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新世界 (14)
離開他和虞淵曾經的家后,太啟去了一趟虞王陵。
在他最後的記憶中,那裏漫山遍野開遍了粉白色的小花,那是他在平行世界苦苦找虞淵幾百年卻無果后,在虞王陵灑下的思念的種子。
這些月見草就和他的思念一樣,在歲月的流逝中肆意生長。
然而當太啟來到虞王陵前時,看到的卻不再是大山一般厚厚的封土,而是一片平地上的遺址公園,導遊揮着小旗,拿着小蜜蜂對身後旅行團的大伯大媽們講解到:“虞王陵公園,是元正年間吳朝皇帝為祭祀上古帝王虞王所建,一千多年前,吳朝皇室上下巫蠱盛行,吳文王接連夭折愛子,後向虞王祈福發願,斬妖魔邪道,平定內亂後為虞王建王陵,這就是虞王陵的來歷。”
導遊正講解,突然聽到人群中的太啟問:“那虞伯侯呢?”
導遊一頭霧水:“虞伯侯是誰?”
太啟說:“虞伯侯自稱虞王後人,他身上有一把天子劍,虞伯侯正是用天子劍斬妖道平息巫蠱之亂,後來傳說,這個天子劍葬在了虞王陵中,虞王陵也是虞伯侯所建。”
太啟說得認真,但是細細聽來,卻能聽出他語氣的急切,他像是急迫地想像導遊求證什麼,以至於說得有些顛三倒四。
他身邊的大爺大媽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天子劍?小夥子,你是不是看多了?哪有什麼虞伯侯天子劍呀。”
“天子劍??我還辟邪劍呢。”
“什麼辟邪劍,只有辟邪劍譜!”
導遊這才看清人群中的太啟,他沒戴小紅帽,也沒掛着旅行牌,還混在旅行團中蹭講解,頓時有些不高興了。
“這位遊客,這是我們的旅行團講解,麻煩不要打擾哈。”
他招呼着大爺大媽們往前走,好心的大爺大媽們看太啟生得好看,又衣着單薄,關心地問道。
“小夥子,你怎麼穿這麼少啊?你冷不冷啊?”
“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我幫你找民警同志啊。”
“你吃了飯沒啊,我這有麵包。”
太啟有些懵:“不,我不冷。”
“謝謝,我也不需要進食。”
他再一次問大爺大媽們:“真的沒有虞伯侯嗎?那虞王呢?他是不是大巫白湖的後代,最後肉身封神,西渡崑崙?”
“什麼大巫?”
“封神是什麼?封神演義?這個我看過。”
“虞王不就是虞王嗎,哪裏封神了?”
大爺大媽們都勸:“小夥子,少沉迷網絡,你看看吧,把自己給看魔怔了,你這麼好看的小夥子,去談個戀愛,當個明星當個主持人不好嗎?”
“我……我結婚了啊。”
太啟茫然向虞王陵遺址公園的大門走去,門口在驗票,太啟沒有票,他便等到關門后,化作飛鳥飛進了虞王陵。
他在空無一人的景區落下。
冬末的虞王陵遺址公園一片蕭索,舉目望去,只能看到零星幾處建築和一些殘垣土包,幾輛遊覽車停在二次檢票處,唯一一點植物,是遊客中心旁幾顆光禿禿的樹。
在虞王陵遺址公園的簡介里寫道,虞王陵早已在戰爭和山火中被毀了大半,並在建國后組織了保護性挖掘,出土的資料和文物進一步佐證了元正年間的巫蠱之亂。
這裏沒有天子劍,也沒有虞淵為了保護他設下的天羅地網,這就是一座普通的王陵。
連他種下的月見草,也都沒有了。
太啟渾渾噩噩地離開了景區,他沿着街道走着,尋找着自己曾經在凡間世界留下的痕迹。
他走了一天,兩天,走回了離家裏最近的商圈,走到了常去的奶茶店外。
太啟抬頭看了一眼陌生的招牌,問身邊提着奶茶走出來的女孩。
“這家奶茶店不是叫甜果嗎?”
女孩說;“沒有啊,這家奶茶店開了好多年了,一直都叫小甜湯。”
太啟又問:“那有一家叫甜果的奶茶店嗎?”
