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這並不是風鸞第一次離開自家飛劍。之前在琉光樓后的深山中,她入了靈心玉內去見父親的靈識,並未能帶這飛劍一同進入,待出來后,就是系統衝破天際的嚎啕大哭。再便是渡劫之時,她要度心魔劫,靈魄在迷境中沉浮,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才勘破得出,系統又是一陣陣的委屈,哄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而無論是哪次,均不是風鸞自願的。作為劍修,飛劍比她的命還緊要,怎麼都不會放手。更何況她的飛劍有靈,又怕黑又愛哭,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要她抱着才安心,她又怎麼捨得丟下飛劍不顧?但這次不同。風鸞能感覺到劍穗從手中溜走,眼睜睜瞧着劍靈消失不見。縱然她從未親眼見過自家劍靈的模樣,也沒想過化人後會是如何,可在對視的瞬間,風鸞便知,那是自己的劍靈。他在說害怕。是啊,這樣黑,肯定會怕。但風鸞卻來不及去抓住他,便墜入了無邊黑暗。再睜開眼,已不見明鏡,亦沒有暗霧侵襲,入目是巍峨山巒,以及熟悉的鑄劍台。……這裏是雲清宗的劍冢。風鸞先是一驚,然後便下意識地抬頭朝天上瞧。此時大約是傍晚,日光西照,餘霞成綺。林木山石都好似披上了赩熾色的薄紗,將一切渲染的如夢似幻。分明是極美的景色,可在風鸞看來,卻察覺到了些許蹊蹺。因為這樣厚重的霞光,便意味着更加厚重的雲霧,整片天空都被遮蔽起來,和晴朗二字半點不沾。不該如此的,如今的雲清宗總是天朗氣清,鬼怪都要撐着荷葉傘才敢出門,絕對不會如此陰沉。……除非,是千年前。風鸞很快就意識到這裏是幻境,而幻境構造出來的正是大戰前的天地。太虛明鏡着實不負神器之名,風民事虛構出來的一切,卻分外真實,比起之前心魔構造出來的劫難還要身臨其境。不過也正因如此,風鸞才終於察覺到異樣。年少時候天天在這樣陰沉的天氣里過活,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如今回頭再來看,才覺得天道早已示警,而那些上了年紀的修仙大能也能早早察覺到危險。天有異象,必有災殃。而就在風鸞看着天空陷入思索時,就聽到從頭頂傳來了個聲音,帶着笑意,分外溫和:“鸞兒莫急,很快就能看到了。”這聲音聽上去無比耳熟。風鸞立刻轉頭去看,第一眼看到的是個腰牌。通透玉質,剔透玲瓏。上面的紋飾乃是雲清宗特有的雲紋,中間的一個“塵”字縹緲肆意。而讓風鸞覺得奇怪的是,自己是平視對方的,卻只能看到腰?是對方身高驚人,還是,自己,變小了?這讓風鸞沉默片刻,然後才緩緩抬頭。終於對上了一張溫潤笑臉。這人長身玉立,褒衣博帶,瞧着面如冠玉,正溫和地看着自己。風鸞下意識開口:“父親……”年輕的風皓塵微微一愣,然後就笑起來,伸手牽起了風鸞如今小小的手掌,溫聲道:“看來我家鸞兒確實是等急了,連爹爹都不喊,唉,孩子長大了,和爹爹生分了。”風鸞眨眨眼,表情分外複雜。一方面是知道此處乃是太虛明鏡中的幻境,一切都只是虛妄,做不得真。可另一方面,眼前人實在是太像風皓塵了,無論是語氣還是神色,都和記憶中的爹爹一般無二。而如今已經修為堪比化神的風鸞也能感覺到這幻境對自己並無惡意。即使太虛明鏡被惡人掌握,但它依然是神器,並無害人之意。這也讓風鸞暫時放下了戒心,思索片刻,便選擇順從本心,輕輕地喚道:“爹爹。”聲音稚嫩,一如她年少時候的模樣。雖然只是淺淺的一聲,但卻讓風皓塵眉開眼笑,連連地答應了好幾聲,若不是還有風鸞師尊看着,只怕他已經將女兒抱起來轉上幾個圈兒才高興。鮮有人知,對外威嚴持重的風宗主其實是個女兒奴,哪怕只是看着都能笑個不停。風鸞依然掛心自家劍靈,可她同樣念着許久未見的父親。這會兒也跟着淺淺地彎起嘴角,小小的手緊緊攥住了風皓塵的拇指。而風皓塵並沒有察覺到女兒的異樣,他反握住了風鸞的手后,便抬起頭,看向了鑄劍台的方向。風鸞也跟着看過去。然後便瞧見那裏有道皦玉色的身影,因着被鑄劍台上的璀璨光芒籠罩,並不能看清楚那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