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破東風
荷蘭人當然會有他們的大明代理人,這個毫無疑問。
就如同佛郎機人同樣有他們的代理人,這些人在和他們的貿易當中獲利甚豐,甚至絕大部分身家都是依靠着這些番人的貿易而來,而在這些番人們需要他們為他們辦事的事情,這些人自然是義不容辭了。
不過,江晚並不想和這些所謂的代理人打交道,除了身份不對等以外,最大的原因還是這些代理人也僅僅是代理人而已,他們根本只是一個傳話筒,除了他們自己以外,做不了任何人的主。
至於荷蘭人有沒有人足夠權力的人在京城,這個江晚一點都不考慮,如果沒有,那就是你荷蘭人太拿自己當一回事了,現在被葡萄牙人打得頭破血流的時候,才想起大明帝國來,這已經不是傲慢,而是愚蠢了。
陳平辦事很快,第二天就領來了江晚要見的人,除了那個遞銀子的商人以外,真的赫然還有個紅頭髮的老頭。
令得江晚驚奇的是,這個紅頭髮的荷蘭老頭,居然還能流利地說一口大明話。
“德瑟神父在京城已經呆了好幾年了!”陳平笑呵呵的說道:“最近有人提到這個神父,四夷館倒是打算招攬他閑暇的時候,能傳授一些荷蘭言語,沒想到原來德瑟神父身後也是有根腳的,不簡單啊!”
“神父?”
江晚看着這個荷蘭老頭,除了他身上的那個袍子勉強和神職人員掛得上一點邊,這位神父可沒多少地方像個神父,不看相貌,單看他的面容的話,到時候和京城大大小小里的那些閑人差不多。
“這麼說來,你是在京城傳教的了,可是建有教堂,是我大明朝廷哪個衙門准許的?”
“稟侯爺,我並沒開辦教堂,自然也不需要朝廷的衙門允許!”德瑟神父的態度十分的謙卑:“我至少在京城裏收養了幾個孤兒,平素無事的時候,給你們說一些教義!”
“沒辦教堂啊!”江晚點了點頭,這才正常嘛,他還真不知道京城裏有了西洋人的教堂。
如果說是一個落魄的神父到京城裏,打算碰碰運氣,這就說得過去了,在大明帝國的首善之地,想要傳教哪裏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別的不說,錦衣衛可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呢,隨便一個“邪教妖人”的帽子,這神父就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來京中遊說在東夷建立撫慰使司的事情,是你主持的?”
江晚目光有些不善:“若是我說,在阿姆斯特丹我大明帝國打算建立一個撫慰使司,你覺得如何?”
“侯爺說笑了,荷蘭王國和教廷,都不可能允許大明帝國在荷蘭的領土上建立這個衙門的!”
德瑟搖搖頭:“荷蘭王國和大明帝國地位平等,自然不存在誰來撫慰誰的事情!”
“有意思!”江晚微微一笑,立刻就抓住了他邏輯上的漏洞:“你的意思,荷蘭王國不會允許大明帝國在他的領頭上建立撫慰使司,那麼,現在東夷島,也就是你們所謂的熱蘭遮省,卻是主動要求我大明在那裏建立撫慰使司,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其實在你們心裏,也從來沒有將熱蘭遮省當作你們自己的領土……”
“這……”德瑟神父頓時語塞,半晌,才尷尬地說道:“我只是代為傳遞熱蘭遮的統治者艾德里克閣下的意思,作為上帝在人間的僕人,這些事情原本我就不應該攙和的!”
“沒錯!”江晚哼了一聲:“你原本就不應該攙和這種事情,不過想來從東夷到京城路途遙遠,這位艾德里克閣下只怕想要派人來京城來,也是來不及的,哦,對了,應該是派不出來,這個時候,他的熱蘭遮省應該是被葡萄牙人圍得跟水桶一樣,還能支持多久,只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身邊一直看着他們說話的陳平,臉上露出了真正的愕然之色,也是對方找上門來,他才仔細的去了解一下荷蘭人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儘管對方語焉不詳,但是和佛郎機人那邊的消息一印證,多少他還是能猜測出一點的。
但是,他可沒想到,就連他這個鴻臚寺卿都才剛剛知道得不是太清楚的事情,眼前的這位鎮江侯爺卻是如話家常一樣的隨口而出,就好像千里之外的事情,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一樣。
這消息靈通的,可就有些可怕了!
