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第 389 章
景年的傷好的很快,他安慰雲廷的話並不是信口開河,那十板子確實留手了。
原本國子監的刑罰也只是為了懲戒,而不是真想把監生們打出個好歹,景年挨板子的時候,祭酒大人放下手頭所有的事,親自盯着,就差沒自己上手了。
打板子的人只要不傻,就曉得該怎麼做。
板子肯定是要打的,這是國子監多年來的規矩,這裏頭多的是皇親國戚勛貴豪門子弟,若是今日為了景年破例,明日就能為旁人破例,國子監的規矩,也就不能稱之為規矩了。
不過打是打了,打輕打重,留不留手,這裏頭門道多着呢。
像景年,挨了十板子,當天和第二天都覺得疼得很,晚上睡覺都趴着睡。
連上三天好葯,家裏的、先生使人送來的,姐姐帶來的,還有雲廷探病時帶的,也不曉得是哪種葯特別好使,還是幾種混着用尤其有用,反正景年的傷好的飛快。
到了第四日,雖然還是隱隱作痛,動作間門牽扯到會痛,但已經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依靠在柔軟的床鋪上,或者凳子上鋪上坐墊,倒也能勉強坐一會兒。
他趴了三天,早就趴夠了,這個姿勢什麼都不能幹,只能悶頭睡覺,無聊得很,景年懷疑他把今年的覺都睡夠了。
他是個好玩樂的,有時候犯懶,那是他玩夠了。
如今一人在家養病,又不好動彈,只覺得哪哪都不順心,眉頭鎖着,身邊兒人曉得他心情不好,都不敢到他面前招惹他。
因此雲廷過來的時候,從松煙到彩雲彩霞兩個大丫鬟,皆是眉開眼笑喜不自勝。
彩雲高高興興去給景年報喜:「少爺,雲世子來看您了。」
「怎麼又來了,我這好好的,哪需要他照看,耽誤他讀書了。」
景年嘴上這麼說著,那是眉也鬆了,唇也翹起,支着身子坐起來,探頭往外看:「阿廷走哪兒了?」
話音剛落,松煙已經引着雲廷進了琉璃院。
「怎麼坐起來了。」
雲廷一進來,繞過屏風,看見景年依靠在床頭,似乎還要下床的樣子,連忙疾走兩步到床邊,扶着他躺回去。
他第一回來探病的時候,還假模假樣的現在外院坐了一會兒,景年便跟管家說,他和雲廷之間門不講究這個,兩人同居一室都睡了快兩個月了,這些形式上的禮儀完全沒有必要。
於是後來松煙得了令,就直接把雲廷往琉璃院帶。
「不想趴着了。」
景年咕咕噥噥,仰着小臉朝着雲廷笑:「你怎地又請假了嗎?王監丞竟然這般好說話。」
雲廷應了一聲,沒跟他說自己直接請了個小長假。
他去國子監,本就是衝著景年去的,如今景年在家養病,他一人留在國子監做什麼?
彩霞搬了個凳子過來放在床邊,雲廷沒急着坐,躬身打量了一下景年身後的軟枕,給他調整了一下位置。
其實景年身上這樣的傷,換個武人或者皮實一點兒的年輕人,疼是疼,現在大約已經下床行走跑跳了。
但他一個家人嬌養着長大的小公子,一身皮肉細嫩無比,又經不住疼,便這麼先養着了。
他要坐起來,得讓人扶着,身後墊着東西支撐一下腰背,否則重量全壓在屁股上太疼。
彩霞和彩雲兩個畢竟是女子,力氣不夠大,景年也不想折騰他們,差不多就說好了。
雲廷不一樣,他恨不得自己去當個肉墊子,抱着背着,只要別讓景年疼。
他力氣也大,一手就能把景年抱起來,不讓他動就能把靠墊擺置好了。
景年趴在他肩上,他已經很習慣這樣親近雲廷了,待雲廷將他放回去,景年一卸力,舒舒服服躺回去,眉眼彎彎,笑着打趣:「阿廷你也太貼心了,比彩雲彩霞還能幹。」
正在倒茶的彩霞手一抖,生怕雲廷因為被景年拿來跟兩個丫鬟對比生氣。
雖然這兩日見面,覺着雲世子並不難相處,但她們丫鬟下人之間門,消息傳得最快,關於雲世子的那些傳聞,他們可沒少聽。
嚇死人了,皇子的親舅舅,這種貴人都敢說打就打,她們這些下人僕役的命,更不算什麼了。
然而雲廷並沒有生氣,他連聲音都沒高兩分,平靜地回:「我留下照顧你?」
景年在屋裏憋壞了,笑嘻嘻道:「我的大丫鬟,夜間門是要睡在腳榻上給我值夜的。」
彩雲剛端了新鮮的果子進來,聽見這話,呆了一呆。
少爺不是從不讓人睡腳榻上守着他嗎?難道是改主意了?
