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塵歸塵（二合一）
雲海市，一片深山老林。
此地看似杳無人煙，連鳥獸的蹤跡都不顯，可倏然，兩道靚麗的女子身影，抬手掀開擋路的茂密枝葉，順着一條踩踏出來的曲折小徑，結伴走出。
“嘿嘿，總算通過試煉任務了……”
一串有些稚嫩的女聲響起，帶這些許如釋重負，“躋身孟婆，這下，咱們姐妹倆再也不用擔心，將來世界大變時，沒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啦！”
“還不能放鬆啊。”
她同伴的語氣倒是很平靜，有些潑冷水道，“我們考取的孟婆，雖然不用在第一線戰鬥，可即使傳遞情報或者擔當嚮導，也難免進入危險的地方，你要是以為現在就可以安枕無憂，以後肯定會失望的。”
“以後的事，以後再煩惱唄！”
年齡小些的女子很樂觀，不過她也不想在這件事上，與好閨蜜爭論下去，於是轉移話題道，“說起來，那個白雪路真是不要命呀！選擇戰鬥類的孟婆不說，還非要一步到位，想在‘奈何橋’里直接轉正——”
“她傻不傻？”
“在外界慢慢磨礪的話，有閻王和城皇兩大體系戰鬥人員在，晉陞多順利，何必急於一時，冒生命危險，跟那些又兇悍、又難纏的‘人形陰靈’死磕呢？”
聞言，她的同伴並贊同，還略帶欽佩道：“不能這麼說，白雪路的實力很強，的確有資本去挑戰更高的位置。”
“只是……”
聲音較為冷靜的女子，略一猶豫，才補充道，“咱們那位孟婆主管，好像跟左禾大人有些過節，而白雪路又是左禾大人親自帶來的，所以主管專挑那些風險最高的任務交給白雪路，而她也不爭不挑，否則，以她的實力，做正常的轉正任務，早該通過——”
簌簌。
一陣枝葉顫動的聲響，打斷女子的話語。
她們心生警覺，齊齊抬頭往某處一看，旋即心頭一驚。
有人正往這走！
不多時，在她們戒備的視線中，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男子現身。
“兩位，在下並非有意偷聽…”
男子溫和地開口道，“不過此地寂靜，而我的聽覺比常人厲害些，所以有關你們的對話，不小心都聽到了。而剛剛你們所說的白雪路之事，能否詳細告知？”
“你是誰？跟白雪路什麼關係？”
兩位孟婆並未放鬆，年輕較小的躲在另一位背後，但總的來說，兩人都作出戰鬥的架勢，嚴陣以待。
“呃，我是她學長。”
這男子，自然就是林辰。
通過第一次的隨機傳送，他對傳送陣的傳送方位和距離都瞭然於心。
可他來之前，發了一些訊息，向白雪路詢問她的所在之處，卻並未得到任何回應。
無奈之下，他只得循着當初本體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暫且傳送到這片深山老林。
許是白雪路身處的地方比較特殊，因此他對印記的感知有些模湖，一時間，竟找不到孟婆試煉地、也就是‘奈何橋’的所在之處。
於是他只得放開神識，一片一片地搜查，由此才聽到二女的對話，並迅速趕來。
眼前的兩位女子，身材相彷，年齡較小的那位面貌清純些，從她滴熘熘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此女沒經過社會的敲打，還保留着少女的頑皮狡黠；
年齡稍大的個頭也高，相貌質樸，板着一張臉，與左禾的氣質有些相似，只是她顯然也是剛走出學院，儘管裝作強硬地擋在前方，但攥得緊緊的、指尖嵌進手心裏的舉動，
暴露了她的不安和緊張。
聽兩女方才所說，她們與師妹的關係不深，可總歸心向著師妹。
因此林辰也不好用搜魂或蠱惑的手段，強行從她們身上索取自己想要的情報。
眼見二人戒備滿滿，林辰暗中使用一門秘術，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容易令人心生好感，隨即輕笑一聲，接着道：
“說起來，我跟左禾也打過不少交道，還受過你們孟婆組織的幫助，所以你們無需擔心，我特地來到此地，只是想接我那個笨學妹回家。”
聽聞這番話語，兩女對視一眼，眼神短暫交流。