女孩還以為太啟找錯了地方,她沒聽說過這家奶茶店,便拿出手機幫太啟查。
“沒有誒,我沒查到有一家叫甜果的奶茶店。”
“是嗎。”太啟低聲道,“謝謝了。”
太前行,他在一個小公園外遇到了擺攤算命的白乾坤,白乾坤說他是貴人,一定要給他算上一卦。
太啟在白乾坤的攤前停了下來,白乾坤今天一天還沒開張,見太啟衣着不凡,還以為是個大金主,連忙問道:“這位貴人要算什麼?摸骨還是問財?”
太啟盯着白乾坤面前破攤上的做舊古籍和塑料塗層羅盤,說;“你是白湖的後人,不要做些坑蒙拐騙的事情。”
白乾坤驚得掀起了裝瞎的圓眼鏡,露出一對鼓溜溜轉的招子:“你怎麼知道我是白湖的後人?”
太啟沒有回答,轉身就走了。
他去了百花鎮,看到藏狐煤球和一群小偏神們在山神廟門口玩你追我趕的遊戲,玩得不亦樂乎,這群小神仙們如今不缺香火不缺供奉,但也忘了他是誰。他在山神廟外看了他們一會兒,直到消失了,藏狐煤球才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它停了下來,大耳朵抖了抖,差點讓身後正抓他的儺太子撞到。
儺太子問:“你幹嘛停住!”
藏狐煤球盯着太啟消失的方向:“是不是有人在看着我們呀?”
儺太子說:“沒有啊。”
藏狐煤球忽然轉過身,爪子一把揪掉儺太子貼在後腦勺粘着的紙條,得意洋洋的說:“我贏了!”
“你耍賴!”儺太子氣呼呼地說道。
然後兩個小偏神又打了起來。
太啟還去了他曾短暫工作的國屬特別行動處,在門口看到接林啟蜇下班的趙天端,趙天端一身喬裝打扮,兩人幸福地牽着手,一起在居民區里買菜準備回家做飯。
太啟和他們打了照面,他們並沒有認出來,只是林啟蜇職業性的習慣,向太啟多看了幾眼。
這幾眼引發了趙天端的醋意,他特意換了一個位置,擋住了林啟蜇的視線。
林啟蜇說:“醋精。”
趙天端手扣在林啟蜇的腰部,耀武揚威地看着太啟:“我摟着我媳婦,怎麼啦?”
太啟沒有說話,只是落寞地離開了這裏。
他在凡間世界裏遊盪多日,終於被薛同找到了。
薛同帶着神侍請太啟回崑崙,切莫流連凡間,讓凡間煙火玷污了東君的神體。
太啟沒有回應,他默然地看着結界外陌生的街道,許久,才開口問道:“你們知道,我在凡間世界愛上了一個人嗎?”
薛同大驚:“什麼?”
“他不記得我了。”太啟低下頭,向結界外走去,“看來你們不記得他了,所有人也都不記得我了,只有我……只有我記得我和他的故事。”
“回去吧。”
太啟沒有回崑崙,他在這個凡間世界裏漫無目的地行走,像是要找一個答案,又或者早已經找到了一個答案。
——他是東君,他不屬於凡間世界,自然法則締結的凡間世界關係裏,永遠不會有他的名字。
他不存在於虞淵的記憶中,也不會出現在他的未來。
要顛覆自然法則嗎?
要將三界的法則重新掌握在自己手裏,在虞淵的腦海里灌輸自己的記憶,讓他回到自己的身邊嗎?
可這樣的虞淵,又和一個人偶有什麼差別呢?
太啟絕望了。
他幾乎賭上自己的神體,願意放棄自己的神格,可為什麼,為什麼虞淵連一丁點都不記得他了呢?
為什麼要讓體驗到了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又從他手裏奪走這一切呢?
