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番外二·IF重力使的天上神子(4)
神明問人類:「如果有一枚願望的種子,你們會怎麼做?」
普通村民想也不想,立刻回答:「我要用來實現心愿。」
白色的教皇思索片刻,緩緩說:「我會用露水培育她、黃金環繞她、榮耀構築她——她會是最珍貴的願望神子。」
唯獨黑色的凶獸,盤踞於一方,一言不發。
他的沉默引來了神明好奇的目光。
「那麼你呢,凶獸?」神明問道。
黑色的凶獸望着脆弱的願望之種,俯首靠近年幼的種子,小心地在她頸側細嗅了一下,張嘴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我什麼也不會做。」
黑色的凶獸說道,「我沒有心愿,不需要神子,我會給予她最大的自由,讓她健康長大,然後——」
「然後?」神明問道。
「然後——」
黑色的凶獸勾起唇角,暴露出真正的野心,
「然後等她開花那天,她的一切,都屬於我。」
紅髮神子閉着雙眼,以為自己下一刻,就會迎來生命的終結——
就像其他信徒一樣,骨頭髮出清脆好聽的碎裂聲,被赭發fia乾脆利落地扭斷脖子。
但是她等了很久,期待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反而是一個陌生的氣息在朝她不斷靠近,距離近到,她幾乎能感到對方溫熱的鼻息噴洒在她的臉上,在皮膚上激起一層細小的顆粒。
空氣中,似乎有什麼被點燃喚醒。
來自另一個人,一個成年男性的氣息與溫度,被攪合進夏日的熱風裏。
與橫濱獨有的潮濕海風,一起糾纏着逼近。
睫毛。
呼吸。
皮膚。
每個部分都在對少女發出警告。
再不睜眼,入、侵領地的黑色凶獸——
當陌生的鼻息貼上唇瓣時,神子猛地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之間,她像是毫無預兆地,被扯進了一片鈷藍色的海洋里。
此前虛像的糾纏,在這一瞬有了實體。
對方僅僅是注視着她,少女卻覺得自己被束縛了手腳。
她整個人置身於鈷藍色的海洋里,海水透過衣物,覆上肌理,深入骨髓,一路被推到更深的位置。
莫名的戰慄感,在神子的身體內升騰。
……太、太近了。
赭發黑手黨的五官在少女的眼前放大,早已突破了陌生人該有的社交距離。
兩人的呼吸被迫交纏在一起,鼻尖幾乎要貼上彼此的。
神子怔愣了一秒,慌張地想要往後退。
然而她忘記了,此刻,她的脖頸還被對方圈在掌中。
黑手黨的指腹就停在少女的咽喉處,體溫透過黑色的皮革手段,纏上肌膚。
明明是溫熱的溫度,卻莫名讓少女頭皮一緊,打了個寒顫。
像是發現了掌下人的不安,中原中也注視着少女,他的目光染上落日的熾熱,如有實體般在少女的臉頰上拂過,寬大的掌心貼合著手中脆弱的脖頸,以掌側緩緩摩挲。
這樣的動作,莫名地讓紅髮少女,幻視一頭黑色的凶獸,正低頭目光在獵物的身上逡巡,尋思着從哪裏下口。
“神子。”
像是驟然拉響的危險顫音,中原中也的聲音散落進風中,連着夏日傍晚的燥熱,一起被風送入少女的耳中,鼓動着她的聽覺與意識。
“可能是我的退讓,讓你產生了不該有的錯覺。”
中原中也的指腹,輕輕撫摸了一下神子的咽喉,對少女露出一個微笑,
“我什麼時候說過,會滿足你的心愿,殺死你?”
“享受完指使黑手黨的權利——利息,可是很高的啊。”
指使——
……你們知道?!
