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避禍
最後芸娘索性放下了碗筷,嘆了一口氣,望着曾平,道:“公子,奴家跟你商量一件事。”
曾平瞥了她一眼,漫然問道:“是什麼事,芸娘你說。”
芸娘臉現憂色,道:“公子,你失手殺了穿封,邑宰大人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來報仇。公子你雖然武勇,但雙拳難敵四手,我看公子你還是暫避風頭為上的好。”
曾平聽了,心道:什麼失手殺的穿封,我就是故意殺的。但他知道對方的話也沒錯,他剛才雖然安慰對方自有計較,但其實他心裏也並沒有底。
他雖然不怕那禽處的報復,但卻不能不顧忌到芸娘,他想走想留十分容易,但芸娘就不是這樣了。想到這裏,他臉色沉了下來,良久之後,才道:“暫避風頭也好,不過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所以你也不能留在這裏,須隨我一起走。”
聽到他說要帶上自己一起走,芸娘臉上羞赧,但心裏卻是千肯萬肯的,微微的一點頭,如蚊蚋般的聲音小聲的道:“也好,我便隨公子一道走。”
曾平又喃喃自語的道:“只是不知又有哪裏可去?”
芸娘聽了,心中暗道:只要跟着公子你,去哪裏芸娘都無所謂。但這麼羞人的話,她又怎麼好說得出來,坐在那裏沉吟片刻,她眉頭一展,似是已有定計,輕啟朱唇道:“公子,奴家倒是有一個去處。”
曾平聽了忙問道:“哦,是什麼去處,你說來聽聽?”
芸娘便道:“奴家有一個姐姐,名喚磊娘,嫁在北山村,若是我們去那裏避避風頭,姐姐定不會推拒,定會收留下我等。”
芸娘的姐姐?曾平聽了,卻並不以為然,道:“只怕你姐姐的事,這村子裏也多有人知曉,那禽處若是派人來西河村生事,在這裏找不到你,豈不會想到你姐姐那裏的去處?我們若是去,只怕又會連累到你姐姐。”
芸娘聽了,卻是嫣然一笑,道:“公子說的本也是道理,但卻不知,那北山村位於蒙萊山北麓,那裏已是蒙民的地盤,可不歸薛邑管,那薛邑邑宰大人再厲害,也不能把手伸到那裏去。”
曾平聽了,倒是生出几絲興趣,道:“蒙萊山北麓,蒙民的地盤?”
芸娘點了點頭,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姐姐磊娘嫁的就是蒙萊山山民,而且姐夫先前還是一名山寨勇士,只是可惜去年染上山中的寒熱病,沒有挺過去,不幸去了。”
說到這裏,搖頭嘆息一聲,似是為自己姐妹倆的命運不勝悲戚。
曾平聽到這裏,頗感一陣意外,沒想到芸娘的姐姐嫁的還是一位蒙萊山的勇士,可惜又得寒熱病死了。再聯想到當日在虎膳宴上,見到的那個同樣得了寒熱病的山寨頭領奚昭,心中暗道:看來這瘧疾,還真是這山民的一大奪命殺手。
他在這裏沉吟,芸娘以為他有什麼顧慮,又道:“公子不必擔心。姐夫曾經是蒙民勇士,就是其先祖,也多有勇士出現,所以其名下倒也有一份不薄的田產,足可供姐姐和小茹兩人過活了,我們去了,也方便的很。”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姐姐有一個女兒,名叫小茹,今年八歲。”
聽她這麼說,曾平也沒有什麼意見了,覺得以芸娘如今的情況,去她姐姐家暫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兩人商議一陣,決定事不宜遲,明天一早便動身前去北山村。
議定之後,芸娘就要去收拾明日帶去的東西,曾平想起一事,就叫住她,問道:“芸娘,不知你可知道赤環蛇這種毒蛇?”
芸娘聽得一怔,不知他為何問起這事,道:“赤環蛇?奴家倒是知道。”
說著臉上微微變色,又嘆息道:“奴家聽人說,這是蒙萊山中十分歹毒的一種毒蛇,毒性十分猛烈,咬中人有五步就倒之說,又稱作五步蛇。這種蛇雖然十分少見,但每年死在蛇吻之下的山民和獵戶,也不知有多少。公子問起這個,又是做什麼?”
說到這裏,臉上不禁一變,道:“莫非公子在山中,遇見了這種毒蛇?”雖然明知道對方無事,但想到那赤環蛇的厲害之處,心裏仍是不免一陣心悸。
曾平未置可否,既沒說遇上了,也沒說沒遇上,更沒說自己其實曾被這赤環蛇咬中,只是又問對方道:“那麼不知芸娘你可知道,被這赤環蛇咬中之後,可有救否?又怎麼救?”
