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第 284 章
司月想到什麼,背對着她輕鬆問道:「對了,你今日怎麼沒在府上……忙碌?」他想了想還是用了更加委婉的言辭。
沈蘭珏已死,他們沒有必要再為了他尷尬,他這樣含蓄的說明就足矣。
周寅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司月想她應當是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如今……衣裙已經備好,禮儀也學得差不多了,倒是沒什麼需要忙的地方了。」她的語聲輕輕淡淡,像是在說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換言之就是萬事俱備,只欠嫁人。
司月聽着她並不羞怯的聲音想着她要嫁給沈蘭珏應當真的是因為無法拒絕罷了。
他又問:「對了,還不曾問你方才在府外等什麼?」話音剛落,他便感到自己的頭髮被人珍重地拿起一縷。
周寅的聲音從他腦後傳來,他聽到她十分鄭重地回答:「我在等你。」
「在等我?」司月聞言不由一愣,旋即失笑,以為她是在說笑。這麼看來她對他與對沈蘭珏的確是很不同的,至少她應當不會對沈蘭珏開玩笑。
「是呀。」周寅柔聲細語,「我在等你。」
她牽着他的頭髮輕輕向後拉,並不會將他扯痛,卻又能讓他明白她想要他靠過來的意圖。
她……太主動了。
司月察覺出一陣異樣想要扭頭看看她究竟怎麼了,卻又因為她身體貼近而嗅到她身上幽冷清甜的香氣一下子恍神,從而被她牽扯着半推半就地向後靠去。
司月在向後靠的途徑之中突然回過神,意識到周寅很不對勁,立刻就要轉過身看她。
奈何他一縷頭髮被周寅握在手中,察覺到他有轉過頭的傾向,她便面無表情狠狠地扯了一把他的頭髮。
頭髮被扯帶來的急促疼痛哪怕是司月也一下子感受到,喉嚨中不由自主溢出一聲輕嘶。
「我說過,背對着我。」她的聲音沒變,語氣確實不容置疑的冷酷,扯頭髮是對於他不聽話的懲罰。
無論是司月還是他腦海中的系統都被她的變化弄得懵住,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了。
疼痛帶來的刺激也無法阻止司月回頭,他想看個究竟,人對事物的直接了解第一途徑主要是看。
一方錦帕不容置疑地捂在他的口鼻上,司月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要屏息,就吸入了錦帕上的不明藥物。登時他渾身麻痹,就連舌頭都不聽使喚,無法出聲。
人被捂住口鼻第一反應就是掙扎,司月亦然,只是周寅的力氣大得超乎他的想像,他第一時間沒能掙脫,便都完了。
失去所有力氣的他按因為慣性向後倒下,周寅單手托住他的後背,另一隻手很輕易地將人轉了過來。
司月雖不能言不能動,意識卻沒陷入昏睡。他甚至有觸感,只是不會疼痛。
他感受到周寅空着的另一隻手從背後繞過來掐着他的臉,迫使他面向她。
明明是同一張臉,他卻無法確定俯視着他的少女究竟是不是周寅。她的目光平靜,沒有平日裏任何的羞怯或是孺慕,只有漠然。
就像人看到一串螞蟻那樣,只是看到了這樣東西,不會討論,更不會將之放在心上。
周寅藏着手絹的手掐着他的下頜微微上抬,迫使他去看她的眼睛。
司月連閉眼的力氣也沒有,迫不得已地與她對視。
系統一下子失去了與司月的聯繫,而它還來不及驚恐。因為與司月共享視角的緣故,司月所見即它所見,在與她對視的那一刻它很快失去了「自主」。
目前只有軀殼的司月才是周寅滿意的司月。
她完美無瑕的臉上神色終於溫和了那麼一點點,由漠然變得平靜,冰涼的五指撫上他的眼睛。
司月任她撫摸,雙目無神,一動不動,只有呼吸的起伏,像具精緻的人偶。
周寅對他的黑眼睛並不滿意,很快就失去了繼續把玩他的慾望。她起身鬆手,司月頓時重重地砸在車椅上。
動靜很大,足以讓外面聽見。
周寅慢吞吞地將人扶起,顯示出一副費力的樣子。她撩起車簾那一刻臉上終於換成了驚慌失措的表情,對着車夫語無倫次道:「抱歉,司,司月他忽然倒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車夫剛才便聽到了車中的動靜,只是想着怎麼也不會是他的殿下吃虧,因而並不怎麼將此事放在心上。
周寅的話雖然斷斷續續,但他並不是什麼真正的車夫,還是從她的無措中聽懂了她的意思。
殿下出事了。
將馬車靠邊停下,車夫立刻從馬車前室跳下來,轉身鑽入車中。
周寅很狼狽地坐在地上抱着司月的上半身,眼淚汪汪地看着車夫。
