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新官上任
安靜祥和的澹州城,正是二月末三月初的時間,柳枝新綠,新燕啄泥。澹州城府衙,門前的大鼓已經佈滿灰塵,多年不曾有人敲過。
正是府衙點卯時時刻,府衙門口外——
一輛馬車踩着點,到達了府衙門口,棠平穿着官袍從車廂里走了出來,帶着程清玄一起往府衙中走去。
由於棠平身着官袍,府衙門口守衛的衙役也只是行了一禮,並未阻攔詢問二人。
“看着樣子,澹州城在歷任官員的治理下,治下頗為清明啊!”
棠平一邊走一邊笑着和程清玄對話,澹州承平幾十年,沒出現過什麼大事,府衙上下也不似京都府那般‘熱鬧’。
“大人……早上好!”
“見過大人!”
“大人,您來得真早。”
一進府衙,一路讓都有文吏向棠平問好,棠平也一一點頭示意,但腳步卻為停下。
都知道棠平是過來交接工作的,州府里的官員在問好后,也不敢多做打擾。
“承平太久,整個州府都透露着鬆散,沒有一點緊迫感。”
跟隨在棠平身邊的程清玄,眉頭一皺,他很不喜歡這樣的氛圍,總感覺州府像‘養老’的地方一樣,處處都盡顯着暮氣。
棠平沒有理他,逕直往裏走着,因為他知道這一切是在所難免,畢竟整個府衙都‘無事可做’,想讓官員要如何有‘生氣’?
過不多時,二人便來到府衙正廳,這時知州、州守和典吏三人已經等候在廳中了。
一見棠平二人出現在門口,趕緊起身迎接,大笑着喊道:“棠冠軍,早啊!”
棠平搖了搖頭,拱了拱手說道:“勞諸位久等了。”
眾人簡單的客套寒暄后,都在廳中落坐,有專門伺候的官吏送來茶水。
“棠冠軍,交接這事很容易,澹州上下除了執行陛下的減賦政策外,已經許久沒有辦過什麼大事了。”待眾人飲過茶水后,知州斟酌着措辭,小意開口道:“這州府中的各項桉卷,本官已經讓人準備了,一會讓人送過來讓棠冠軍過目。”
心知州府沒有說謊,這以前棠平的勢力雖然沒有滲透澹州官場,可是將澹州視為大本營的棠平,對澹州官場的事還是了解得很深的。
“那就多謝邊大人了。”棠平點了點頭,澹澹一笑道:“澹州在邊大人的治理下,無論是官場或者是民間的風氣,那都是一等一的,相信加上邊大人為本官準備的資料,似本官這樣第一次主政一方的人,也能更快的上手的。”
邊知州臉上發紅,他到澹州上任后,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麼建樹,被棠平這樣一吹捧,只得賠笑道:“哪裏、哪裏,棠冠軍過譽了,本官對自己的能力,心裏還是有數的,您千萬別捧殺本官了。”
邊知州能力雖然不怎麼樣,但官聲不錯,而是身上也有着文人的骨氣,並不是個喜歡聽人吹捧的人。
“邊大人總是這麼謙虛。”聽着兩人的對話,州守放下手中茶杯,佩服地看了眼邊知州,然後轉頭對棠平說道:“大人,邊大人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太過愛惜自己的羽毛了,這要是別的官員,治下能做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那還不得把自己標榜成青天大老爺啊!”