芸娘也沒有多想,徑直回道:“奴家聽人說,赤環蛇毒性猛烈,被這蛇咬中,幾乎是百分百毒發身亡,無藥可救,除非能夠當場取得這赤環蛇的蛇膽,和以清水口服下去,又用膽汁擦拭傷口,擠出毒液,這樣才庶幾有幾分的可能,幸免於難。”
曾平聽了,不禁呆住,他全然沒想到,那小小的赤環蛇,竟然這般兇猛,現在回想起來,自己能夠蛇口逃生,也還真是十分幸運。
他知道芸娘不會欺騙自己,而她說的蛇毒救治之法,跟當初那奚貂月說的也完全相同,看來奚貂月並沒有欺騙自己,而自己,也確實是被她所救。當初若不是她在山洞中取了那條赤環蛇的蛇膽,給自己口服膽汁,又擦拭傷口,只怕自己早已經埋骨山中了。
一陣發獃之後,他又問了一個問題,道:“芸娘,你可知被這赤環蛇咬傷之後,即使毒解了清醒過來,人會有什麼反應?”
“會有什麼反應?”芸娘思索着,然後就道,“奴家聽得人說,被這赤環蛇咬傷之後,若是僥倖能夠生還,醒來之後,會覺得乾渴難耐,需要喝很多的水,而且會四肢酸軟,氣力全無,需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漸漸恢復過來。”
曾平聽得又是一呆,芸娘口中說的,跟他自己遭遇的情形,完全一模一樣,而他相信,芸娘絕不會欺騙自己。
所以現在情況已經十分清楚,自己確實是被赤環蛇咬傷,而醒來之後的虛弱無力,也全是因為中了蛇毒的後遺症,而不是自己自以為是的認為是被人下了十香軟筋散!
看來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或者說是玄幻小說看多了,疑神疑鬼。
曾平一陣感慨,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那奚貂月,對方好心的救了自己一命,卻被自己誤會成居心叵測,陰險狡詐之人。
不過他認為,對方把自己請上山,並大張聲勢的把自己尊為圖魯,未必就沒有利用自己的意思,不過這點小心思,比起救命之恩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曾平搖了搖頭,卻看到對面的芸娘正怔怔的看着自己,此時關切的問道:“公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有人被赤環蛇咬傷么?”
曾平沒打算把這些事告訴她,只是強自一笑,道:“沒什麼事,我隨便問問而已。”
芸娘見了,也就沒有再多問下去。不久就起身自去收拾東西。
黑夜寂然,右廂房中,一盞昏暗的油燈下,芸娘靜靜的站在屋子中,用手輕輕的撫摸着屋子中熟悉的繅車和織機等物,心裏有股莫名的難捨滋味。
明早一走,屋中這些東西自然是帶不走的,只能留在這裏。而這些東西陪伴她多年,大多數還是當初她嫁過來時陪嫁帶過來的,此時丟棄在這裏,讓她自然心裏難受不舍。
一道人影出現在房中,輕咳一聲,驚醒了發獃中的芸娘,她轉身回頭一看,不是曾平是誰。
看到是他,芸娘柔柔一笑,道:“公子,你還沒有去睡么?”
曾平道:“沒有,看到這裏還亮着燈,就過來看看。”
說著環顧了屋中一眼,似是看出對方心中的不舍,心下欠然的道:“是怪我不好,連累到你,否則……”
芸娘連忙搖頭,止住他道:“公子,你怎麼能這麼說,要不是公子你救我,我早就被那惡人搶了去……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怪你呢!”
曾平想了想,就道:“那你也不要多想,也許到外頭避一避風頭,等事情過去,你還可以回來的。”
芸娘搖了搖頭,道:“你說錯了,這個地方,我想我不會再回來了。”
曾平一怔,問道:“為什麼?”
芸娘臉上閃過一絲苦澀,道:“先前村子裏的情形,你沒看到么,我被那惡人搶走,他們不僅不伸援手,反而幸災樂禍,在一旁袖手旁觀看着熱鬧,他們早就不把奴家當作村子裏的人,奴家留在這裏,又還有什麼意思。也許他們早就怪我佔了他們村的屋舍,盼着我離開了……”
曾平聽了,不禁怒道:“這屋舍是你的,什麼叫佔了他們的屋舍!”
芸娘苦笑一聲,道:“不是我的……他們心裏不說,我也知道,他們在怨我佔了他們村的屋舍,盼着我走……”
曾平怔了怔,道:“芸娘,你不要想多了,其實這些村民也並不是壞人,他們只是無能為力,不敢跟強人相爭而已。”
芸娘搖了搖頭,道:“算了,不說這些了。公子,明天一早還要趕路,你還是早點去歇息吧。”
曾平點了點頭,道:“那你也早點去歇息,別多想了。”說罷就轉身出門離去了。
芸娘又望了一眼屋中熟悉的物事,最後嘆息一聲,拿了油燈,出了屋子,掩好屋門,用鎖鎖上,邁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