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心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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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海谷市市中心,識安集團園區。

偌大的辦公室燈火通明,數個大屏幕佔滿一面牆。幾十個工位滿滿當當,幾十雙帶有血絲的眼睛緊緊鎖着屏幕。

交易所般的氣氛下,只有一個人站着。

這人生得瘦削高挑,看着四十歲上下。他左耳戴着個誇張的紅流蘇耳墜,頭髮半長不長,隨便綁在腦後。

忽略掉青黑的眼底和鬍子拉碴的下巴,這人勉強稱得上英俊。眼下他套了件與時代格格不入的赭紅長褂,手裏抓着罐能量飲料,臉色比其他人加起來還差。

“符部長,召喚術法沒有反應,夕照區的煞氣值也恢復了正常,您看……”

一個馬臉年輕人揉揉臉,試探着出聲。

“想下班?”符部長瞥了他一眼,“想得挺美,再去把‘凶煞’資料看一遍。”

那人縮縮脖子,瞥向角落的一個屏幕。密密麻麻的字與圖像混在一起,看着就眼暈。

比起後面晦澀的術語和讓人頭大的圖表,只有前幾段勉強不需動腦。

【現象甲-A3:凶煞】

【判定標準(參考):特定區域煞氣波動幅度≥10000fR,或可疑物2km內穩定煞氣值≥3000fR】

【概況:該現象極稀有,為普通邪物後天異化而成,另稱“活天災”、“鬼王”等。該現象成因不明,出現環境、地點無規律。外形均為不對稱、不規則的巨型物體,活躍時間距今1500年至1000年前。

“凶煞”具有一定生物特質,無理性思維能力,不同個體存在實力差異。該現象為至今觀測到的最危險現象。據評估,目前危害性最小的“凶煞”個體,破壞力不亞於黎克特製8.1級地震。

現有6隻“凶煞”記錄在冊,均被封印於鞏朝末年。截止目前,1隻“凶煞”處於半清醒狀態,暫由海谷分部管控,另5隻已查明封印地,由各地依法依規嚴密監視。】

【處理方式(參考):一經發現,所在省級區域立刻執行《關於重大現象事件一級應急預案》,並儘快派遣相關人員處置,以特殊召喚術法吸引該現象注意力。根據破壞情況,進行回收利用、深度封印或徹底消滅。】

馬臉乾笑兩聲。

剛才夕照區西郊的煞氣波動幅度是99478.56fR,超了判斷標準近10倍。

自從大天師封印六煞,“凶煞”已經絕跡千年。比起未知凶煞出世,他更傾向相信儀器讀數出了問題。

可惜他們的部長不這麼想,他們的敵人也不這麼想。

數據異常不出一分鐘,相關人員立刻起陣施術。城市另一頭很快有未知勢力插手,兩個召喚術在雲層中相互撕扯,誰也不肯放棄。識安集團這邊全員提心弔膽——凶煞沒腦子,要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情況不對勁。

召喚術法由大天師所創,專門針對凶煞設計。按理說,凶煞絕對會被術法吸引。結果兩邊招了接近四個小時,“未知凶煞”死了一樣毫無反應,夕照區也不見半點異常跡象。

“沒準儀器出錯,總不能是凶煞自己躲着咱吧。”馬臉低聲嘀咕,“它要真那麼聰明,大家可以回家等死了。”

“說什麼屁話,再聰明也治得住。”

符部長看了馬臉青年一眼,又掃了眼滿屋子疲憊的臉。這回他沒發火,只是長嘆一口氣,微微提高聲音。

“夕照區儀器組讀數錯誤、外加天象巧合,這個可能性不低。但咱們得考慮最壞的情況——這隻‘未知凶煞’非常強大,還有相當高的智力。不過看現在的情況,它的狀態不會太好。”

“為什麼?”有人忍不住插嘴。

“不管是剛破封還是剛誕生,它對外界一無所知。就算沒惡意,它也會出手試探。現在它只顧躲藏,很可能是哪裏出了問題——受傷、虛弱、或者其他狀況。”

