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第 278 章
皇上聽到這個意料之內的答案生出意料之外的憤怒,他雖然早有此猜想,但當猜想被證實后他還是無可避免地感到涼意從骨髓當中滲出,畏懼與驚怒齊生。
但最重要的,他卻未忘問出:「你可能治?」他眼中燃着對生的希望,急切且期盼地望着鹿鳴。
鹿鳴卻堪稱漠然地搖搖頭,動了動唇道:「陛下,太晚了,我無能為力。」
希望熄滅后的絕望更讓人灰心喪氣,皇上接受不了這樣的大起大落,心情激蕩之下一大口血從口中湧出,澆濕前襟。
宮人們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為陛下擦拭鮮血更換新衣。
鹿鳴就那麼靜靜地站在一旁,完全沒有可能被遷怒的擔憂或是皇上將要西去的恐慌。
待眾人忙碌完,皇上再看向他,陡然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是什麼毒?」皇上既不死心,想知道是什麼毒后再看旁人治不治得。二來也想從毒藥種類中辨別是何人害他。
鹿鳴眉頭微皺,有問必答:「回陛下的話,此毒並非大雍所有,應當是從域外傳入。我也是偶在一本失傳的醫書中看到過中此毒的癥狀與您相似,這才有所猜測。」
他既然這麼說了,皇上便明白為何太醫們久久診不出端倪。
毒都不是他們大雍的,要如何才能得知。但這些人身為太醫,本該比尋常醫者要更加博學,這時候卻讓一個小郎中將問題指出,當真是白養活他們了。
何況這小郎中還說治不得只是因為時間晚了。若是他一病便請他來看,豈不是說他有可能好的?
一念及此,皇上更是心有不甘,不甘自己就這麼死了。可是再不甘也沒用,壽數之事,有心無力,於是他更要將那個下毒之人抓出五馬分屍大卸八塊!
鹿鳴猶豫了一下,最終嚴肅開口:「如果我辨認不差,這應當是戎狄皇室的不傳秘葯。」
皇上頓時肅起臉來,咬牙切齒:「戎狄?!」這下倒是都能說的通了。
崔驁還活着時就曾傳信與他提過戎狄大軍往往行事先大雍一步,彷彿中央發出的軍機戎狄比他們還要先知道一步。
這話便是在暗示皇上身邊或許有戎狄的女干細,為戎狄傳遞軍情。
皇上曾徹查幾次並沒查到究竟是何人在與戎狄聯手,但那人顯然也發現了皇上的動作,收斂許多,更不好查了。索性後來泄密的事漸漸少了,叫人能夠姑且放下心來。
而此時鹿鳴舊事重提,頓時讓皇上想起此事。他現在能夠無比確信,自己身邊的確是存在一個戎狄的女干細。
這女干細不止試圖竊取軍機,還想要了他命!
皇上越想越怕,恨不得能夠立刻抓住這人。但他已有的條件實在是太少太少,那人如今已經下毒成功,只怕正是冷眼看着等他死訊。
而他一死,大雍亂上一陣子是必然之事。
皇上越想越遠,牙關不自覺死死咬緊。那人圖謀的不僅是他的性命,更是大雍江山!
他一死,那人定然要與戎狄裏應外合發難,大雍危矣!