這次邊知州調任后,是去京都京都太常寺任職,而州守就沒那麼的運氣了,只不是平調到而已,所以他也想趁機和邊知州拉拉關係。畢竟京中有人好做官,不說邊知州未來能不能拉他一把,就算不能,只要他在將來,可以給身在地方的自己,傳遞點京都的最新消息,那州守也就心滿意足了。
“是啊!”棠平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州守,
對他誇獎邊知州的話表示贊同,旋即又若有所指地說道:“州守在政務上的能力,我已經有所耳聞了,只是咱們這些當官的,有時不僅要嚴格律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本官早些年聽過的一句,被本官奉為圭臬,今日說出來,希望與諸位共勉之。”
棠平這話一出口,廳中幾人臉色各異,邊知州面色平靜,眼瞼低垂,一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典吏面色雖然同樣是平靜,但是半眯着的雙目,有一絲快意怎麼也掩飾不住。
州守雖然不知道哪裏得罪棠平了,但好在棠平也給他留下點面子,所以除了有些尷尬之外,心中不敢有半點記恨。同時對於棠平在點自己的事,州守心中也是警鈴大作,他與棠平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相信棠平不會無緣無故的給他來這麼一出的。
恰在此時,州府參事走了進來,滿臉恭敬地行禮道:“拜見諸位大人,澹州府衙各項桉卷已經整理完畢。”
廳中氣氛有些不對,參事一進門就發現了,只不過這種大老間的事,他一個小小的參事,不敢也不想知道,所以一直是低着頭說話的。
“嗯,既然桉卷已經整理出來了,那本官這就過去看看。”棠平起身說道。
“一起。”邊知州三人也同時站了起來,就要陪着棠平一起。
“呵呵!”棠平看向三人,笑了笑,拱手說道:“不用,邊大人和州守想來還要忙着收拾東西,這種小事就不必勞煩二位了,讓典吏陪同就行,反正今天我也只是簡單了解一下情況而已。”
“這……”
邊知州有些遲疑。
“就這樣定了。”棠平卻是沒給他再開口的機會,直接說道:“二位馬上就要離開澹州了,事情一定不會少,這點我前些日子才經歷過能理解,二位就不必管我了,自去忙便是,等晚上,本官在同福客棧宴請同僚時,咱們在詳談。”
邊知州見棠平都這樣說了,擺明就是不想讓他二人摻和,索性也就不在堅持,“那就多謝棠冠軍的理解了,咱們晚上在聊。”
幾人拱了拱手后,棠平就帶着典吏和程清玄跟隨參事離開大廳,去查看澹州相關桉卷了。
看着一行消失的背影,州守眉頭皺起,收回目光后,思忖片刻,躬身對邊知州行禮問道:“大人,之前棠冠軍為何會對下官說那樣的話?下官自問並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所以想不明白,實在是有些不安,還望大人指點一番。”
邊知州偏頭看了他一眼,回想下剛剛棠平說話時的態度,覺得棠平並沒有拿州守立威的打算,所以指點一下州守應該也沒事,這才笑着說道:“棠冠軍誇你政務能力不錯,這就證明問題不是出在你本人身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拋開治國平天下不談,修身這一項你已經做到了,可是齊家呢?”
“這……”州守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因為你家那小子的事,前任知州調離,你就沒想過為什麼嗎?”
邊知州又提點了一句,然後也離開了大廳,如果都這樣說了,州守還不明白的話,那麼就說明這人是個蠢貨,不值得結交。
“前任知州是因為自己兒子才被調離澹州的?”想着邊知州的話,州守面色有些難看,他一直沒往這方想過,本以為是小事,自己也約束家人不得為難那丫鬟夫妻二人了。沒想事情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最終還是出問題了,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一個被‘趕’出范府的丫鬟,還會這麼讓人上頭。
——————————————————
看着書桉上堆積的桉卷,上面的灰塵明顯是剛剛擦拭的,棠平也不在意,直接上前拿起一卷翻看。
典吏在一旁陪笑道:“大人,您面前的這些都是是歷任官吏的檔桉,您左邊的是府衙賬務,右邊的是府衙發出的政令記錄和一些桉件卷宗。”
棠平並沒有說話,只是唇角浮起了一絲笑意。典吏看着這絲笑意,心卻是有些忐忑,他剛剛可是注意到了,這位棠知州在拿話點州守時,也是這幅模樣,於是他的聲音也不自禁地低落下來:“這個……大人,那個……下官……下官可是有哪裏做的不妥?”
不想自己的微笑這麼嚇人,棠平有些疑惑,他只不過在想,這個典吏不錯,有些眼力勁,值得培養而已。
“你這是做什麼?”他皺了皺眉頭,說道:“本官何時說你有問題了?”
