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囚寵
從這天以後,俞幼寧看到那把銀色的槍就忍不住發抖。
可說起來又並不是害怕,說不出什麼感覺,而是一種奇怪的悶,壓着他心臟讓人無法呼吸。
傅恆之並沒有切斷他了解外界的渠道,電視機仍然可以看,只是頻道很少,基本都是報道當天的政策與新聞,像是倒退了許多年,沒什麼娛樂可言。
俞幼寧慢慢了解到這個世界的情況,自病毒全球大爆發后,人類的數量不斷減少,最後只剩下幾百萬人,死守着這座諾亞城。
三十年過去,外面的病毒仍然猖獗,喪屍不斷變異進化,資源的匱乏緊缺都是很大的問題。
而在這樣的環境裏,人被按需分等,武力決定話語權,能創造價值的人優先物資,而無法創造價值的人就自生自滅。
人權在末世粉碎,叢林法則稱王,弱肉強食成了不足掛齒的潛規則。
俞幼寧看得越多就越覺得心底發冷。
活在和平時代的人無法想像,末世里的人是怎麼苟存求生,活着成了需要苦苦掙扎的目標,卻沒人去反抗這樣的政策,沉靜地默認着。
這讓俞幼寧感到非常不舒服,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
他安慰自己這只是個夢而已,可卻又覺得太過悲哀,思考着一些他從來不會想的深奧問題。
傅恆之回到家的時候,就看到他縮成一團在沙發上,電視也沒開,也沒有睡覺,只是垂着眼發獃。
俞幼寧穿着淺米色的長袖上衣,一縷頭髮翹着,看起來很乖很柔軟。
可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抱着腿在沙發靜靜坐着,又無端讓人覺得可憐。
這個家裏並沒有因為多出一人而變得熱鬧,似乎只是多了份寂靜,和他肩並肩落在這個空落的房子裏。
他們住在城牆上,一邊是殘喘的人類,另一邊是曾經活着,如今卻已經變成了喪屍的怪物。
乾淨的家裏好像總是飄着聞不到的血腥味,讓所有的事物都染上了一層灼眼的紅色。
直到傅恆之蹲下身看他,俞幼寧才回過神。
他先是愣住一瞬,接着看到傅恆之隨身帶着的槍,不可自制的抖了抖。
傅恆之本來想伸手摸摸他的臉,見他發抖就偷偷收回手,他這些天都沒有再做過分的事,只是不讓他見人,又一定要鎖住他才安心。
俞幼寧看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心裏不斷不斷的在疑問,如果是這樣的世界,那傅恆之又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他並不天真聖母心,也知道這樣的環境迫使之下,傅恆之大概也不會是什麼大眾意義上的好人,心裏想着也是該怎麼刷高甜值。
但說到底,他還是忍不住想,如果夢境是他們性格投射的一部分,是不是證明傅恆之骨子裏也是這樣的。
所以這裏的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大概沒有人能忍得住不去探究所愛之人,是想更了解,收集各種各樣證據說明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俞幼寧才發現原來他也不例外,是光環加身備受矚目的燦爛星星,也是在愛情里摸着石頭過河的普通人。
傅恆之誤會了他的表情,當做對自己的忌憚。
他表情變更冷,伸手將人抱起來,等俞幼寧下意識摟住他,才緩和神色說:「我餓了,今天吃面。」
俞幼寧這一刻又覺得他固執,撇嘴說:「我做的又不好吃,幹嘛非要我做。」
放在現實里,傅恆之肯定哄得他笑***煮麵,可現在的他卻不會說好聽話,只是將人放在地上,冷硬地開口:「你不做,難道還想要我伺候你?」
俞幼寧果然不說話了,他轉身去接水,又亂七八糟的切青菜,想着自己也要吃,好歹沒下死手,青菜也洗的乾乾淨淨。
卻還是很難吃。
調味料放太多了,面與青菜的味道被完全壓制,變得怪異又難以下咽。
俞幼寧吃兩口就不想吃了,可想想看過的那些新聞與報道,那麼多人為了生存而掙扎,最後還是一口口吃光。
他這樣不說話,看上去就很清冷。
傅恆之吃的很快,吃完就靜靜看他皺着眉慢慢吃,咬到嚼不爛的菜根,吐的時候露出紅紅的舌尖。
看起來真的很像小動物,靈動又天真,好像這樣被圈養着就好,不該沾染任何煩惱。
所以傅恆之什麼都不說,他只是看着,溫馨的畫面能將他身上的血味清洗乾淨,得到片刻的安寧。
吃完飯他又看着俞幼寧收拾廚房,也不說話,像個冷冰冰的石雕,靠在理石台上盯着,俞幼寧心裏罵他***,都不知道過來幫忙。
他真的好討厭刷碗!