紅髮的神子愣住,她剛想再開口說話,突然後頸上的手指在某處微微按下。
下一秒,少女眼前一暗,失去意識,昏迷倒進了中原中也的懷裏,被黑手黨伸手攬住。
同一時間,portfia首領辦公室
“太宰先生。”
一道纖瘦的人影從辦公室的暗處走出,她黑色的長發束起,手中的通訊器閃爍着燈光,顯示正在接通的狀態。
“北美前線來的通訊,敦彙報已經找到了位置,等待指令。”秘書芥川銀說道。
“做得不錯。”
坐於上首的太宰治放下手裏的文件。
他抬起頭,鳶色的雙眼在辦公室的燈光下映襯出琥珀般溫潤的色澤,然而下達的命令,卻顯現出不輸給魔鬼的冰冷。
他的視線落在通訊器上,冷淡的聲音穿過連接的電波,傳達至白色死神的耳邊,
“除了“異能池”和孩子外,其餘全部處理掉,一小時后,啟動實驗室自毀裝置。”
“我不希望看到有殘黨,活着從裏面走出來,明白了嗎?”
通訊器的另一端沉默了很久,傳來恭敬的應答,
【“是。”】
芥川銀再次回到了首領辦公室的陰影中,黑色的室內重新恢復了死寂。
找到了老巢,一切準備就緒。
接下來,就是等着中也帶着誘餌登場了。
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唱詩班】的首領克萊芒,
明面上被稱為是“梵蒂岡史上最年輕的教皇”,暗面之下,卻涉及不少糟糕的兒童販賣。
當然,由於向某些渠道提供了足夠多的素材,官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甚至在醫療、金融等領域,也提供了合作支持。
這樣一個風頭正盛,一時無兩的國外組織,費盡心思進入橫濱,甚至不惜搭上整個組織的壽命,也要對上portfia,究竟是在謀求什麼?
答案很簡單——
【神子】
在那位教皇眼中,恐怕只有神子,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宗教組織、瘋狂的信徒、北美地下實驗室的“異能池”,恐怕都是為了【神子】而存在的。
自古以外,任何與“願望”有關的道具,都伴隨着極為嚴苛的限制條件,或是昭告可怕下場的寓言。
殺死使用者的猿猴之手、傳說中扭曲意志的聖杯、只能使用三次的神燈……
想要實現願望,必然要付出代價。
如果這個代價不是由許願者承擔,那麼支付的人,恐怕就是另一位了。
“看起來,那位神子的身體狀態,已經快到極限了。”
太宰治翻閱着手裏的【書】,若有所思地想道。
只有這樣,才會讓【眾生祭】的持有人不顧一切的闖入橫濱,尋找能讓神子繼續活下來的,新的養料。
這個世界可沒有鬼差、妖怪、地獄,這些超出常規意義的存在。
於是理所當然的,遍尋無果的教皇,在【眾生祭】的提示下,盯上了【書】。
作為同樣實現願望的道具,即使無法改寫挽救神子,那至少,應該能成為那孩子的養料。
“真是奢侈啊……”
黑髮首領自言自語般說道。
不,真正奢侈的,是他也說不定。
但是想要得到【書】,portfia森嚴的守備可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以那位教皇的異能力和行事作風,會採取的手段,恐怕只有一種,那就是——
由portfia的重力使,親自帶他進來。
為此,他甚至願意將珍貴的【神子】作為誘餌。
不過,克萊芒。
你將【神子】視作誘餌。
他將【書】當做誘餌。
而真正拋下釣餌的人,究竟是誰呢?
太宰治微笑起來。
與此同時
港、黑總部一樓,一個赭發的身影出現在守衛的視線中。
他懷抱着此次的任務目標,在下屬恭敬的行禮下,堂而皇之地走入了直達頂層,首領辦公室的電梯。
而此時,誰也沒注意到
就在紅髮神子的衣領覆蓋下,一條綠色寶石的吊墜正隱藏在其中,迫不及待地發出淡淡的光芒。
中原中也在帶着昏睡的神子,踏入首領辦公室時,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約會開心嗎,中也。”
背對着赭發乾部的歐式轉椅發出旋轉的摩擦聲。
黑髮鳶眼的青年坐在寬大的首領座位上,笑吟吟地看着中原中也。
在他身前的桌面上,所有的文件都被提前清空,只在正中央放了一本看不出內容的,黑色封面的書。
中原中也的眉心,詭異地一跳。
就在這時,沉重的大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
咔噠——
就在門扉掩上,鎖舌發出輕響的一刻,埋藏在紅髮少女衣領下的寶石吊墜滑出領口,猛地爆出金色的光芒。
刺眼的光線中,一個人影閃現,手持利刃,目標直指上位的黑髮首領。
人影的速度很快,他抓住了所有人最為放鬆的空擋,幾乎是瞬息之間,就出現在了青年的面前。
利刃折射出的冷光劃過黑髮首領的眼瞼,就在刀刃即將刺穿青年眼球的剎那——
獃獃坐在椅子裏,彷彿被嚇傻的黑髮青年忽然掀起了眼皮,瞳孔中閃過一絲不符合身份的殺氣。
那不該是屬於上位者的直白眼神,而是——
糟了!上當了!