太啟在路邊的座椅上坐下,看眼前行人匆匆,看萬家燈火點起又熄滅。
“喵——”
一聲尖利的貓叫傳來。
太啟回過頭去,一個黃色的影子從牆角邊一閃而過,接着,接着,又是一個黑灰色的影子閃過,然後,不遠處響起一聲高過一聲的貓叫聲。
這叫聲聽起來有耳熟,太啟起身,循着叫聲走到了垃圾桶邊。
只見一隻大狸花貓把一隻長毛橘貓逼近角落裏,衝著它哈氣嘶吼,長毛橘貓害怕地變成了飛機耳,卻緊緊地護住了嘴裏的一塊魚鰓。
太啟一眼就認出了這隻貓。
“麒麟?”
他走了過去,驅趕走要搶食的狸花貓,在麒麟面前半蹲了下來。
麒麟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他的毛亂糟糟的,身上到處都是大小的傷口,它已經流浪五年了,今年很有可能是它最後一個冬天——是的,自然法則里,流浪貓的生命就是這麼脆弱。
所以它緊緊地叼住嘴裏這塊有些腐臭的魚鰓,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太啟。
“麒麟。”太啟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麒麟,卻沒想到,麒麟也不認識他了。
他的手剛要觸碰到麒麟的腦袋,只聽麒麟嗷嗚一聲,狠狠一爪抓向了太啟的手。
鮮血從太啟的手背上流了下來,麒麟怔了一下,看起來對抓傷太啟這件事表現的有些害怕,它瑟縮在牆角里,雖然嘴裏還是死死叼住那塊魚鰓,看向太啟的眼神也變得不那麼兇狠。
“不要怕哦,麒麟,是我。”太啟用衣袖擦去手背上的血,再一次想去摸麒麟。
他先讓麒麟聞了聞他的手指,麒麟猶豫着不敢上前。
“我摸摸你好嗎?”
太啟試着去摸麒麟的小腦袋,麒麟的毛很臟很亂,像一團枯萎的雜草,他順着毛摸,聽到麒麟喉嚨口發出舒服的咕嚕咕嚕聲。
麒麟溫順地用小腦袋蹭着他的手心,這熟悉的觸感讓太啟心裏湧起一陣酸澀,他不顧麒麟身上的臟污,把它從地上抱起來。
麒麟小小地掙扎了一下,嘴裏的魚鰓掉在了地上,它想從太啟懷裏跳下去撿那塊魚鰓,太啟撓了撓它的腦袋:“乖乖哦,麒麟,我去給你買吃的。”
太啟抱着麒麟走進路邊的一家便利店,拿了一瓶水,又拿了一小袋貓糧和一塊雞胸肉。
店員熟練地刷了碼:“您好,一共十七塊三毛,需要袋子嗎?”
太啟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錢。
他這一瞬間的發愣讓店員察覺到什麼,店員拿過袋子,幫太啟把貓糧和雞胸肉以及水都裝了進去,遞給了太啟。
太啟抱歉地說:“我沒有錢。”
“不用收錢。”店員笑眯眯地對麒麟說,“小貓咪要好好吃飯哦。”
“謝謝。”太啟接過袋子,帶着麒麟走出了便利店外,擰開水讓麒麟喝水,然後把雞胸肉撕成一片一片,和貓糧一起倒在了袋子上。
麒麟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慢點吃,麒麟。”
麒麟低頭大快朵頤,太啟幫麒麟順了順身上的毛,發現摸一下,麒麟身上就劇烈地抖一下,太啟扒開麒麟背上雜亂的長毛,發現上面竟然有好幾道傷口,有的傷口都化膿了。
太啟頓時有些急了。
他站起來朝四周看了一眼,發現不遠處就有一家動物醫院,但他也知道,送麒麟去看病肯定需要錢。
怎麼辦呢?
等麒麟吃完,太啟又一次抱起了他。
就在這時,太啟突然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
他只躊躇了片刻,便下定決心,抱着麒麟向路人打聽到一家能用戒指還錢的典當行,走了進去。
典當行是一位中年夫妻在經營,太啟走過去,把戒指取下來,放在了櫃枱上。
“這個戒指可以換多少錢?”
“□□有嗎?”女老闆朝櫃枱上瞟了一眼,然後回頭繼續看電視。
太啟問;“□□是什麼?”
“網購的?”女老闆繼續磕着瓜子,眼睛都不抬一下,“那網購的記錄呢?”
