不得把自己的學生腦子撬開一寸一寸地查看一般。
李明博突然想起什麼，撿起被他剛才丟到一邊的通訊器，點下了一個按鈕。
下一刻，王煥和顧錦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學弟，你猜猜我在哪？】
……
【我哪有時間，我直播忙着呢。】
【真不來啊？】
【真不去，要去你去。】
……
顧錦的聲音帶着笑，只要認識的人一聽到，就能想起那雙淺淺彎起的桃花眼。但李明博卻如遭雷擊。
他將錄音返回又放了一遍。
……
【真不來啊？】
【真不去，要去你去。】
……
他眼珠一點點染上赤紅，彷彿瘋了一般地定格這兩句話，一遍一遍地重複。
——不對。
李明博想道。
如果顧錦聽到的是王煥說的話，他的回答里不該有【要去你去】。
現在的李明博已經沒有像是正常人那樣的思維，思考這句話會不會是顧錦的口頭禪。不安和懷疑在心中擴大，最終定格在一個結論上——
“君主”已經入侵了這個機房。
跪在地上的李明博陡然抬起頭，看向自己不遠處靜靜佇立着的巨大計算機。它們沒有說話，也不會長出手腳來將李明博怎麼樣。
但寒意還是順着緊貼地板的膝蓋，沿着被血肉包裹的骨骼向上，最終刺入大腦讓李明博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他拿起手機，此時再也沒有之前的估顧忌，就想要立刻打電話給梅拉女士。
但下一刻他的動作就停在了原地。
通訊器的屏幕上哪還有什麼梅拉女士的聯繫方式，只有一片空白。
這一次“君主”連幻化出來的觸手都沒有再顯現，就像是玩累了一樣，它只是利用自己的能力讓李明博不再有和唯一能求助的人聯繫的能力，其他的就任由李明博去了。
……
藍星上，顧錦臉上的溫度在喝了一杯冰水以後終於降了下來。
他重新連上遊戲，朝直播間的缺德粉絲微微一笑。
“你們是知道我的，首先，我不是一個說話不算數的人，說了要把《永夜》的劇情玩完，我就一定會做到。”
“其次，我今天的直播時間還沒有到，是一定會給你們播完的。”
【來，開始你的表演。】
【是是是，你不就仗着洛安被陸行簡氣得回公司去了，但凡這家裏有個姓洛的，你今天敢在這睡？】
【別這麼說，洛安可能晚上就回來了。到時候錦錦身上能不能留得住一條褲子還不知道呢~】
顧錦發現自從自己玩《永夜》以後，他的粉絲是越來越不尊重自己了。
以前雖然也錦錦老婆大寶貝的叫，但至少還是有技術粉願意尊稱他一句錦爹錦少爺的，現在是一個都看不到了。
這能忍？
他可是剛才才和遠在a920星上的學長通過電話，人工智能專業學子的高傲永不熄滅。
顧錦不和他們理論，只是轉身上了二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向直播間展示了一下洛安給他買的新遊戲倉。
【怎麼？炫耀自己有乾爹疼啊？】
【剛才被碰一下就受不了了，現在拿着人家買的遊戲倉倒是高興。錦錦，那你以後問洛安要房子要車的，可怎麼辦啊？】
“腦子裏面的東西清一下好吧，我是想告訴你們，我今天晚上要玩《怪物獵人》。”顧錦低頭按開遊戲倉的，明亮的淺藍色光芒映照在他的眼底，仿若星河。
“讓你們重新回顧一下遊戲區大佬的頂尖操作。”
另一邊，陸行簡將最後一份文件交給紀秘書。
今天為了和顧錦吃飯，本身就將行程和工作調整了一下，所以難得的，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就已經將所有的事務處理好了。
紀秘書通知底下的人上來取文件，看了眼明天的行程，將其中一項展現給陸行簡。
“您上次的《怪物獵人》測評還沒有做完，明天是最後期限，要不要把這項工作調到今天晚上？”
陸行簡一愣。
說起《怪物獵人》他就會想起顧錦，想起那個把自己關在陽台上還敢笑的漂亮青年。
然後耳朵就下意識地開始紅。
“……行。”陸行簡答應下來，“但是我上次已經死了，這一次要重走劇情了吧。”
紀秘書搖頭，“我問過遊戲組了，他們說不用，組隊情況下意外或者被隊友蓄意謀殺的話，有其他劇情線。”
陸行簡一點頭表示知道，兩秒以後回頭認真提醒紀秘書，“不要用蓄意謀殺這個詞，顧錦只是沒有認出我。”
紀秘書：……