“四海商行和他們兩方都有買賣來往!”江晚見到他神色,隨口解釋了一句。
陳平這才恍然,原來是這樣的,那荷蘭人還來找他幹嘛,直接來找江侯爺不就得了,這不坑人嗎,真他要是收了對方的銀子還不辦事的,或者說這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能辦得了的,那他的前程富貴,可不就砸在這荷蘭人手裏了。
想到這裏,他心裏頓時惱怒起來,狠狠的瞪了一眼在德瑟神父身邊的那個商人,在他看來,這個紅頭髮的番人倒是沒這麼可恨,而這個明明知道是什麼事情,還拿着銀子來坑自己的大明人,才是最可恨的。
要不要攛掇侯爺為難一下這傢伙?
他正在認真地思索着這個可能,就聽得江晚緩緩的開口了。
“你叫什麼名字,是從福建回來的,還是原本就在京城?”
“回侯爺的話,小人叫鄭艷傑,從福建到京城已經三個月多月了!”那個大明商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看來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在江晚面前倒是沒怎麼失態。
“荷蘭人的消息怎麼說!”江晚看了他一眼:“直說,別撒謊,我要知道真話很容易,不過,你若是想隱瞞的話,就得多吃些苦頭了!”
“是倫羅茲船長和小人聯繫的!”鄭艷傑額頭有些冒汗:“那是荷蘭人的一個船長,和小人偶爾認識了,後來合作過幾次,倒是結下了交情,這次他請小人幫這個忙,小人也是貪圖他給的錢財,不過小人現在知道錯了,還請侯爺給小人一個機會改過自新!”仟仟尛哾
“說重點!”江晚皺眉:“你覺得本侯很有閑暇在這裏聽你說如何和荷蘭人狼狽為奸的故事嗎?”
“小人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麼從東夷島傳到小人在福建的商行那邊的,不過,那個船長給了小人一封親筆信,許諾了一些好處,小人沒忍住貪戀……”
“蠢材!”陳平看到這傢伙夾雜不清,忍不住罵道:“侯爺是想知道福建那邊,荷蘭人和葡萄牙人打成什麼樣了?”
“啊!”這鄭艷傑瞪大眼睛抬起頭,一臉的不解:“侯爺不是知道葡萄牙人已經把荷蘭人圍了起來嗎,這無論是海面上,還是來福建做生意的荷蘭船,已經很久沒看到了!”
“行了!”
江晚見聽不到新的東西了,對着眼前的兩人擺擺手:“德瑟神父是吧,這個事情原本和你無關,但是你既然參與了進來,少不得回頭會有衙門來找你問話,你若是問心無愧,沒做對我大明不利的事情,你照實回答就是了,雖然你傳教的事情,可能有些不順,但是你只要不攙和這些和你身份不符的事情,我大明還是能包容你一個從遙遠的地方來的客人的!”
“前提當然是你得做個規規矩矩的客人!”
“多謝侯爺提醒,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至於你!”江晚指指這鄭艷傑:“你的事情可不就小了,往小了說,是賄賂朝廷命官,企圖妄議朝政,往大了說,吃裏扒外里通外藩這個罪名是跑不掉的!”
那鄭艷傑本來因為江晚一直態度都很溫和,並沒感到什麼危機,此刻聽到這話,臉頓時就白了。
這分分鐘殺頭抄家的罪名,在這位侯爺嘴裏說出來怎麼好像吃飯喝茶一樣簡單,也是,抄得是人家的家,殺的是人家的頭,他自然輕輕鬆鬆了。
可鄭艷傑可是一點都輕鬆不起來了。
雙膝一軟,他啪噠一下就跪下來:“侯爺明鑒,小人是冤枉的啊,小人一直是本本分分的商人,這次這個事情,也只是受了荷蘭人的蠱惑,找到這位德瑟神父,主意是他出的啊!”
見到他這一副模樣,陳平心裏大快,這種傢伙,就該狠狠的整治一下,叫你坑我!