太啟說;“這是別人送我的。”
女老闆說:“送你的,那盒子這些都沒有嗎?”
太啟並不懂這些典當的套路,坦白地回答道:“我拿到的時候就直接戴上了。”
女老闆問:“那我怎麼知道是真的假的呢?”
太啟不知道該回答了,就在這時,男老闆掀開帘子從門後走了出來。
“有客人來了?”
“嗯,拿了個什麼都沒有的戒指——誒,你幫我把杯子拿過來。”
女老闆看起來像是對這枚戒指絲毫不感興趣,男老闆卻起來看了一眼:“海瑞溫斯頓的啊——我看看。”
“別看了,這什麼也沒有,我們也不是專門搞珠寶鑒定的,誰知道是真的假的,何況這對戒只有一隻。”女老闆說,“我讓你給我拿杯子,你拿了沒有?”
男老闆對太啟客氣地說;“你等一下啊。”
他把杯子拿給了女老闆,又把這枚戒指拿起來,從櫃枱下面拿出一小套工具,仔仔細細地驗了一番,又掏出手機來對着官網海瑞溫斯頓找系列型號。
“看起來像是真的鉑金的,鑽石就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了——”
太啟說:“是真的,假的鑽石又不好看。”
男老闆對着戒指左看右看,一邊的女老闆一直招呼他做各種家務,他有些為難地說;“按理來說,沒□□沒盒子沒購買記錄,我們不能收的,不過你這確實是鉑金,要不,我一千二收了?”
男老闆準備在太啟拒絕時加三百,沒想到太啟卻答應了。
“好的。”
男老闆眼裏露出欣喜的目光,他打開付款碼:“你用什麼收款?我手機轉你。”
太啟怔了一下,好半天才理解過來,老闆是要通過手機把錢轉給他。他沒有手機,也不知道怎麼用手機收錢,這在以前是虞淵會為他做的事情,他甚至連這隻戒指到底值多少錢都不清楚。
他已經完全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了。
“我沒有手機。”太啟說。
沒手機?男老闆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太啟和太啟懷裏的麒麟。
“現金吧。”女老闆說,她也怕太啟反悔,從口袋裏摸出錢包,拿出一千二遞給太啟。
太啟接過來,抱着麒麟就離開了。
他全程都很冷漠,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這隻戒指能換多少錢,自己到底有沒有虧,老闆娘和老闆面面相覷,突然也不敢確定,自己這筆買賣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
太啟抱着麒麟去了寵物醫院,值夜班的醫生接待了他,幫麒麟處理了傷口,又開了些葯。
“流浪貓嗎?”醫生說,“救助流浪貓我們可以打折的。”
太啟搖搖頭,撫摸着麒麟因為疼痛而緊繃的身軀:“它不是流浪貓,它就是我的貓。”
最終,醫生還是按照流浪貓的價格給太啟打了折,太啟又在店裏買了一個貓包和幾袋貓糧,把麒麟裝了起來。
然而麒麟卻更喜歡躺在他的懷裏,把自己團成一個毛球球。
在冬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它終於有家了,
雖然這個家沒有房子,但它有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在這個寒冷的春夜裏,太啟抱着他小貓,終於在凡間世界擁有了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
他還是坐在習慣的長椅上,麒麟吃飽了,趴在太啟的膝蓋上滿足地洗完臉,幸福地窩在太啟的懷裏安然入眠,而太啟則茫然地看着街道的人來人往,抱着麒麟度過這個漫長的夜晚。
一台黑色的豪車行駛在城市的主幹道上。
虞淵靠在舒適的皮製座椅上看着車窗外,他的大腦在一天繁忙的工作后終於放鬆了下來,煩躁的情緒在漸漸釋放,他看路邊的樹,街上的燈,總覺得熟悉地可以脫口而出它們的位置和數量,而這年歲還要一年年的繼續,沿着同樣的路,看同樣的燈。
虞淵心裏突然升起一股疲憊的感覺。
“換條路吧。”虞淵對司機說,“找條車沒那麼多的。”
“好的,虞總。”
司機換了一條路,駛入了一片老舊的城區,這裏居住的多半是老年人,兩邊低矮的居民樓中,燈光已經熄了大半,只有路燈微弱的燈光,沿着狹窄的街道一一亮起,指引着過往的行人車輛。
司機將速度放慢了些,在這種街道開車,他一向是小心謹慎的,更何況,後座的虞總看起來也不像是要趕時間。
前面的人稍微多了些,一些小販在馬路邊上擺了攤,賣些夜宵和小商品,路邊還安置着些長椅,只是道路兩邊卻像是兩個世界,那邊擺攤的算得上熱鬧,而另外一邊,卻安靜地像是同這條街的居民一樣,陷入了深眠。
虞淵坐的位置,就是靠近安靜的這一邊,司機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發現虞淵依然在看窗外,心裏有些好奇。
他在看什麼呢?