不過歷來學的規矩,讓她沒有開口。
若是少爺需要,她今夜就可以睡到腳榻上去守着少爺。
景年不過是故意逗弄雲廷,雲廷這樣的身份,在他面前,已經可以說是放低身子了。
沒想到雲廷低頭瞧了瞧腳榻,微微點頭:「可,我叫人回家取換洗的衣裳。」
這回輪到景年驚住了,他一雙形狀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圓,結結巴巴:「我、我說的玩笑話……」
他怎麼能讓雲廷睡他的腳榻,怎麼敢啊?
雲廷面不改色:「我說的……」
景年緊張地盯着他,雲廷輕輕一笑:「也是玩笑話。」
景年需要是玩笑,那就是個玩笑。
「你嚇我一跳!」
景年鬆了口氣,幽怨地瞪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跟衛二哥學壞了,都會嚇唬人了。」
將黑鍋扔給衛紹武,景年就像那種昏庸的家長,堅信自家乖崽如果做了壞事,一定不是因為他想做,而是被旁人帶壞了。
在景年眼裏,雲廷就是個乖崽。
要是讓衛紹武曉得,一定會大罵一聲「忒,瞎了你的狗眼」!
雲廷順着他的意點頭,果然哄得景年笑起來,伸出手來:「阿廷你坐過來,我跟你說……」
彩霞搬來的凳子,甚至沒發揮到一刻鐘的作用,就被人摒棄。
雲廷坐在景年床側,兩人挨在一塊兒,嘻嘻笑笑說著話。
雲廷話不多,更多的是景年在說,但他總會適時給景年回應,言簡意賅,恰到好處。
景年說得口乾,剛準備叫彩霞將茶端來,雲廷已經起身,倒了一杯過來。
「我就說你好貼心的。」
景年飲盡茶水,將杯子遞給雲廷,心裏滿溢着感動與歡喜。
阿廷真的是那種,越相處越能覺出他的好,細心體貼又溫柔可靠的郎君,怎麼喜歡都不為過。
雲廷扯了扯嘴角,貼心,是因為他足夠用心。
他不知道該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因為太過在意,所以不敢冒然行動,只能細細編織一張大網,將毫無所覺的景年籠罩其中,慢慢收緊。
景年吃了幾顆雲廷帶來的荔枝,以前他阿兄在雲南府當差的時候,他去探望阿兄,吃到過幾回,十分甜潤美味。
不過這東西產於嶺南,不好保存,成熟之際又是在天氣炎熱的時候,京都這種地方,想吃只能以冰貯之,讓人快馬送來,耗費巨大,因此數量稀少。
陸景堂不好做這些奢靡打眼的事,沒讓人送荔枝,景年也不鬧騰,好吃的多了去了,何必讓阿兄為難。
不過雲廷不一樣,這些荔枝是宮裏賞的,因他這段時間門「老老實實」進學,沒有惹事生非。
他讓人拿冰鎮着,全提來給了景年。
景年吃了四五顆,便不吃了,親手剝了一個給雲廷:「阿廷,你也吃。」
擔心弄髒雲廷的手,他托着底下一點點殼子,喂到雲廷嘴邊上:「你嘗嘗,好甜。」
雲廷低頭,將那顆荔枝吃進嘴裏,甜蜜的汁液在嘴裏炸開,甜得腦袋發悶。
「你不吃了嗎?」
雲廷嗓音微啞。
景年想起什麼,抬手想捂腮幫子:「吃多了上火。」
顯然已經吃過虧。
雲廷便不再勸,去揉了濕帕子給他擦手。
在國子監的時候,景年兩回受罰挨打,雲廷都是這麼照顧他的,景年已經習慣了,讓伸手就伸手,還張開手指,配合地讓雲廷給他擦指縫。
他們兩個一個心大一個樂在其中,配合默契,甚至還有說有笑,差點兒把聽聲進來倒水的兩個大丫鬟驚個跟頭。
就是大少爺,如今也不會這般照顧少爺了。
少爺平日也不愛讓人伺候,彩霞心思重,還特意跟松煙旁敲側擊的打聽了,確定少爺就是不喜歡人碰他,不是對她和彩雲兩個有意見才放下心。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俱都不敢吭聲,眼觀鼻鼻觀心,幹完活就退出去。
景年手上清爽了,揪着被子說:「也不知道監里怎麼樣了,你請了假,回頭我得找人再打聽打聽。」
重點打聽有沒有人笑話他。
「不用找人。」
雲廷說:「你想知道什麼?」
景年不好意思直言自己的心思,先問:「不曉得衛二哥怎麼樣了……」
雲廷:「他也回家了。」
聽說被他兄長又打了一頓,傷上加傷,直接躺下。
不過以他看來,衛世子是察覺到什麼,想藉此讓胞弟避開風波。
景年以為衛紹武也是被家人接回家養傷,稍稍放心,轉了個彎又問:「施長文怎麼樣了?他也回家養病了嗎?」
他確定,施長文的傷不一定比他和衛紹武重,但絕對顯眼,他都給他打成豬頭了。
雲廷眸光一閃,開口道:「他父親遭皇上申斥。」
「啊?」
景年順利被帶偏,沒再追問施長文,「他爹做什麼了?」
他的語氣頗有幾分幸災樂禍,施長文壞,他阿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參他阿兄好些回了。
姐夫跟他說,那人就是想揚名,因他兄長名聲夠大,所以要踩着他兄長給自己掙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