旋即，她們略微放鬆，年長的女子開口道，“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白雪路是你學妹嗎？我們剛剛討論的內容不算。”
林辰立刻笑道：“她掌握的是冰元素，左禾的能力是控水。”
“還真是……”
一聽這，她們的肩膀總算不再緊繃，徹底放鬆下來，“關於白雪路的事情，我們知道的也不多，只能告訴你，她太拚命了，彷彿不怕死一樣，我雖然不知道她為何如此想成為孟婆，但可以斷言，她的意志很堅定，在沒有通過考驗之前，恐怕不會輕易跟你回去。”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林辰眉頭一蹙，但很快恢復如常，接着道，“二位能否指點一下，告訴我奈何橋的入口在何處。”
再找找他肯定找得到，不過太浪費時間了，終歸不妥。
“這……”
猶豫一陣，還不等冷麵女子作答，她身後的同伴忽然插話道，“我們可以為你指路，甚至能帶你過去，但抵達的時候，我們會通知裏面的管事。”
這少女也算機靈。
她怕自己二人擅自暴露試煉地點擔責，又擔心不說會惹其林辰的不快，索性直接將他帶過去，屆時只要率先通知，無論發生什麼，她們也有話可說。
“就是那位針對我學妹的孟婆主管么…”
林辰雙眼一眯，意味深長道。
“額…”
冷麵女子的表情略顯尷尬，背後議論上司被人聽到，還偏偏是跟當事人有關。
“兩位，麻煩帶路。”
不過林辰並沒有追究的意思。
二女略鬆口氣，隨後一前一後地帶頭走去。
不多時，在她們的帶領下，林辰來到一處溪水汩汩流動的山澗內。
邁過溪流，穿過藤蔓編織的翠綠門帘，是一處清幽的山谷。
“主管大人，有客人來啦！”
剛一進入此處，二女就迅速遠離林辰，較小的那位嚷嚷道。
看起來，她們應該是想與林辰脫開干係。
林辰也不介意，因為他對於白雪路身上的印記感知清晰許多，此時正全力搜查。
“你們不是離開了嗎，在這大呼小叫什麼？”
很快，一個齊耳短髮的女子出現，並立刻發現林辰，當即呵斥道：“你是哪個單位的獵冥者，這麼不懂規矩，一個男的也敢來我們孟婆的地盤？！”
“就是你，欺負我家白雪路？”
林辰眸光微冷。
此言一出，短髮女子臉上掠過一絲厲色，質問道：“你是白雪路的什麼人？我們孟婆內部的事，與你何干？”
“哼！”
若好言相對，林辰就是最好相處的一類人；
可要是胡攪蠻纏、傲慢霸道，那他的脾氣可就沒那麼溫和了！
他抬起右掌，正欲凝聚手印，教訓女子一番，但下一秒，他神情一變，也顧不得替師妹報仇，身形一陣模湖，朝山谷內部疾奔而去。
“你敢！”
短髮女子見狀大怒，但林辰的速度極快，她根本無法阻攔。
於是她轉而狠狠瞪了兩女一眼，呵斥道：“敢帶外人來這，等會再跟你們算賬！”
說罷，她急沖沖追上去。
“……”
二女盡皆浮現一絲苦笑，沉默以對。
她們也沒想到，白雪路的這位學長一路上都很平和，可一到這，就像變了一個人。
這下可好，前腳取得孟婆資格，後腳就得罪頂頭上司，還偏偏是心胸狹隘的這位，說不得以後會被穿多少小鞋呢！
…
“好奇異的地方，與「地獄」相似，但卻有着一定程度的演化之力，靈性十足…”
林辰穿過山谷后，恍然發覺，自己來到一條綿長無際、寬闊無邊的‘橋樑’上。
說是一座橋，實則這上面到處都是高逾數十米的破舊樓房，放眼望去，這裏宛如一座城市的廢墟舊土，坐落在這片拱形的土地上。
而在這片土地、抑或說這座橋下，無聲地流淌着漆黑如墨的河水。
林辰奔馳前行的途中，以神識查探，卻發現堪堪僅能沒入半寸，且一無所獲，於是不再浪費氣力，轉而以大化萬千之術，擴充神識覆蓋範圍，將整座奈何橋盡收眼底。
由此他才發現，伴隨着自己的前行，沿途的城市房屋逐漸腐朽，入口處只是牆皮脫落，走着走着，局部坍塌，到中途的時候，就崩塌得不成人形、只是廢墟了。
再之後，城市的殘骸之上，長出苔蘚般的粘稠灰黑塊狀物。
越是深入，這些塊狀物的面積就越大，甚至有一些已然長出手腳，陰慘慘地朝林辰飄來。
“別擋路！”
林辰之所以一路疾行，蓋因為，他發現白雪路有危險。
因此面對這些怪物的圍堵，他絲毫與之糾纏的心思都沒有，直接喚出鎖鏈，將它們紛紛抽打得粉碎骨。
隨後，它們的屍骸碎塊在地面蠕動，似是想匯聚再生。