襲擊的人影猛地一驚。
他仰頭躲開反刺而來的匕首,正準備重新變回寶石時,一道赭色的身影已經先一步,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的背後。
五指成爪,在他的后心輕輕一掏,抓出了一顆紅色的跳動心臟。
伴隨着一聲類似皮球乾癟的爆音,跳動的心臟,瞬間被重力捏成了粉碎。
“咳——!”
襲擊人重創倒下,嘔出一大口鮮血。
包裹在他周身的光芒散去,露出他黯淡的金髮與碧色的瞳孔。
“你果然沒死,克萊芒。”
中原中也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臉上絲毫沒有意外的神情。
“呵,呵呵呵,不愧是港口黑手黨,不過,你們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吧?”
自恃底牌的金髮男人毫無畏色地笑了起來。
即使是失去了心臟這樣的必死傷,對他來說,似乎不過是抬抬手,就能解決的小事。
“不,很遺憾,你的時間確實要到此為止了。”
陌生青年的聲音從側方傳來,太宰治本人從辦公室的陰影走出,停在了克萊芒的眼前。
“人間失格——”
金髮男人的臉色微變,露出了幾分忌憚的眼神。
“真想不到,看起來,克萊芒先生比預想中的更了解我們一點。”
身穿黑色西裝,脖子上掛着紅色圍巾的鳶眼青年蹲下、身,對男人親切地笑道,
“不過不用擔心,不需要用到異能力,你的【眾生祭】似乎也要到盡頭了。”
“你說什麼?!”
被道出異能力的金髮教皇,這一刻,真正的顯現出真實的驚愕。
他環視了一圈辦公室內的人,自忖萬無一失的計劃出現了裂縫,他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小瞧了這個區區橫濱的黑手黨。
有什麼,脫離了掌控。
彷彿是印證他心中不祥的預感,□□的首領辦公室內,突然響起了準點的鐘聲。
不多不少,距離太宰治身處北美的敦下達命令,正好一小時。
“時間到,克萊芒。”太宰治微笑的說道。
隨着青年的話音落下,克萊芒驚恐地發現,支撐着他不死的【眾生祭】力量,正飛速在他體內褪去,四肢開始不聽使喚,一道裂紋出現在他身上。
一道。
兩道。
三道。
以寶石為依憑的軀體開始崩毀,從雙腳開始向上蔓延,化成彌散的石頭灰燼。
“不!不!不該是這樣的——!”
他計劃的結果不該是這樣的!到底是哪裏……哪個環節出現了失誤!
克萊芒面容扭曲,不可置信地大吼。
可惜,沒人打算解答他的疑惑。
中原中也沒有。
太宰治也不打算告訴他,這個世界,以及關於【書】的真相。
事實上,從金髮男人在通過異能力知道了【書】的存在,並以此為目標開始,他們就不在同等的位置上了。
畢竟這個世界的太宰治,已經將另一個世界的“克萊芒”都看在了眼中。
野心、目的、手段、異能力……
所有的一切。
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明牌的對局。
“不、不會的……不會就這樣結束的,我的願望還沒有,我的神子……”
對!神子!他還有神子!
