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各懷鬼胎
青衫年輕人拉着曾平,沿着街邊低頭一路急走,一聲不吭,彷彿在趕路,而且好好大街不走,專走那些偏僻小巷,似乎在躲避着什麼似的。
對方的行為讓曾平感覺到一種詭異和不安。沉默一陣之後,他就開始無話找話,有意激他道:“這位兄弟,你為什麼要買下我,我可事先告訴你,要我幹活,那可是辦不到的。”
他原本以為聽到自己這番話,對方肯定會勃然大怒,跳起來像個潑皮一樣耍橫罵街,一個奴隸買來不幹活,那買來又有什麼用,難道買回來當老爺供着不成。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對方對他的這番話沒有任何反應,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只是依舊低着頭向前趕路,彷彿他剛才說的,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屁話。
似乎很不對勁啊!
曾平心裏更是起了懷疑,要是對方能夠對他打上幾下,罵上幾句,他心裏反而會更踏實一些,但象這樣鬼鬼祟祟的,反而讓他心裏沒了底。
這人買下我,到底要幹什麼?曾平不禁深深的懷疑起來。他明白對方若只是想買個幹活的奴隸,絕對不會挑上自己的,也不用花這麼大價錢,三百大錢,足夠買兩三個能幹活的奴隸了!
而看他剛才掏出錢猶猶豫豫不甘心的樣子,也不象是個有錢人,雖然在曾平看來,這種動作似乎有些故意做作的嫌疑,但若是他當真有錢,為什麼又要擺出這麼一副樣子來呢。
曾平越想越是狐疑起來,心道早知道如此,讓那個老嫗買去了,多好,只怕自己現在早就脫身了。
青衫年輕人不知道後面曾平的心思,只管低頭一陣急走,正在這走着,忽覺得手中拉着的繩子一緊,一愣之下止步回頭,就見到曾平站在那裏不走了。
他臉上頓時現出一層怒色,緊緊拉着手中的繩頭拽了幾拽,低聲喝道:“快走!”
曾平心裏已經起了懷疑,哪裏肯依他,冷冷的看着對方,問道:“走?我們這是要走去哪裏?”
青衫年輕人似乎有些心虛,不敢跟他對視,臉上卻閃過焦急之色,抬頭張望了一下四周,又不耐煩的道:“我們要快點出城!”
隨即又似明白了什麼,沉聲喝道:“你個賤奴,只管跟着吾走,多問這些幹什麼!”
曾平暗中冷笑,指了指旁邊的一家飯鋪,道:“既然你家不在城中,那也不必急着趕路,吃完飯再走不遲!”
青衫年輕人絕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難纏,彷彿根本就沒有一絲作為奴隸家奴的覺悟,
那商人說的不錯,這果然是一個刁奴!
若是以往,以他的脾氣,碰到這種刁奴,早就皮鞭子如雨點般落下來了。但現在他卻不想多事,不得已解釋道:“天快黑了,城兵馬上就要關閉城門,到時我們就出不去了!”
曾平聽了,卻大不以為然,看了看天色,道:“我看離天黑城門關閉還有段時間呢,吃完飯也來得及!”
頓了頓,他又道:“即使到時關了城門,那就在城裏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城也無不可。”
青衫年輕人卻是斷然道:“不可,今晚我們一定要出城,絕不能在城中留宿!”
曾平還待討價還價,那青衫年輕人怒目瞪了他一眼,道:“你在這等着,我去買幾張大餅,留着路上吃就是!”
曾平聽了,也就沒有再作堅持。他在那奴隸市場已經站了一整天,水米未進,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既然這青衫年輕人答應買吃的,他也沒有必要非要在店鋪里吃。
何況他轉念一想,出城之後,海闊天空,又是天黑無人,正是逃走的大好機會,他又何樂而不為。
青衫年輕人把手中麻繩往鋪子前邊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上一栓,就逕自走入鋪子去了。
此刻曾平乖乖站在那裏,也沒有想到逃走,他現在手腳上還栓着麻繩,奔走不便,在這城裏逃跑,只要對方高喊一聲,被人圍上來,十有**是逃不掉,要被抓回來的。而只要被抓住,只怕就是立刻被打死的命。
他很清楚,作為奴隸,命如草芥,根本不值錢的。在這裏,逃奴就象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誅之,打死也就打死了,還被人說活該!
沒過多久,青衫年輕人就從鋪子裏快步走了出來,手裏捧着一大摞大餅,還熱騰騰的冒着白氣。
剛走出鋪子沒幾步,還沒來得及把大餅揣好,突然就聽到從遠處傳來了一陣疾如驟雨一般“得得”的馬蹄踏地之聲。一聽到這急促的馬蹄聲,青衫年輕人的身子就情不自禁打了一個抖顫,臉色駭然一陣大變,手中的大餅也差點失手打翻在地上。
還沒待曾平明白過來是到底怎麼一回事時,就見到從不遠處的路口陡然轉出數騎,向這邊飛馳而來,如一陣風一般,眨眼間就到了眼前。
這一隊騎兵大約有十來個人,一個個體形彪悍,騎着高頭駿馬,身披烏黑髮亮的鐵甲,頭戴烏盔,手持長戈,腰間挎着刀弓劍斧等物,如一陣旋風般在街道上急卷而過。
“是楚兵!烏甲兵!”