但鎖鏈曾經的作用，可是用來鎮封冥王的，即便沾染其上的一絲氣息，這些不成氣候的怪物，也根本無法阻擋那些侵蝕之力。
很快，它們就變得硬邦邦，躺在地上好似被烈陽曬死的蚯引，不再動彈。
速度慢上許多的短髮女子途經此處，心頭頓時大驚，“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徹底殺死‘陰靈’，我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對手！”
遲疑片刻，她調轉方向，回頭趕往另一處。
心中則是冷酷道：“我這就去喚醒唐刀大人，有她在，即便你再強，也只能跪地求饒！”
…
嗤！
白雪路面無神采地拎着一把五尺冰劍，將十幾隻張牙舞爪撲來的人形陰靈盡數攔腰斬斷。
這些生命力頑強的陰靈想復原，但傷口處陡然爆發出恐怖的寒意，不多時，便將它們徹底冰封。
然而，這些陰靈，只能算作先鋒軍！
放眼一看，白雪路四周竟圍滿了人形陰靈，密密麻麻的，足有上百隻！
白雪路的劍招攻擊很凌厲，時不時還喚出冰錐、冰雨，消滅一片又一片的陰靈，更有堅冰護盾防禦，以免自己受傷。
但如此一來，她的消耗也很大，丹田內的靈氣，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
殺退一群陰靈后，白雪路表情麻木地從儲物袋內掏出一個瓷瓶。
看着這隻某人贈予的瓷瓶，她的雙眸微微一亮，然而很快就熄滅下去。
她倒了倒，滾出一粒玉白色的藥丸，但，也只有一粒。
“到此為止了么……”
白雪路吞服下丹藥，感受縈繞藥草香氣的藥力化開，一股暖流潺潺在丹田。
她機械地揮動法器，看着一隻又一隻陰靈葬身在自己的劍下，臉上的表情，就彷彿那一坨坨冰塊，沒有一絲溫度。
她不想這樣的。
起初，她還懷抱着好好活下去的念頭，懷抱着師兄不可能輕易隕落的希望，在這座奈何橋上的城市廢墟上，廝殺鬥法。
後來她發現，激烈的戰鬥可以讓自己暫時忘卻某道身影，於是毅然決然地選擇繼續深入。
而伴隨着一場場的戰鬥，在這座詭異的城市中，不知不覺間，白雪路感覺自己的思想越來越消極。
一旦閑下來，她就忍不住回想上一世，在林辰離開后，她不斷忐忑地打聽其下落：
得知他遭遇圍堵，便心如煎熬，得知他逃過一劫，又歡呼雀躍，然而最終，元嬰老祖出世，那位想法奇特、總能驚艷到她的師兄，就此銷聲匿跡。
一開始，她還勸解自己，沒有消息，或許就是最大的好消息，林師兄或許另有機遇，能夠逃過一劫。
但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轉眼十年過去了，仍杳無音訊。
林師兄死了。
十年裏，她猶如死灰般的心裏，好像只剩一張沒燒完的紙屑，上面只寫着這五個字。
曾經，她本以為自己不是痴情人，理應一心向道，順便在修行路上，多賺點錢財，買點喜歡的衣服，打扮得美美的，快快樂樂過完一生。
可她畢竟遇到他了，只是上天殘忍地將他們分開。
而這一世能夠重逢，白雪路激動不已，有了許多盤算，她多想完成往日未盡的遺憾吶！
可……
又……
唉。
心中重重一嘆，白雪路略一分神，手中的冰劍法器沒握緊，啪嗒一聲，被擊落在地。
“那是師兄送給我的……”
白雪路如是想道，由此，她甚至顧不上防守，傻獃獃地伸手撿去。
失去了法術阻擋的陰靈們，頓時化作一股黑色浪潮，鋪天蓋地地朝她席捲砸來。
“算了，就這樣死去吧……”
白雪路抱住劍，閉上雙眼，放棄抵抗，“或許化作冥靈后，我還能與師兄再度相會……”
然而，預料中的撕咬和侵蝕並未發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記熟悉得、險些讓她落淚的手刀。
“喂！”
緊隨其後，一道略有不滿的聲音響起，“如果我沒來的話，你是不是打算就這麼一命嗚呼，然後讓我幫你處理後事？”
“蠢師妹！你忘記我們之前的約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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