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獄異種(1)

第1章 地獄異種(1)

大厲的新帝將是一位女皇。

名厲蘊丹,年二十三,大權遍攬,風華無雙。

時值九月初五,正是登基吉日。新帝需換上袞冕禮服,從東宮行至中殿,率百官奉天祭祖、受拜登位,再接手玉璽、修改國號,最後大赦天下、減輕賦稅。

這流程冗長繁瑣,還不能行差踏錯,因此東宮的氣氛談不上歡欣,反倒一片肅穆。

宮娥魚貫而入,奉上明黃的龍袍。奈何新帝不看一眼,她仍把玩着兩枚虎符,似在思考該將另一半兵權放給誰。

無人敢擾。

大殿沉寂下來,唯余涎香縹緲。

新帝神色疏淡,冷清得像是雲端仙人,彷彿一眨眼就要乘風去了。

見狀,老嬤忍不住出聲提醒:“殿下,該沐浴更衣了。”

稱殿下而不是陛下,老嬤的分寸拿捏得極好,斷不會讓尚未登基的新帝落了言官的口舌。只是聖心難測,上位者的心思明顯不在這裏。

厲蘊丹偏過頭,問道:“你可有聽見什麼聲音?”

老嬤微愣,細聽良久才道:“恕老奴年邁,不曾聽到什麼聲音。”

大典在即,東宮的人謹言慎行還來不及,哪有膽子說話。可帝君覺得有,宮人不能斬釘截鐵地說沒有,大忌。

“恐是司禮的雅樂?”老嬤小心猜測。

厲蘊丹不語,她掃過安靜的宮人,又意味深長地看向龍袍。沉默片刻,她突然失了登基的興緻。

收起虎符,厲蘊丹沒接龍袍,反而取了慣用的隕鐵橫刀,轉身朝大殿外走去。

宮娥侍衛立刻跪滿一地。

“殿下?”老嬤臉色發白,趕忙勸道,“殿下三思!戰刀有凶煞之氣,不可祭祖,今日是用儀劍……殿下!”

新帝頭也不回地離開大殿。

聽着滿耳朵的“殿下千歲”,激不起厲蘊丹的分毫情緒。誠然以後的“吾皇萬歲”誘惑更大,但在此刻都抵不過一個回蕩於她腦海中的聲音——

【你是要做個囚於龍椅的人皇,還是想做踩着龍椅的主宰?】

如是反覆三次。

音不知所起,野心已生!

從皇女到女皇的脫胎換骨,她爭得天翻地覆,不過是為了徹底掌握自己的命運。

本以為當了皇帝是大自在的開始,卻沒想到在戒備森嚴的大厲王庭內,竟有妖物能暢通無阻地往她腦子裏傳聲,問她要當人皇還是要當主宰?

口氣不小,隱患很大。現在它只是跟她說話,可以後呢?

誰能保證它會一直滿足於“傳聲”而不會對她做什麼?

被人左右的感覺令她生厭,而且這不是大權在握就能解決的問題。

厲蘊丹揮退暗衛,登上東宮的最高處遠眺皇城。

宮廷的一切看似尋常,可她的親身經歷做不了假。

待熏風一吹,厲蘊丹望着祭祖的“朝天殿”和九十九級長階,想到躺在帝陵的歷代君王,忽生感慨。

江山千古留存,王侯將相的更迭卻不知幾何。昏君明帝,奸佞忠良,人爬得再高也只是人,縱使今日起高樓,來年也能樓塌了。

景氏滅殷,取國號“榮”;鍾氏滅榮,取國號“宗”。之後厲氏推翻舊制,成就“大厲”……改朝換代常有,權勢地位難久。

若不能與日月同在,哪怕她坐擁天下也僅僅享得百年,到頭來還不是入葬陵墓,與黃土枯骨作伴。

這般看,皇位渺如螻蟻,此身微似塵埃……

厲蘊丹垂眸,心裏陡然升起一個瘋狂的想法。

既然如此,何不如搏一搏?世間有傳聲入腦的妖物,那是否有飛天遁地的仙人?左右不過百年身,賭贏天高海闊,賭輸只是一死。

苗疆有毒蠱巫舞,江湖有功法絕學,奇門有五行八卦,那再多個妖物或仙人,也不是不可能。

厲蘊丹起心動念。

她不問妖物的來處,也不打聽它是何物,只在腦海中回應它,一句話試探對方深淺:“孤要做主宰,你待如何?”

她不說話,它能不能聽到她的想法?

把問題拋回去看它怎麼解決,而它的解決方式,足以讓她知曉它的斤兩。

誰知對方反應極快,一個念頭剛落定,回復如電:【叮!已獲取您的身份信息,已確認您的時空坐標。巽位火雷·公元1615年,參賽者“厲蘊丹”。躍遷馬上開始,請您做好準備。】

什麼意思?

【陰陽無相,造化入命。天地太初,乾坤終定。】雌雄莫辨的聲音說出意味不明的話,【祝您在新手選拔賽中體驗愉快。】

厲蘊丹來不及反應,就見飛鳥定格在空中,宮人靜止在原地,風停雲駐,萬象不行。眼前的所有人事物消去了聲音、模糊了輪廓,柔化成一團溫暖的光將她包裹。

這是!

身影漸消。

【躍遷完成。】

……

礦城阿卡克托。

是夜21點整,燈火輝煌,不見星光。

藉著黑暗,一群不速之客悄然降臨這個城市,或是散在寫字樓,或是落在公寓區。

從虛影凝成實體,從渾噩逐漸清醒。他們有的穿着短袖,有的裹着棉襖,有的甚至披着獸皮舉長矛,活像個原始人。

每個地點的降臨者多為七八人一組,少部分是兩三人,落單者極為罕見。

等神智清醒后互相打聽,幾近相同的經歷讓他們大驚失色。

來之前,他們彼此不相識,正身處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季節,做着不同的事。難以置信,居然一眨眼換了方位。

“有個聲音從腦子裏冒出來,問我要不要當世界首富。我以為是什麼新型騙局,鬧著玩兒說了好……”有人木訥道,“沒想到見了鬼,這真的不是什麼惡搞綜藝真人騷嗎?”