司機又把車速放慢了下,這台豪車無聲地滑過,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了虞淵的視界,他沖司機說道;“停下。”
司機難得聽到虞淵這樣緊急的命令,這位虞總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他看到這邊並沒有禁停的標誌,便迅速把車停在了路邊。
虞淵打開車門下了車,朝車子的後方走過去。
太啟安靜地坐在長椅上,他還是穿着之前的風衣,風衣看起來很新,只是衣袖處多了一片血跡,他的懷裏還抱着一隻流浪貓,正在呼呼大睡。
虞淵問:“你受傷了嗎?”
太啟看了一眼衣袖,說:“沒有,不知道哪裏蹭的。”
虞淵又看向他懷裏的貓;“這是你的貓嗎?”
太啟伸手撓了撓麒麟的小腦袋,點點頭,說:“嗯,它叫麒麟。”
麒麟醒了,它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在太啟膝蓋上轉了半圈,蹲下來開始舔腿上的毛。
看得出來,它很信任太啟。
“麒麟嗎?真是個好名字。”虞淵彎下腰,也伸手摸了摸麒麟,麒麟一點也不認生,還舔了舔他的手指。
“你吃飯了嗎?晚上有地方休息嗎?”虞淵問道,他看到長椅的一邊還放着一個貓包,一瓶喝了小半瓶的水,還有幾袋貓糧,幾個罐頭,但是並沒有人的食物。
“我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睡眠。”太啟看着虞淵摸麒麟,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你不用問我,我什麼都不需要。\"
“那你的貓呢?”虞淵問,“它身上好像有傷口,需要帶去看醫生。”
太啟說:“我已經帶它看過醫生了,我還有七百多塊錢,可以給它買貓糧。”
虞淵的眉頭皺了皺。
之前他猜測,太啟身上應該是沒有錢的,否則不可能在這個季節還穿着這麼單薄的外套。他消失了這些天,還是穿着同樣的外套,那這七百多塊錢是哪裏來的?
他這麼漂亮,又這
么執着,看起來還笨,虞淵有些擔心了。
“你的錢是從哪裏來的?”
太啟抬頭看向虞淵,這是今天虞淵第一次和太啟對視,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是夜空一樣純凈,只是眼裏閃爍着眷戀和不舍。
“我把戒指當掉了。”
虞淵看向太啟的左手,修長的手指上,果然什麼都沒有了。
虞淵有些沉默。
他不知道太啟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去當掉這枚戒指的,但他知道,太啟應該下了很大的決心,承受了難以割捨的傷痛。
虞淵說:“這樣也好,就讓之前的都過去吧。”
“可我沒辦法讓這一切都過去啊。”太啟的聲音很輕柔,像是在給虞淵講一個長長的故事,“這個凡間世界,只有我記得那些人那些事了。一切都從頭開始了,虞王陵沒有了,林啟蜇不記得我了,白乾坤就是一個普通的騙子,煤球也不認識我了,我常去的奶茶根本就不存在,就連你和我說過的月見草,也都沒有了。”
“只有我記得這一切,如果我忘了,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太啟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我為什麼要讓這一切過去了呢?你現在是一個沒有任何記憶的凡人了,可我還記得啊。”
在脆弱的太啟面前,虞淵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像是一個剛戀愛的初中毛頭小子,手忙腳亂地哄着自己喜歡的人。
“不哭了好不好?我在聽。”
“你可以把一切告訴我,這樣世界上就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一切了。”
可是太啟卻拒絕了他所有的安慰。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這是自然法則下應該發生的一切,這是你的命運。”太啟說,“你會結婚,生子,和你的愛人一起白頭到老,進入輪迴。”
虞淵也不知道太啟為什麼會突然發散到命運這兩個字上,但他也只有順着太啟的話說。
“人都會這樣,就像是走程序一樣,出生,長大,結婚,生子,然後死亡。”
太啟低下頭。
虞淵聽到了他輕輕抽氣的聲音。
“月見草,是他告訴你的嗎?”