《怪物獵人》的前期劇情相當於雙人單機，不會有很多玩家擠在一個城鎮的情況。
陸行簡上線時，仍然是沒有多少人的塞拉斯小城。只是這一次，他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
【哦，旅人……】
斷斷續續的聲音在陸行簡的耳邊響起，眼前一片漆黑，身體卻很沉重。
【你被同伴和我的子民共同殺死了……真是個可憐人。】
那個聲音這麼說著，但卻透着股愉快的笑意。它在嘲笑陸行簡的愚蠢，在嘲笑人類的脆弱。隨即它變得高傲起來。
【有沒有興趣做我的子民呢？我承諾你復仇的力量，也給予你永恆的生命。】
遊戲提示：【玩家陸行簡開啟“信徒”身份支線，請問是否接受。（注意：玩家陸行簡已經死亡，不接受將承擔人類死亡結果。）】
陸行簡知道這就是遊戲組那邊說的被隊友坑了以後的分支劇情，當然選擇了接受。
一陣眩暈之後，他重新獲得了視力。
那個聲音開始給他佈置任務：【我察覺到你曾經的同伴正在毀壞我的巢穴。——好孩子，殺了他。】
但很奇怪，他好像什麼都能看見。他的視野有時彷彿在地面上，仰頭看着天空；有時又在高處俯瞰塞拉斯交錯縱橫的街道……
怎麼回事？陸行簡想道。
隨即，他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胸口沾滿血跡，被昨天晚上的怪物搬運到花叢中，已經被縱橫的枝蔓纏上的屍體。
陸行簡突然意識到他變成了什麼。塞拉斯所有失蹤的外鄉人都是晚上被變成怪物的居民攻擊，然後扔進花叢成為肥料。而現在，他成為了邪神的信徒，也就成為了這些花。
整個塞拉斯的花。
陸行簡抬手，抬起了一根之前隱藏於花叢的藤蔓。
“……所以你們這裏的花有名字嗎？”
顧錦的聲音傳來，陸行簡下意識更改視野。就看見已經穿上玩家服飾的顧錦正走在菲妮小姐身邊，笑着詢問道。
“我今天早上在約翰大叔的旅店看到了他們一家兩年前的合影，那個時候的塞拉斯還沒有種滿鮮花。你剛才說是有一個女人帶來了種子，那她有沒有告訴你們花的名字啊？”
菲妮小姐看起來很喜歡這個外鄉人，但在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小姑娘的臉上還是出現了幾分遲疑。
菲妮尷尬地笑了下，轉移話題，“怎麼沒看到你的同伴，他還在睡覺嗎？”
顧錦一愣，在已經變成嬌花的陸總的注意下，神情落寞下來。
他垂着眼睫，羽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唇瓣抿着，唇珠壓在飽滿的下唇上，任誰都不會懷疑他的悲傷。
“我今天早上醒來，就沒有找到他。”
陸行簡：……
菲妮小姐提高聲音：“你是說你的同伴也失蹤了？！那你現在就趕緊離開這裏吧，塞拉斯對你們這些外鄉人來說還是太危險了。”
顧錦輕輕搖了一下頭，倔強而深情，“我要找到他，即使只有屍體我也要找到他。”
屍體就在陽台外側花叢里的陸行簡：……
菲妮小姐皺起眉，“你沒必要用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你也看到了這裏真的很危險。”
顧錦直視他的眼睛，黑瞳中全是心碎難言，“我的同伴……其實是我的愛人，我們已經結婚好幾年了。”
“但我的家族有一個傳統，就是只有勇士才能迎娶家族中最美麗的人，也就是我。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來塞拉斯的，他想要解決你們這裏的失蹤案，然後娶我。”
陸行簡就靜靜地看着底下的顧錦，一時居然想不到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顧錦演得正歡，一層水霧瑩瑩地在微紅的眼眶中蕩漾，“即使他死了，不對，他沒有死。總之我一定要找到他，帶他回去。”
“即使他只剩屍骨，我也要嫁給他。”
上面的陸行簡不知道為什麼感到了一種詭異的愉快。
但同時，突然有一種衝動，就是用自己的藤蔓把顧錦吊起來狠狠抽一頓，抽到這個小混蛋再也不敢亂說話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