他們斟酌着交換情報,試探着摸索環境。不多時,人們離開原地,又在無意中聚合、結隊,卻不知該走向何方。

街道的廣告牌上寫着英文,公園裏有夜跑的外國人,中心圈路過行色匆匆的下班族。

“這裏是國外?誒,國外的哪兒啊?大佬們帶帶我,我不懂英語!”

“先買張地圖吧。對了,你們誰身上帶了美金?現金也行,拿去銀行兌換,國外不流行手機支付。”

“……”

與此同時,礦城東區的地鐵再度啟動,開始了新一輪的環城游。

人聲喧嘩,軌道鳴動。厲蘊丹睜開眼,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鐵皮長籠里。

它形同大蛇之腹,“吞”了不少活人。能無燭自亮、無馬自動,以琉璃為窗,以金鐵為牆,遊走極快,還會停下來供人出入。

多見幾回,厲蘊丹便明白這是載人的“馬車”,雖然長得奇怪,但無需多慮。

她暫時沒有隨大流下車,一直端坐原處,無聲觀察。

這車中人員往來頻繁,多是高眉深鼻的夷人。他們穿得千奇百怪,個別近乎衣不蔽體,正說著她聽不懂的話,還拿出一個奇怪的長盒沖她比劃。

偶爾,會有幾個夷人語氣友好地詢問:“女士,請問我能拍一張你的照片嗎?”

厲蘊丹一言不發,只抬手打出宮中啞奴慣用的手語,表示“聽不懂”和“不會說”。

果然,麻煩瞬間消了大半,他們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惋惜和憐憫。

鐵皮長籠走走停停,時間久了,厲蘊丹也見到了不少黑髮黑眸的人。然而,男子不蓄髮,女子不着襦,她與他們終是格格不入。

大部分還會好奇她的着裝和髮飾,出神地盯她許久。

所以,她這是落在了夷人的地盤上,又遇到了一群不是本族的人?

看來“妖物”的本事確實不小……能一息把她從大厲王庭轉移到異域番邦,這等斗轉星移的神仙手段,讓她在驚訝之餘不禁更嚮往“主宰”的含義了。

萬幸,她沒有拒絕這份邀請。

正思量間,地鐵又到站了。

舊人下去,新人上來。隨着夜色漸深,坐地鐵的人愈發減少。

厲蘊丹不打算留下,異域的事物十分新奇,她想四處看看。比如這鐵皮長籠,她還不知道它的外形和名稱,以及靠何物運作,只知道它定能日行千里、裝載將士。要是大厲得此“良駒”,試問哪裏不能去,哪國不能打,踏平四海都不在話下。

可這等良駒,卻被番邦用作載人工具……

那麼問題來了,番邦究竟有多富庶?

人口、糧食、武器和水利,素來是帝王最關心的四件套。厲蘊丹也不例外,好歹沾個“帝”字,治國強國、習別家長處就成了本能。

她緩緩起身,綴在人群的末尾,因不喜歡擁擠,她決定最後一個下車。

車門開啟,左進右出。

不過這次入內的人多是黑髮黑眸的男女,他們自成團體交流着,氣場較為排外。

厲蘊丹發現了他們,而他們的警惕性不高,並未察覺自己被注視着,談論時也沒放低音量。

“阿卡克托這個城市名,我從來沒聽過。”戴着鴨舌帽、夾着塊滑板的少年道,“而且它所處的國家也很奇怪,叫什麼索布斯酋聯邦,地球上有這個國家嗎?”

“沒有。”空姐跟他對答案,“我飛了那麼多國家和城市,沒聽過這兩個名字。”

“總不可能在外星球吧?還是說,我們到了平行宇宙?”

“就扯淡吧你!我賭一包辣條這絕對是整蠱節目真人騷!”

“萬事皆有可能,不然怎麼解釋我們的遭遇?我看到報紙上的日期是‘新曆6年6月6日’……算了,先跟着地圖坐地鐵,繞城踩個點再說吧。”

厲蘊丹側耳,發現他們說的話跟夷人的語言不同,但她依然無法聽懂。

這一行有七人,四男三女,年紀不大。他們進了車廂就朝右邊走去,距離她所在的位置越來越遠。

厲蘊丹收回目光,靠近出口。恰在這時,那個神秘莫測的聲音再度出現。

【叮!歡迎各位參賽者來到試煉場·阿卡克托,新手選拔賽即將開始,難度級別為“百里挑一”,主線任務是“存活8小時”。】

奇的是,雖然有些詞義不明,但她聽得懂它的意思。

各位參賽者?看來抵達番邦的不止她一個。

在試煉場存活四個時辰?

存活……

【觸發隱藏支線任務會大幅度提高死亡率,也有一定概率開啟新手保護機制,請各位參賽者慎重選擇。】

聲音消弭,來去無蹤也無跡可尋。

事不過三,她見識到了它的神奇,自然不會再以“妖物”稱呼它。在實力微末的階段,韜光養晦才是上乘之選。

世界向她敞開了另一扇門,不論帶她入門的東西是善是惡,都是一塊絕無僅有的踏板。

“姑且稱你為‘神來之音’吧。”

厲蘊丹的指腹摩挲着橫刀:“大厲的第一代國師說‘君權神授’,孤想知道這話是真是假。”

語言的機鋒在局勢的最初就給足了暗示,也佈下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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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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