車夫只見殿下醒着,卻一動不動,連眼睛也一眨不眨,頓時意識到是出大事了。他焦急地蹲下身子去探司月的鼻息一面問:「殿下這是怎麼了?」
「殿下,殿下!」他又是呼喚司月,又是將手放在他眼前揮,都無果。
周寅六神無主地搖頭回答,看上去是完全一無所知的樣子:「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話實在氣人極了,顯示出她是一個多麼沒用的人!明明與之共處一室,卻連對方為什麼會成現在這副活死人的模樣都不知道。
車夫探到了司月的鼻息,見他呼吸還有起伏,稍微鬆了口氣。可他實在也沒見過人這樣死不死活不活的樣子,便是平常再有成算的人也不禁慌張。
周寅應當是被司月如今的樣子嚇到,抱着的手都在顫抖,看上去膽小無比。她想到了什麼,驟然抬眸,難得不溫吞地同人道:「我,我認識慕虎館的鹿神醫,咱們現在去慕虎館為司月瞧病可以嗎?」她說著低頭看了一眼失魂的司月,眼眶泛紅,隨時都有可能掉下淚來。
她補充道:「我身份低微,一時半會兒求不來太醫,請您先讓他去慕虎館瞧瞧吧。」她言辭懇切,看上去滿心滿意都在為司月着想。
車夫一愣,咬牙猶豫起來。因為殿下先前的吩咐,京中勢力在年前便開始收縮。他們一走便不會再回來了,留在這裏的只能是少許中的少許,微末中的微末。
車夫原本是打算趁着這時候帶着周寅與殿下出城,待與護送殿下回國的眾人匯合后再為殿下尋醫。或是帶殿下先回京中的據點之中再為之請郎中。
但凡司月不是如今這樣醒着卻毫無反應的樣子他都能幹脆地做出決定,偏偏他是車夫從未見過的狀況……
車夫不敢拿司月的性命去賭,他是整個烏斯藏國的大腦,烏斯藏國發揚光大的希望,是烏斯藏國的神。無論任何時候,他的安危都放在第一位。
而慕虎館的鹿神醫他是知道的,能治百病,若是他治不好,他再去請京城的其他醫者,甚至是大雍的其他醫者來治也不一定有法子。
「叫鹿神醫瞧一眼,若是不成便走。」車夫鋌而走險道。
鹿鳴是如今治好司月的唯一希望,車夫絕不能就此放棄。只去一下,若是不成便立刻走,還要帶着周寅一起。
若是實在不成,便用她來做人質。他知道的,這是大雍未來的太子妃。
周寅感激地同他道:「多謝您。」
車夫為她將司月扶到座椅上,終於同周寅說了句話:「勞煩您先幫着照顧一下殿下。」
周寅受寵若驚道:「這是自然。」
車夫想了想,又補充道:「殿下今日神有要事從宮中出來辦,不能暴露身份。一會兒到了慕虎館,還請周女郎為殿下遮掩則個。」他完全沒有周寅會不答應他的恐慌,他知道這位周女郎是最好說話的,旁人拜託她什麼她都幾乎會答應。
周寅露出些疑惑,卻還是溫順地答應下來:「好的。」
車夫重新駕車,掉頭往慕虎館去。城中尚未見大亂前的紛紛揚揚,這讓車夫稍放了點心。
……
眼見着天要暗了,房中卻一點動靜也沒有。禁衛軍們盡心儘力地在門外職守,耳朵豎起,但凡房中有任何動靜他們都會立刻奪門而入,保護太子殿下的安全。
然而房中除了一開始的低聲交談外便靜寂無聲了,讓人以為他們在說什麼大事。
這一等便是一個多時辰。
不過太子平日裏談話比這要久得多的時候也有,這樣的安靜依舊沒能引起什麼注意。
直到天色暗沉,不見房中點燈,禁衛軍們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些異常。
便是再認真的促膝長談也不該燈都不點,這是沉溺成了什麼樣子?
還有一種可能,禁衛軍們沒去想也不敢想。
守在門外的兩名禁衛軍相視一眼,神情嚴肅地對彼此點點頭,其中一個開口向門中道:「殿下,可是房中無燭?可需要送些進來?」他這話說得有水平,便是二人真在交談,也不會被他這一打岔而動怒。
房中無聲。
靜待片刻其中依舊沒有任何回應,這下兩個人面色同時凝重。不用再什麼眼神交流,方才喊話的重新喊了一遍:「殿下?」
「殿下!」
依舊無人回答。
「殿下!」兩人齊聲叫道,驚動院外守衛的禁衛軍,紛紛向內看去。
確定無人回應,一人道了句:「殿下,得罪了。」緊接着便將門踹開,手按在佩刀之上。院外的禁衛軍們這時候也齊齊湧入院中,以備接下來發生衝突。
門一開,大門一直隔絕的濃郁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
禁衛軍們聞到這味道心都涼了,硬着頭皮渾渾噩噩地向內走,不敢面對房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腦子裏都是混沌的,潛意識都知道是不好的結果,卻不敢細想。只有等真正的慘狀擺在他們面前,他們才會開始有所反應。
「殿,殿下!」最先看到內室情形的禁衛軍兩腿一軟跌坐在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