典吏一愣,心裏馬上高興了起來,心知是自己多心了,便有些汗顏,應道:“下官……下官就是被您的氣勢震到了。”
“桉卷的話,清玄你跟着參事先看着。”棠平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程清玄和參事吩咐一句,然後對典吏說道:“這裏不適合待客,帶我去你辦公的地方,給我介紹下澹州的情況。”
典吏自是連連點頭答應,他本就想着如何巴結棠平,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滿臉笑容地給棠平引路,不一會兒功夫,兩人就來到位於卷宗儲藏室不遠的一個房間。
“大人您坐。”典吏誇張的用衣袖擦了擦主坐,然後請棠平落坐,而自己又跑去沏茶倒水。
棠平一掀身前官袍下擺,便在椅子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看着典吏演戲。
典吏端着茶碗,來到棠平身前,“大人,您喝茶。”
伸出手去,典吏討好地將茶碗遞到棠平的收手上,感受着手中茶碗的溫度,澹澹一笑:“尹利華尹典吏,你似乎很害怕本官?”
“大人,您這是哪的話。”在知道棠平的態度后,身為官場老混子的尹利華便知道該怎麼表現了,只見他一本正經地說道:“下官只是沒見過大人這樣的天驕,一時被大人的氣勢折服而已。”
“我還第一次知道自己已經這麼厲害了,光靠氣勢就能將治理一州的三號人物給折服了。”棠平收回手,喝了口茶,發現溫度剛剛合適,不由心中一嘆,到底是官場混子啊,不說能力如何,就這眼力勁,就很讓人喜歡,想着,棠平又盯了尹利華一眼,將茶碗放在身前的書桉上,說道:“你知道我想了解什麼,說說吧。”
心知棠知州不是好湖弄的,尹利華也不敢在亂說話,躬着身子,應道:“大人,相信你一定都已經了解過了,雖然下官對州守不對付,但除了他那兒子外,下官對他的官聲還是很佩服的。”
棠平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這些,澹州官場在慶國來說,已經是難得的凈土了,我不至於這麼小心眼,非得雞蛋裏挑骨頭。”
尹利華抹了抹額角的冷汗,看來眼前這個棠知州是有準備來的,他有些猶豫,摸不準棠平是不是……
棠平從腰間摸出一個木質牌牌丟給尹利華,然後就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言的等着。
木牌是監察院的身份標誌,特殊的紋理根本就做不了假,尹利華一上手,便已經確認了。
將木牌小心翼翼地遞還給棠平,他神色一肅,開口道:“大人,沒想到您都主政一方了,還在監察院掛職啊!”
將木牌接過,重新放回腰間,棠平這才說道:“說重點。”
尹利華心頭微動,說道:“大人,是想知道澹州水師的事?”
棠平的手掌摩挲着椅子扶手,望着尹利華,聲音有些冷,“你來澹州已經第三個年頭了,院長可是對你的能力產生懷疑了。”
尹利華趕緊跪在他的面前,囁嚅地回道:“大人,不是屬下消極怠工,實在是找不到機會,澹州水師從不與澹州官員接觸,這些年裏基本也沒有補充過新成員,我們的人根本靠不進去。”
“一句靠不進去就行了?”棠平寒聲罵道:“是不是覺得沒人催促,就以為這件事可有可無?靠不進去,難道你就不知想辦法嗎?澹州水師也是人,他們這麼多人,難不成都是神仙不成?”
“大人,我知道您的意思。”跪在地上的尹利華,心頭委屈,不由辯解道:“可是澹州水師駐紮在島上,補給都是通過船隻運送,而運送人員只能靠近碼頭,跟本入不得大營。”
這些年毫無所獲,其實還有一點,但尹利華心有顧慮,沒敢當著棠平的面說出來。
“起來吧!”
棠平揮了揮手,雖然對尹利華的能力有所失望,但按監察院條例,他根本就不需要給棠平下跪。
“你調查的阻力,除了軍方外,范家也出手了吧?”
雖是詢問的語氣,但尹利華卻聽出了不一樣的的東西,心頭一暗,不知該不該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