“送德瑟神父回去,順便知會一下神父所在的錦衣衛千戶所!”江晚對着身邊的吩咐道:“將今日之事,和當地的錦衣衛千戶所說一下,他們知道該怎麼做的!”
等到德瑟神父離開,江晚看着跪在眼前的傢伙:“你想死還是想活?”
“想活!”鄭艷傑點頭如搗蒜。
“鴻臚寺四夷館,最近在找一些會番話的教習,你既然和荷蘭人走得那麼近,找點這樣的人來不難吧?”
“不難不難!”鄭艷傑滿口答應。
“你的家財,拿出一半來!”江晚冷冷的看着他:“這些年靠着荷蘭人發財,拿出一半家財保平安,想來剩下的,也是遠遠夠你一家老小過日子的,這些銀錢,找個名頭你用在鴻臚寺,具體怎麼用,你和陳大人商量,不過,我說一半,就是一半,少一兩銀子都不行,四海商行會派帳房去你那裏,好好的幫你清算一番家產的!”
“多謝侯爺!”陳平大喜,居然還有這種好事。
“這樣的話,小人這次辦的錯事,朝廷就不追究了嗎?”鄭艷傑滿口答應,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想什麼好事呢!”
江晚哼了一聲:“拿點錢財就免了死罪,你以為你是誰,能不能沒有事情,還得看你接下來做的怎麼樣,荷蘭人和葡萄牙人之間的事情,朝廷遲早是要介入的,到那個時候,你若是能戴罪立下功勞,那才是沒事!”
“現在,滾出去吧,自然有人會去找你的!”江晚冷冷的說道,若不是這傢伙在對付荷蘭人的時候還可能用上,他連和對方說這一番話的興趣都沒有。
鄭艷傑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陳平這才有些好奇的看着江晚:“朝廷遲早會介入這兩幫番人的爭鬥?”
“沒錯!”江晚點了點頭:“此事陛下早就知道了,並且和我談過此事,這兩幫人在我大明地頭上打來打去,給我大明打過招呼了嗎?陛下很不高興!”
“啊?”陳平臉色變幻,決定出去之後,就找門路找人,死死的叮囑這鄭艷傑,這死東西,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閃失,陛下都知道的事情,他居然坑自己,那是想送自己一家老小去菜市口嗎?
“哪怕那破地方,是我大明看不上的,但是,那也是我大明的地方!”江晚淡淡的說道:“所以,朝廷的介入是必然的,只不過,時機還沒到而已!”
陳平沒敢問什麼時候才是時機到了,而是稍微沉吟了一下:“……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鴻臚寺去做的嗎?”
江晚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這要你鴻臚寺做的事情,可就多了,不過,第一件事情,還是麻煩陳大人就這個事情,給朝廷上個摺子吧,若是沒有陳大人的這個摺子,朝廷一直都被蒙蔽的啊!”
“這個好說,我回去就去辦……”陳平猶豫了一下:“下官的摺子上,要不要提侯爺的名字,若不是侯爺高瞻遠矚,誰會關注到居然有番人在蠶食我大明的領土呢?”
“當然要提,必須要提!”江晚狠狠的說道:“若是你這摺子上不提本侯爺,那麼,本侯爺又怎麼介入此事,而只有本侯爺介入此事,朝廷才會沒有後顧之憂!”
他輕輕的拍了拍陳平的肩膀:“如今朝廷百廢待興,要的事情很多,而番人們一向又狂妄的很,若是因為他們桀驁,害得陛下震怒,要出兵教訓他們的話,那得耗費朝廷多少的錢糧,咱們這些做臣子的,得時刻為朝廷着想,為陛下着想,這才是為官之道啊!”
他話鋒一轉:“但是我海外鎮撫司就不同了,咱們向來都是自籌糧餉為朝廷排憂解難的,當然,有一件事別人我不告訴他,但是對陳大人你,我不妨可以透露一二!”
陳平瞪大眼睛,聚精會神的聽着江晚的話。
“朝廷的其他兵馬打仗,是耗費錢糧,越打越虧的,但是本侯的海外鎮撫司,從來不打不賺錢的仗!”
他微微一笑:“荷蘭人也好,葡萄牙人也好,遇見了本侯爺,就算他們是一隻蛤蟆,本侯爺也得將他們攥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