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第 399 章
其實陸景堂曾經猶豫過,要不要讓景年緩幾年再去考科舉,這幾年朝中暗涌叢生,風波不斷,實在不是入朝的好時候。
然而轉念一想,朝堂上又何時太平過,若是心有所忌,一開始就不必踏入這個漩渦,如林鴻方一般,當一個醉心學問的學者即可。
但景年多少還是有點兒想法,也是,打馬遊街,春風得意,哪個讀書人沒做過這樣的美夢。
陸景堂中狀元那年,景年還在老家,沒能親眼看見,遺憾了許久。
但他卻是親眼目睹過他姐夫裴止遊街,裴止雖然只是探花,但他生得俊,他那一屆的狀元榜眼,皆不如他,風光無限。
於是景年覺得差不多了,就下場了。
有一個太優秀的兄長,對景年而言,也是很大的壓力。
好在他爭氣,點了狀元。
入翰林院之後,裏頭的許多人,跟他姐夫、甚至兄長都當過同僚。
如今陸景堂升吏部左侍郎,再往上走個一兩步,只能入閣了。
可他如今什麼年歲?還不滿三十!
任誰曉得,不得誇一句天縱英才。
裴止也不差,如今在大理寺任職。
所以景年入翰林院之後,日子過得還算輕鬆,最起碼沒人敢刁難他。
每日修修書,沒書修就看書,翰林院多的是書給他看。
以前陸景堂在翰林院的時候,時不時的還會被皇上召進宮給皇子們講學,如今皇子年紀都大了,底下的小皇子又太小。
而且幾個皇子斗得頭破血流,這幾年六皇子七皇子陸續成年,也有意無意的摻和進去,今天這個被彈劾,明天那個鬧出了事,不是這個傷了,就是那個病了。
皇子之間勢同水火,昭明帝年紀大了,他雖然偏心五皇子,但並不是說完全不在乎其他幾個兒子了。
如今看他們斗得你死我活,心中難免難過,既要管理國事,還得操心兒子,哪有心思召什麼翰林講書。
景年樂得輕鬆,每天幹完活早早下班,約上三五好友,喝喝小酒,嘗一嘗各家酒樓的美食。
他現在酒量比以前好多了,最起碼不是兩杯倒,怎麼也得三四五杯才會有醉意。
他這小日子過得,可愜意了,裴止瞧見就要酸兩句,他在翰林院的時候,都沒景年過得這麼舒服自在。
景年笑嘻嘻回:「因為我無所求啊!」
升不陞官無所謂,要是當不了官了,就回家吃他兄長的。
兄長給他置辦了產業,鋪子良田都有,景年什麼都不幹也不會沒飯吃,只要他不敗家。
裴止沒話說了,他多少還是有點兒想法和追求的,否則現在也進不了大理寺。
景年過得好,大家都替他開心,唯有一個,他的婚事。
爹娘不在身邊,陸景堂和陸萍,一個長兄一個長姐,跟爹娘也差不多了。
陸景堂忙,而且他覺得幼弟年歲還不算太大,不用太心急。
陸萍就太着急了,大弟不成婚,她管不了,可景年不能學他兄長啊!
她倒不是催着景年現在就娶妻結婚,只是擔心他和陸景堂一樣,一拖拖到而立之年。
最讓她憂心的是,別家年輕郎君,到了這個年輕,多少有點兒思慕艾,她家幼弟,跟還沒開竅一樣,見着漂亮的小女娘,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一天天的樂呵呵的,跟人約着出去玩兒,還能激動得半夜睡不着。
愁死了,愁得她天天催裴止,讓裴止好好跟景年講講。
裴止笑道:「年哥兒有親兄長,陸子清不管,你讓我這個姐夫管?」
陸萍瞥他一眼:「二郎未娶妻,潔身自好,不像你,聽說你以前風流得很?」
剛嫁過來的時候,跟裴止說話都不敢大小聲,現在好了,一張嘴就拿住了裴止心虛的點。
裴止也拿妻子沒辦法,生怕妻子繼續跟他翻舊賬,灰溜溜地跑來找景年。
兩個孩子一聽說要到舅舅家去,追在他身後,喜娘拽着阿爹胳膊不放,歡哥兒還拿着本書,裝模作樣地說有疑問要去向舅舅請教。
給裴止氣笑了:「你爹我是探花,你有什麼問題不能問我?」
喜娘超大聲:「我舅舅是狀元!第一名!」
裴止:「……」
得,自取其辱。
景年今日休沐,在家帶小外甥和外甥女耍,裴止帶來的兩個小娃兒一見着景年,立刻奔了過去,一大四小玩成一團,歡哥兒的書早就不知道丟哪去了。
裴止看着身上掛了四個崽的景年,搖了搖頭,轉頭去找陸景堂,兩人烹一壺茶,倒還挺有話聊。
景年的婚事是一方面,兩人聊了幾句,都覺得現在替景年張羅婚事,實屬想不開。
另一方面,裴止聽到一個傳言,來向陸景堂求證。
雖然陸景堂態度冷淡不願多談,但他這番反應,反而驗證了那個傳言。