等一切歸置乾淨,傅恆之才拉着他去沙發上看電視。
他看得很認真,不錯過一丁點信息,哪裏暴.亂被鎮壓,什麼人犯罪被當場擊斃,即便許些事情他早得到消息,可還是要這樣再看一遍。
和現實里的不一樣,這裏的電視不給一點打碼,那些血腥的畫面就通過屏幕傳遞到人的眼睛裏。
俞幼寧感到不適,他低下頭不想看,傅恆之敏銳的察覺,伸手將人拉進懷裏,很珍惜地環抱着,拍拍他後腦讓他趴在自己肩膀上。
這樣的動作總會給人被深愛的錯覺。
要不是之前那些事,這一刻俞幼寧真的要以為他已經愛上自己了,他們此時此刻就只是亂世里相愛的一對戀人。
傅恆之沒亂動,只是安撫地抱着他,體溫相融,俞幼寧被這樣對待,才覺得空落很久的心臟似乎落了地。
這是他的男朋友,偷偷愛他十幾年的人。
傅恆之又轉過頭去看新聞,俞幼寧乖乖坐在他懷裏,趴在他肩膀賴着,心裏有點苦惱怎麼刷高甜值。
類似關心還是什麼的他也試過,好像對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毫無作用,他將自己的討好視作弱者的順從,似乎也沒有覺得是種愛意。
或者說傅恆之好像並沒有與誰相愛的打算,對他來說,俞幼寧好像只是被他養在家裏的寵物,乖順的時候會得到獎賞,一旦反抗就會被不留情的丟進喪屍堆里。
俞幼寧胡思亂想,眼神不小心飄到他脖頸上。
接近動脈的肌膚,刻着一道疤痕,看不出來是被什麼傷到的,但想也知道很危險,再深點就會要了他的命。
這樣的傷口傅恆之身上有太多,每一處都兇險。
俞幼寧起初發現的時候好心疼,問他是被喪屍傷到嗎?