聽得四下慌亂躲避的人群中有人這麼低聲喊叫道,聲音中帶着不可遏止的恐懼。
青衫年輕人面如土色,忙一個箭步跑上前去,解開系在樹上的繩索,一邊解一邊不住跺腳怒罵不止。
解開繩索后,青衫年輕人二話不說,拉了曾平就跑,也不管他在後面能否跟得上。曾平腳下栓了繩子,又怎麼跑得快,幾次都差點被繩子絆倒,只得一個勁在後面叫道:“慢點,慢點!”
青衫年輕人帶着曾平,是一路往北走的,打算從北邊出城,這一會疾跑一陣,眼見那巍峨的城牆已經映入眼帘,北城門遙遙在望,而此刻城門還洞開着,沒有關閉!
青衫年輕人臉上大鬆了口氣,當即拉着曾平快步往城門口奔去。在城門的邊上,歪歪斜斜站着十數個披着簡陋皮甲,手持長戈的鄧邑城兵。這些城兵看到兩人走過來,也沒有怎麼在意,只是在曾平的身上多瞧了幾眼,因為曾平的那一番裝束,實在是有點古怪。
“剛才你們看到過去的人沒有,那是楚兵,而且是楚兵中的精銳,烏甲兵!”
“沒看到才是瞎了眼,這些楚兵在我國中橫行無忌,早就是家常便飯了,只是不知這次這些烏甲兵到我鄧邑來,又是為了什麼事?”
“誰知道呢,不過烏甲兵輕易不出動,一出動就是大事,這次只怕事情也不小,我等只管等着瞧吧!”
“但願城中不要被攪得雞飛狗跳……”
……
幾個城兵七嘴八舌的議論着,仍處在剛才那十幾個烏甲兵旋風般入城所帶來的震驚和疑惑當中。
趁着這個時機,那青衫年輕人拉着曾平有驚無險的出了城門。
出了城之後,青衫年輕人明顯大鬆了口氣,但也沒有放緩腳步,反而走得更加快了,而且也沒走大道,反而朝着偏僻荒涼小路一個勁疾跑。
兩個人剛剛出城沒過多久,似乎得到什麼訊息,那北城門口突然就騷動起來,呼喝聲四起,隨即就見到那厚重的城門緩緩關閉,弔橋也被拉了起來,一隊隊城兵從城樓旁邊的兵營中如潮水般開出,開始在城中展開搜捕。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曾平跟着那青衫年輕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城外荒野中趕路,也不知走了多久,但覺得四處越加的荒涼僻靜。
打量着四周的情形,曾平心中已經開始琢磨: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正當他就要有所動作之時,前面的青衫年輕人突然就在道旁的一株老樹邊停了下來,手攙扶着樹榦,一屁股就坐倒了下去,逕自呼呼喘了幾口氣,然後瞥了身後的曾平一眼,道:“我們先在這裏歇息一會。”
跑了這一陣,雖然曾平也有些累了,但看到對方那疲憊之狀不似假裝,心中就一動,暗道若是出其不意一拳把這人打昏,然後再溜之大吉,豈不是甚好。
正在這琢磨着,這時就見到青衫年輕人從懷中掏出了剛才買的那包大餅,打開布包,從上面抓起一張,塞入嘴中就大嚼起來,一邊使勁大嚼,一邊又抓了一張給曾平遞了過來,道:“你肚子想必也餓了,來吃。”
曾平一天沒吃東西,正餓得慌呢,見他遞過來大餅,自然求之不得。
好,那就吃完你的大餅,然後把你打昏,然後我們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也別怪我,只能說算你倒霉,自己撞上來的!
曾平心裏暗自盤算着,當下也不客氣,伸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大餅,口中裝作感激的道謝了一番,然後就走到老樹底下的另外一邊坐下,開始對着大餅大口嚼了起來。
不管等下情形如何,吃飽了也正好有力氣跟對方周旋。
他在這裏心懷鬼胎,暗自盤算,卻渾然沒有注意到青衫年輕人在他接過大餅時,眼中那一抹一閃而過的譏笑。
“慢點吃,這裏還有,肯定讓你吃飽……”
青衫年輕人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手中的大餅全數遞給了曾平。曾平大喜,也沒注意到對方的異狀,抓過對方遞過來的大餅,送到口邊猛的又是一陣風捲殘雲,狼吞虎咽。
就當他在這裏大吃大嚼,渾然忘我之時,一道繩索如毒蛇般從后猛地竄出,從他身前劃過,隨之他感覺到身上陡然一緊,已然被這道繩索給牢牢的捆在了身後的樹榦上!
猝不及防之下被捆個正着的曾平大吃了一驚,也顧不得再吃大餅,猛然抬起頭來,就看到在稀微的星光映射下,站在對面的青衫年輕人的那張充滿猙獰兇惡的臉。
“你,你這是幹什麼……”
曾平大驚失色,吃吃的道,口中尚在嚼着的大餅屑粒紛紛掉落下來都不自知。
青衫年輕人一時也顧不得回答他,繼續用繩子繞着他周身來回捆了幾道,最後在樹後面死死打了一個死結,確定對方再無掙扎餘地之後,這才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