“無論如何,今晚必須守到最後一刻。並且今晚一切異常,注意,一切異常,必須彙報給我本人。今晚小梁是不是在警局值班?讓他盯緊點。哪怕有人溜門撬鎖,我也要看到詳細報告。”

……

某種意義上,那位符部長猜得不錯。

殷刃狀態的確不好。

好消息,他體內充滿如假包換的凶煞之力;壞消息,它們壓根不聽話——但凡殷刃多用點,瞬間會思維混沌、頭痛欲裂。

他不得不將凶煞之力牢牢壓制,慢慢馴服。

另一方面,凶煞之力比夜空滿月還引人注目。但凡他敢放開壓制,分分鐘就能成為玄學界最扎眼的目標。

為了保證清醒和低調,殷刃能用的力量只有芝麻那麼點兒大。凶煞個個瘋得厲害,他不指望得到“前輩”指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比如此刻。

那聲“吱呀——”銳響終於散去。

殷刃鄭重地轉過身,看向對面的“不速之客”。身為邪物,他不需要照明,就能將對面人看個一清二楚。

來人身上沒有陰煞之氣,無疑是個活人。

那是個年輕男子,身披半透明“蓑衣”,手裏推了輛兩輪車。

看面相,那人長得挺俊秀,五官里沒有推拒人的傲氣。說得好聽是溫和文雅,說得難聽就是話本里的“老好人書生臉”——永遠年輕,永遠被妖怪糊弄。

瞧到對方眼裏的茫然,殷刃略微放鬆了點。要是剛出門就遇到“專業人士”,他保准當場痛罵老天爺。

對方不吭聲,殷刃謹慎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對這人出手興許會有麻煩,自己也犯不着施術逃走。三更半夜暴雨天,誰閑的沒事在街頭站樁?

不如放着不管。

可惜殷刃這麼大一個凶煞在外面晃悠,老天爺顯然沒打算給他面子。

破開封印前,殷刃特地挑了把相對無害的匕首帶着。剛才一陣顛簸,現代的病號服沒能兜住上古凶兵。只聽嗤啦一聲,病號服口袋被戳了個大洞,匕首“叮”地摔在地上。

匕首是好匕首,聲音也好聽。

那落地聲彷彿浸過冰水,直刺人心,讓人骨縫發寒。放在過去,這聲響能讓生者退避,可惜此時此刻,它只擊起了一陣尷尬。

殷刃:“……”

大意了。這匕首本來有個鞘,只是木鞘和大地親密接觸幾百年,早爛成了泥巴。殷刃習慣性把它往兜里一揣,壓根沒想太多。

這可是他的愛用兵器之一,還能扔了不成?

殷刃猶豫片刻,認命地拾起匕首。

正在此時,老天配合地來了道赤紅閃電,匕首刀刃泛起刺目的血光。配上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視覺衝擊感極強。

對面人緩緩倒退半步,他一隻手支住兩輪車,飛速掏出個散發微光的怪東西,整套動作乾脆利落。

“喂?您好,我在海谷市夕照區長陵路018號。有人攜帶管制刀具,打扮可疑。”

那人當場朝空氣講起話來,聲線平穩咬字清晰,語速不快不慢。

“對,城西,市精神病院門口……嗯,我沒事,能保證安全。”

說罷,對面那人把怪東西往口袋一插。怪東西一角射出刺目的光,照亮了附近一小片區域。亮光之中,他緊緊盯着殷刃,表情分外嚴肅,明顯不打算離開。

殷刃噎住了。

等等,剛剛那是不是在報官?區區一把匕首,這人怎麼反應這麼大?

雖然……雖然報官也不是不行。

殷刃本來就有類似的打算。比如天亮后找個熱鬧地方“暈倒”,等官家的人把他帶走。關於身份的說辭,他事先演練了無數遍——殷刃蘇醒后,特地在封印底下憋了七七四十九天。他每天從早到晚聽“新聞”,生怕露出太多陳年馬腳。

算了,早晚都是演,演起來。

“這是我撿來防身的。我撞了腦袋,完全想不起自己的事……抱歉,嚇着你了?”