直覺告訴虞淵,他應該說出“不是”,太啟是真的很在意這件事。
但在太啟面前,虞淵沒有辦法掩飾,太啟純凈地就像是一面鏡子,可以照出所有他真實的想法和心事。
“嗯。”虞淵承認了。
太啟又問:“那你會和他結婚嗎?”
“應該吧。”虞淵沒有否認,就和他說的一樣,人生就是一個既定的程序,從出生到死亡早就被安排地明明白白。他已經三十五歲了,他需要有一個伴侶,也需要身邊有個人幫他擋住撲上來的鶯鶯燕燕。許瑞竹各方面都很合適,是目前最佳的選擇。就像是事業上選出一個最優方案一樣,許瑞竹就是他婚姻的最優方案。
然而這一刻,虞淵卻不這麼想了。
他心裏湧出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憐愛和欲/望,這洶湧的感情壓過了他的理智,這一刻時刻,太啟的身份根本就不重要了,就算太啟是對手派來的,虞淵也只會說一句:“對,是我輸了。”
虞淵對太啟伸出手,說:“跟我走吧,你想要在花園裏種銀杏樹,我給你種上,想要月見草,也會有的,還有你的小貓,我們可以一起養。”
太啟抬起頭:“你什麼都能給我嗎?”
虞淵說:“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
太啟說:“那你可以把你的領帶給我嗎?”
虞淵怔了一下,還是解開了領帶,折好后拿給了太啟。
“謝謝。”太啟接過了虞淵的領帶。
虞淵忽然覺得有些恍惚,他好像沉醉在了太啟的眼眸中,也不知道時間過了
多久。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氣喘吁吁的“虞總”,他才回過神來。
再定睛一看,發現長椅上空空如也,太啟已經走了。
虞淵心下一沉,問身邊的司機:“長椅上的人呢?”
“人?我剛過來的時候,沒看到有個人啊。”司機傻了。
“有,他長得很高,很美,抱着一隻黃色長毛的貓,穿着一件長風衣。”虞淵一邊說著,一邊急匆匆在附近找着,他甚至不知道太啟叫什麼名字,只有一遍遍的像路人詢問是否見過太啟。
“見過哦,天天晚上坐在路邊,抱着一隻貓,長得可俊了。”
“我也見過,我在這裏擺了幾天攤了,每天都見到他,但是奇怪,我從來沒看過他吃飯睡覺。”
“還有民警過來問過,他需不需要幫助,他都拒絕了。”
“對哦,真的沒看過他吃飯睡覺。”
“該不會是下凡的神仙嗎,看起來那麼高貴氣質那麼出塵,還不用吃飯不用睡覺,就是神仙吧。”
“哎喲,咱們不迷信這些啊,小夥子長得就是俊,怎麼就是神仙啦。”
附近的居民和攤販都曾看過太啟,對太啟的身份也議論紛紛,但是沒人知道太啟從哪裏來,又去了哪裏。
虞淵找到深夜,也沒能找到太啟。第二天,他又讓助理去附近打聽,晚上也去了那裏,但是太啟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幾天後,新一輪的八卦又在居民間傳開了,沒有人記得這個曾在深夜裏獨自擁抱回憶的美人。而虞淵的信息網也延伸到了娛樂圈,富豪圈,甚至對手那裏。
所有太啟可能會出現的地方,虞淵都讓人去打聽過了,然而卻一次次失望而歸。
夜晚,他躺在床上,一閉上眼,就能回憶起太啟那震懾人心的美貌和純凈的雙眸。
他真的是仙人下凡吧,虞淵心想,要如何怎麼找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