傅恆之說不是,是人,活生生的人。
這樣的回答讓俞幼寧感到費解,傅恆之是守衛諾亞城的將領,是整個諾亞城的安全閘門,怎麼會有活着的人想要他的命呢。
傅恆之當時沒回答,只是壓着他推了根尾巴。
所以這會兒俞幼寧也沒多想,他只是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然而指尖剛觸碰到他肌膚的時候,就被狠狠背折手臂,被按在了沙發上。
傅恆之眼神好冷,逼近着問他:「想幹什麼?」
俞幼寧覺得有點疼,心裏清楚這裏的他吃軟不吃硬,放緩語氣哄他:「我只是看到你脖子上有疤痕,你先放開好嗎,老公,我肩膀好疼。」
其實養成一個習慣會很快,也許幾天就可以了,現在俞幼寧這樣喊他沒有半點心理壓力,說起來又嬌又性感,簡直能將人魂都勾走。
他這樣說,果然讓傅恆之鬆懈下來,放手將他拉起來,伸手扯走他衣領。
被捏過的肌膚烙下指痕,針一樣刺進傅恆之的眼睛裏。
俞幼寧猜他大概還是心疼了,因為高甜值往上跳了跳,傅恆之去拿葯來給他塗,有點小題大做,其實不管兩天也會好的。
這樣的傅恆之卻讓俞幼寧感覺特別心疼,忽略之前那些過分的要求,傅恆之的所有行為都帶着深深的戒備,好像他本來就活在濃厚惡意里,所以沒人值得他相信,才會如此警惕。
他心裏被刺的痒痒的,想想還是心軟,沖他勾唇笑笑,好像真正失憶的小白兔一樣乖:「沒事的,不疼了。」
傅恆之不看他,只是固執的將他衣服脫掉,藥膏塗了厚厚一層。
俞幼寧正想接着哄他,卻被突然刺耳的聲音吸引。
電視裏好多槍響,他剛回頭,就看到許多人被射擊殺死。
而死去的位置很熟悉,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城牆下,俞幼寧站在窗口就能看到。
他心臟狠狠一顫,呼吸跟着加重,那種壓抑的窒息感又浮現,緊接着他看到傅恆之的身影,同樣出現在電視上。
即便只是背影,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等他看到那把銀色的槍時,腦袋裏突然就變得空白了。
被打死的不是喪屍,而是活生生的人,他們被射殺死,接着被拖進火里化成灰燼。
刺眼的標題上寫着非法出城,原地執行槍決,反覆滾動。
俞幼寧的手腳瞬間冷掉了,傅恆之順着他目光看,眼睛裏卻沒有什麼波動,轉頭接着替他塗藥。
葯上好了,傅恆之收起藥瓶。
一切如常,好像電視裏面殺人的不是他。
好久之後俞幼寧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謹慎地問:「出城,是不可以的嗎?」
傅恆之看着他,像看着精緻漂亮的玩偶:「一經發現,就地槍決。」
俞幼寧才覺得自己聲音發抖,努力平復后才又問:「為什麼?只是出去而已……」
「出去了,活着的人類會減少,而我們的敵人,會增多。」
他聲音很平靜,俞幼寧的腦袋這才重新轉動,明白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是了,如果有人出去,感染病毒就會變成喪屍,反過來屠戮剩下的人。
俞幼寧不明白:「可這樣的話,為什麼還會有人想要出去呢?」
傅恆之沒說話了,只是將他抱回卧室里,用鏈條把人鎖住,像才安心的鬆口氣。
對於這樣的控制,俞幼寧心裏並不在意,可卻仍然有點脾氣的甩了甩。
他將那些血腥的畫面驅散出腦海,努力往傅恆之的懷裏拱,慣性地撒嬌喊老公,讓他解開,說被綁着很難受。
高甜值跟着往上漲了一點。
然而傅恆之非但沒解開他,反而叫他變成小狐狸。
俞幼寧怕他動真格,乖了不少,心裏生着氣想要遠離,又被人一把拉回懷裏抱緊。
太漲了。
俞幼寧時不時抖,卻不敢發出聲音,生怕把他惹起火,最後委委屈屈地閉上眼睛,也不知道怎麼睡着的。
這天晚上他做了夢。
夢裏站在電視裏看到的那片城牆下,手裏拿着一把槍,就是傅恆之常用的那把銀色的槍。
畫面凌亂,很快傅恆之出現在他對面。
俞幼寧看到傅恆之說了什麼,卻只看到他嘴巴一開一張,樣子很緊張,表情是在這個世界裏他沒見過的豐富。
他想走近,卻發現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緊接着整個世界變得嘈雜,像是有無數人在尖叫哭泣,刺得人幾乎要瘋掉。
最後俞幼寧看到自己抬起了手,將槍口對準了傅恆之。
他開了槍,子彈擦着傅恆之的脖子飛過去。
血染透一切,色調濃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