皇上越想越發駭然,目眥欲裂,頭大如斗。眼下他生死已經是不再重要的事,要緊的是儘快將女干細揪出,不能叫大雍就這麼沒在他手上。
「你可有什麼法子……」眼見着鹿鳴將要拒絕,他急忙將話說完,「將向孤下毒之人抓住?」
鹿鳴再度搖頭:「我並不精於此道。」
皇上對他也生不來什麼氣,如今他這樣氣人的態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將大雍的蛀蟲抓住。
只聽鹿鳴繼續道:「但這秘葯只有長期用之才能漸漸生效……」
「要多長?」皇上追問。
「您的程度,服藥起碼已經兩年。
」鹿鳴有問必答,這是周寅給他的任務。
皇上聞言更是對此感到不可思議。兩年了,他卻毫無察覺,也正說明這人在他身邊藏了至少有兩年之久!他不禁神經質地猜測起害他的人究竟是誰,能在他身邊蟄伏至少兩年而不被他察覺……
他狐疑起來,只覺得每個人都不可信,誰都可能害他。
而在他挨個懷疑時鹿鳴又說:「這葯無色無味,卻需要人日日用服才能生效。您應當日日都與此葯有所接觸。」
皇上手指抓緊了身上蓋着的錦衾,喉嚨中發出含混的嗬嗬聲,顯然是因為有痰。他聲音終於清晰了些,只叫着一個字:「查!查!」他情緒激動,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又要吐血。
「是,查。」大太監忙安撫陛下,求救一樣看着鹿鳴,也不知道是該盼着他說還是盼着他閉嘴才好。
方才他一句話都沒敢插嘴,卻是聽懂了這位鹿神醫在與陛下說什麼,頓時是覺得毛骨悚然。
有一個人一直藏在他與陛下身邊,與戎狄勾結,並向陛下下了手。他越想越是害怕,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招惹過那人,有沒有也已經染上什麼毒了。他惴惴的,只想着什麼時候有空出宮一定也讓這位鹿神醫為他看看。
過去他是瞧不上這樣的民間草台班子的,現在是萬萬不敢小瞧了。
鹿鳴似乎是終於說無可說,最後道:「陛下,我學藝不精,無法治您身上的毒,至多以針灸之術為您減輕痛苦,但並不能延緩……」
他句句都讓旁人聽着驚心,人們都明白了他是個怎樣老實耿直的郎中,他竟然連半句場面話也不會說,甚至專揀人痛處說。怪不得他只能當個民間郎中,這樣的人做太醫只怕是要憑着一張嘴就將達官顯貴都得罪完的。
太醫們根本不敢看皇上臉色,如今最讓皇上掛心的就是壽命一事,偏偏他治不好還要一直哪壺不開提哪壺,皇上的心情只怕因為他糟糕透頂。
眾人都豎起耳朵,想着皇上是要發落鹿鳴了。
然而皇上卻對鹿鳴道:「你有心了,便為我針灸吧。」這話的確讓人意外,皇上竟然不生鹿鳴的氣!
「是。」
實際上這也很好理解,因下毒之事,皇上如今誰也不敢相信,看誰都像是在這兩年之中暗害他之人。
如今他能完全信任的,一個是沈蘭珏,另一個就是鹿鳴。
沈蘭珏哪怕不與戎狄勾結,日後也是由他繼承大統,他完全沒有這樣做的緣由,況且這立馬也是他找來的,若是鹿鳴不說,他只怕到死都要蒙在鼓裏,還不知道自己是因什麼而死,因而他能信的,攏共也不過這兩人。
至於讓鹿鳴為他行針,減少痛苦是一個緣由,另一個原因是他已經想出一個主意來抓那下毒之人,只是手段要偏激些。
他顧不上許多,犧牲任何都是為了先抓住那人。他死前抓住那人才有用,不然待他死了,大雍一亂,誰知道那人會不會金蟬脫殼離開或是再度蟄伏,沈蘭珏要再抓他簡直是難如登天。
今日殿中所有人雖為免打草驚蛇並不曾被限制行動,但是每個人都受到禁衛軍暗中的嚴加盯梢。一旦任何人有異動,便會被立刻捉拿。
皇上鋌而走險,他不確定在這些宮人們與太醫們中是否有戎狄內女乾的眼線,但這些人只要有一個敢向外傳遞消息的,便會被人立刻抓捕,而後順藤摸瓜找到其背後之人。
這是他第一重的抓人計劃。
若是宮中內應沉得住氣,並不與背後之人聯繫,他只能使用第二種方法。而此法或許會讓宮中大亂,但他為了查出那人是誰,也是無法了。
在眼下他已經無法想出一個十全十美的計劃,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但論心狠,他絕不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