陷入絕望的克萊芒突然兩眼一亮,如同抓住了最後一個稻草般,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昏睡的紅髮少女。
或許是某種長久以來的默契,又或者是克萊芒臨死前的眼神過於熾熱,倚靠在沙發內的紅髮神子睫毛微微一動,緩緩睜開了眼,蘇醒了過來。
神子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站在通往遠方的台階上,階梯的盡頭是流淌的三途川。
紅色的地獄河水發出嘩嘩的流響,鐐銬的金屬聲從河對岸飄來,端坐於高台的十王,投來了審判的目光——
那是……那是!
紅髮神子的雙眼驟然發亮,祖母綠的瞳眸中,頃刻間爆發出強烈的喜悅光芒。
少女邁開了腿,如同終於等到了最後時刻到來的旅客。
她懷揣着欣喜與幸福,迫不及待地奔向階梯的盡頭,朝着地獄接引的使者伸出手。
“等等我——”
“不要走!等等我!”
肺部像是要炸裂般,發出夾雜着血腥氣的聲音。
前方接引的身影已經近在眼前。
神子用力探出了手,就在她即將抓住鬼差的縛魂鈴時,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神子。”
黑紅色斑紋絲帶般,從少女眼角的視線飄過。
無數不祥的黑色斑紋從階梯的另一頭蜿蜒而來,它們纏住少女的腳踝,瘦弱的手腕,束縛着,讓紅髮的神子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不!不!”
神子用力搖着頭掙扎,企圖握住彼岸鬼差遞來的繩索。
一雙戴着黑色手套的雙臂,從少女的背後伸來。
骨節修長的手指,順着少女張開的指縫探入,十指相扣,死死攥住。
手臂的主人圈住神子的身體,將她從背後攬入懷中。
似曾相識的溫度貼上背脊,身後的黑手黨低下頭,把嘴貼到了紅髮少女的耳邊,輕輕吐出一句話——
“抓到你了,神子。”
……
…………
“神子——!神子——!”
耳邊的呼喚聲越來越清晰,紅髮少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間黑色的辦公室內。
赭發黑手黨與另一位陌生的黑髮青年正望着她。
一具只剩下上半身的軀殼,從他們的腳邊爬來,緊緊抓住了少女的裙擺。
軀殼揚起一張金髮碧眼的熟悉面孔,宛如絕望之人見到了最後一絲希望,迫切大喊,
“救我神子!你做得到的吧?就像以前一樣,神子!”
是啊,她做得到。
不過很簡單的一件事而已。
但是——
莫名的。
中原中也在動物園內說過的話,於少女的腦海中浮現。
——【“那是你的異能力吧,想怎麼用,不是你的自由嗎?”】
她的,自由嗎?
紅髮少女起身,屈膝坐在了地毯上。
她在金髮男人希冀的注視下,握住了克萊芒的手掌,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很抱歉,【父親】,唯獨這一次,請容許我拒絕。”
“……神子?!”
可萊昂驚愕地瞪大眼睛,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少女,直視着紅髮神子的雙眼。
慢慢的,金髮男人似乎從神子的目光中讀出了什麼,一抹恍然在他的臉上浮現。
克萊芒像是第一次認識紅髮少女般,表情從瞭然轉向驚訝,最後出乎意料的,停在了狂喜上。
男人突然爆發出刺耳的大笑,聲音中夾雜的怒意,又帶了幾分欣慰似的色彩。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哈哈哈哈——!脆弱的幼鳥,竟然也有反噬的一天!神子,你果然是我的女兒,到最後,我們流的血是一樣的!”
克萊芒控制不住地大笑。
在男人化成粉末徹底消散以前,克萊芒安靜了下來,用充滿扭曲的、愛意的聲音,對少女最後說道,
“你會後悔的,神子。”
“我在地獄等你。”
……
…………
你說得對,父親。
【神子】本就不該存在,我們給很多人、很多人帶來了不幸,應該下地獄。
紅髮少女收回了沾滿灰燼的手。
她避開了赭發黑手黨彷彿印刻般,灼熱入骨的目光,將視線投向了另一位黑髮青年,主動為這場戲幕,遞上結束的權柄。
紅髮的神子問太宰治:“黑手黨首領,你的願望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