裴止看着院中笑鬧的小舅子和幾個孩子,似在自言自語:「我知道你想置身事外,可身在其中,如何片葉不沾?那位……心性刻薄,當年那事,折了他面子,定然記恨上了五郎,若是他……絕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陸景堂放下茶杯,瓷器在桌面上扣出一聲輕響。
「此事怨我。」陸景堂淡聲道。
當年景年入宮,陸景堂生怕皇上瞧上景年,送到皇子身邊給他心愛的兒子鋪路,特意讓景年扮得像個富貴如意的公子。
他的目的確實達成了,可沒想到,七公主是個看臉的,在太後宮中,一眼瞧見了景年。
其實這不是他們初次見面,但第一回見面的時候,景年還是個小娃兒,一團孩氣,七公主年紀也不大。
如今他們都長大了,曾經精緻漂亮的小娃兒,長成了芝蘭玉樹,皎皎如月的翩翩郎君。
一眼驚艷,七公主上了心,偷偷跟雲貴妃暗示了心意。
雲貴妃一聽說是陸景年,立刻想到了他身後的陸景堂、林鴻方,以及裴止、陳朔等人。
這些人和勢力,有一個算一個,幾乎都是皇黨,都很值得拉攏。
五皇子費了不知道多少力氣,也沒能跟他們搭上,有一個景年,反而將這些人都聯繫了起來。
況且景年本身也很優秀,外貌自不必說,才華是昭明帝都誇了的,況且他們也不在乎這個。
家世雖說弱了些,但有陸景堂,眼瞅着他們這一脈要起來了。
再說,他們可是皇族,還有哪個家世比他們更強的。
雲貴妃怎麼想怎麼覺得合適,五皇子也喜不自勝,他雖然討厭陸景年,但要是陸景年成了他妹夫,陸景堂還能不幫他?林鴻方那些弟子,弟子的弟子,還能不幫景年這個小師弟、小師叔?
還有宣威侯府,那可是掌着兵的!
想到景年身上代表着的那些勢力,五皇子對景年的惡感幾乎消失殆盡。
當然,前提是景年成為他妹夫,為他所用。
賜婚這種事,自然是要去找皇上,雲貴妃是寵妃,從來不愁如何向皇上提要求。
昭明帝聽說七公主瞧上了景年,細一斟酌,也覺得十分般配。
是啊,景年這性子,不適合輔佐皇子,當個駙馬倒是正合適。
這些宮裏的消息都傳得隱晦,陸景堂被夢中的記憶誤導,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
昭明帝已經寫好了聖職,只是還沒下印,五皇子甚至找到了景年面前,以兄長的身份,連敲帶打,讓以後要對七公主好,又許諾說以後會給他好處。
然後他就被打了一頓。
當然不是景年動的手,他甚至沒能反應過來,雲廷已經一腳把五皇子踹飛了。
陸景堂此時也察覺不妙,緊急開始補救,但已經有些晚了,宮裏的秘密,很多時候都不是秘密,許多消息靈通的人都聽到了風聲,甚至有不懷好意的來給他道喜。
好在他不是孤軍奮戰,雲廷比他能用的手段多多了,他只能從昭明帝這邊想辦法,雲廷直接折騰得七公主和雲貴妃打消了念頭。
幾個皇子互相攻訐陷害的證據被翻了出來,昭明帝焦頭爛額,差點兒氣暈過去,一時間也顧不上七公主的婚事。
後來這件事就作罷了。
當然,這事也不是沒代價的。
他們和五皇子一脈徹底交惡,雲廷遭了重罰,受五十廷杖,閉門思過半年。
之後陸景堂再沒有任何理由和借口阻止景年跟雲廷交往,在外人看來,雲廷的行為純屬吃力不討好。
他若是和景年交好,何必破壞他的婚事?七公主是美人,性子也不差,雖略有驕縱,可天之驕子,陛下的掌上明珠,驕縱一些不是理所應當?
況且,景年是他好友,七公主是他表妹,好友娶了他妹妹,豈不是親上加親,有什麼不好的。
就算景年不願意,也不關他的事,何必鬧成這樣。
反正沒人信他是為了景年,都覺得錦鄉侯世子,果然是個瘋子,腦子不正常,不能以常理揣度。
但陸景堂知道,以雲廷的驕傲,不屑於為了自己的路故意破壞七公主的婚事。
雖然是七公主佔據了他的身份,但他恨的從來都不是七公主,而是罪魁禍首雲貴妃,以及後來多次招惹他,讓他厭到極致的五皇子。
總之,事到如今,再想這些也晚了。
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和五皇子一脈水火不容。
正如裴止擔心的那般,最後上位的,不是五皇子還罷,若是,陸家兄弟,絕落不到好下場。
偏偏昭明帝近幾年身子不如以往,卻越發偏寵五皇子,如今五皇子勢大,壓得其他幾個兄弟出不了頭,不是太子,勝似太子。
裴止又嘆了口氣:「要不你們……」
話未說完,管家疾步走來,面色凝重,裴止適時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