殷刃心疼地丟下匕首,模仿從“新聞”學來的口音。

他特地降低體溫,身體微微發抖,看着格外悲慘無助:“剛才我見你停下,還以為你認識我……”

這裏得留個可憐兮兮的停頓,殷刃恰到好處地收了聲音。

這人大雨天不忘管閑事,估計是個正直過頭的愣頭青。他只要努力裝傻,說不定還能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誰想殷刃下一波說辭還沒出口,對方兩輪車也不要了。他一個箭步衝上來,用力攥住殷刃的雙手。

“我確實認得你。”

那雙手鐵鉗似的箍着殷刃手腕,力道大得驚人。要不是殷刃特地封了煞氣,就這個“撞煞”力度,此人待會兒就要平地摔死。

這人死死攥着他,笑容有點勉強,語調還算誠懇:“你叫張三,就住我家對門。我陪你在這等,你家裏人很快會坐警車來接你。”

殷刃:“?”

夜路走多了,真是什麼人都能見到,這鬼話鬼都不知道怎麼接。殷刃表情有點扭曲,兩人原地僵持,任由暴雨刷拉拉痛擊腦袋。

好在這微妙的氣氛沒能持續幾秒。

暴雨雷鳴的聲音不自然地一悶,隨即慢慢減弱。像有個看不見的蓋子將他們扣在正中。周遭溫度一點點降下來,彷彿有人貼着潮濕的皮膚咻咻吹氣。

下一刻,黑暗毫無預兆地破碎。

熄滅已久的路燈恢復了照明。可不知為什麼,照明只恢復了街邊單側。原本暖黃的燈光如今一片青白,以某種讓人不適的頻率閃爍,顯得這條街比不見光時還陰森。

整齊的燈柱間一明一暗,有什麼在晃動。殷刃微微挪動步子,他越過對方的肩膀,看向那人身後。

一團模糊而碩大的陰影在蠕動。

它約莫有街道的一半寬,體型像條格外臃腫的毛蟲。它緊貼街道一側前行,爬一段停一段,身軀時不時擦過路燈。路燈一旦被它碰觸,便會放出鬼火似的青白燈光。

那東西身軀笨重,速度卻一點不慢。幾個呼吸間,那東西就到了離兩人十幾步的地方。

殷刃冷靜地盯着它。

乍一看,那是個支着短腳,只知道在地上亂爬的肉繭。仔細瞧去,肉繭凹凸不平的表面暗藏玄機——數不清的怨鬼肢體交纏,蠟一樣融在一起,又保留了基本的輪廓。它們的長發變得更加粘稠糾結,在薄薄的皮肉下凸起,如同青黑的血管。

肉繭前半部分,怨鬼融合得更為徹底。

它們融成兩隻巨手,手掌根部從肉褶中探出,捂臉似的緊捂肉繭前端。那雙怪手十指微張,指縫裏隱隱約約能看到豎起的、小臂長的人眼。

粗略一算,剛好八隻。它們剛才還滴溜溜亂轉,這會兒全都直直盯向兩人。

殷刃倍感親切。成百上千年過去,這東西還是長這副模樣。

從前,人們叫它“怨簍”。它純粹由怨鬼抱團而成,外貌長得瘮人,實際上不但腦袋遲鈍,戰力也普普通通。這東西不常見,只會在煞氣異常混亂時成形,造不成多大危害。

但傷個尋常人足夠了。

那怨簍頓在不遠處,原地瞧了他們一會兒。隨即它揚起肉瘤般的小腳,以更快的速度蠕動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或許是我攻受最尷尬的一次相遇。

說起來,大家要真看到了特別可疑的人,一定要遠離。報警也請在對方沒發現的前提下報警,身為普通民眾,保全自己最重要!攻敢這麼干有他的原因,不要模仿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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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人惡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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