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新世界 (12)
“等很久了?”
虞淵走過人行橫道,在許瑞竹的身邊停了下來。
“沒有很久,今天師門開例會,導師多說了幾句,我擔心會遲到呢,還給你發了信息,誰知道竟然是我先到了。”許瑞竹歡快的語氣里藏着小小的抱怨,他有自己的小心機。
許瑞竹的家族半道中落,這幾年來,他頻繁被長輩帶到各種社交場合,企圖藉助婚姻來挽救家庭的頹勢。他曾遠遠見過虞淵幾面,在他眼裏,虞淵是天一般的存在,是絕對權力的象徵,是不可能和他的家族聯姻的。沒想到幾個月之前,情況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許瑞竹的家族竟然搭上了虞氏家族一對旁支夫妻,許瑞竹就這樣以相親的名義被“送”到了虞淵的身邊。
他們簡單見了兩次面,虞淵並沒有如許瑞竹家裏長輩所希望的那樣接受許瑞竹的投懷送抱,但相親也並沒有戛然而止。
後來許瑞竹猜,應該是因為他面對虞淵時,赤/裸的目的被完全壓制在了虞淵的威嚴之下。他稱呼虞淵為虞總和您,從來不會打擾虞淵的工作,更不會去觸碰虞淵的私人領地和生活。
他是個合適的結婚對象。
虞淵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然而在接下來的接觸中,許瑞竹的心態變了。
他對虞淵的仰望變成了愛慕,挽救家族的目的變成了獨佔這個男人的私心。在虞淵不太忙的時候,他們會一起吃飯,看電影。漸漸的,許瑞竹把對虞淵的稱呼從虞總變成了虞淵,他也不再說您,甚至會向虞淵主動提出今天去哪裏吃飯,看什麼電影之類的要求。
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對於虞淵而言,是三十多歲年紀必然經歷的成家立業的過程。對許瑞竹而言,則是美夢成真。
“哦,抱歉。”許瑞竹的小心機自然瞞不過虞淵,虞淵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下午太忙了,沒有看到這條消息。”
“沒關係。”許瑞竹說,“你可以把我的消息放在前面的位置,這樣有空的時候,一眼就可以看到了哦……要不,我教你?”
許瑞竹依偎過來,打算教虞淵如何置頂信息,他其實也有別的心思。他們相處兩個月了,除了周圍人對這段關係的默認,以及一周一次例行的見面和虞淵偶爾的接送,就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了,這讓他有些擔心。
虞淵身邊有太多美人了,自己在其中並不突出,他也不信虞淵這樣的上位者到三十多歲依然潔身自好,即便虞淵之前在他的試探中說過他很忙,沒有夜夜笙歌的興趣。
讓許瑞竹驚喜的是,虞淵沒有做出任何熄滅手機的動作,他順利的把自己的信息置頂,還看到了虞淵的手機界面上各行業巨頭好友的消息。
——他已經進入了虞淵的私人領域。
基於這個認定,在虞淵把手機放回大衣的口袋后,許瑞竹主動伸手,打算挽住虞淵的手。
就在這時,虞淵突然轉過身,向馬路對面看去,讓許瑞竹的手恰好落了個空。
“怎麼了?”許瑞竹問。
虞淵說:“總感覺有人在看着我。”
“哪裏?”許瑞竹也看過去,只見斑馬線上成雙成對的情侶走過,各自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根本不會注意到別人,“沒有啊。”
“看來是我直覺有誤。”虞淵回過身,對許瑞竹說,“走吧,雪下大了。”
今晚吃飯的地點是在商圈裏的一家高級餐廳里,這家高級餐廳一向以氣氛見長,音樂和環境都很棒,價格也是不菲。虞淵和許瑞竹的位置在這家餐廳視野最好的落地窗邊,向外能看到滿是情人節氛圍的商圈中心,餐桌周邊則環繞着大片玫瑰,保證了客人的私密性。
虞淵開了一支酒,許瑞竹喝了一點,在單寧香氣的
熏染中,也漸漸變得大膽了。
“你今天是開車來的嗎?”
“嗯,人流太多,車停在旁邊的商場了,吃完飯司機會過來。”虞淵見許瑞竹喜歡,又讓服務生給許瑞竹倒了點酒,讓他搭配剛剛上的鵝肝試試。
許瑞竹說;“那你等會兒要送我回去哦。”
虞淵說:“我已經向司機交代過了,等會兒先送你回去。”
許瑞竹抱着酒杯,像是想起什麼似得,拚命搖頭:“哦,不行不行,我喝了酒,我爸媽肯定會說我的,我千萬不能回去。”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那去哪裏好了?去找同學?今天他們肯定懶得搭理我,找我朋友?估計也不會理我,來之前還在說不想吃我的狗糧呢?去酒店——酒店今天也沒位置吧。”
虞淵手上熟練地切着食物:“你要是不想回家,隔壁就是萬代盛業旗下的酒店,我來安排。”
許瑞竹心裏剛一喜,又聽虞淵說;“也挺好,吃完飯可以直接讓酒店管家來接你,你有什麼要求直接和他們提,要是晚上還想出來,也可以讓酒店管家陪你出來。”
許瑞竹有些不死心:“那你呢?”
虞淵抬頭看了一眼許瑞竹,又低下頭去繼續處理食物:“今晚我還有工作。”
這麼明顯的暗示,許瑞竹不信虞淵聽不懂,可他就是郎心似鐵,毫不動搖。
怎麼會有這樣坐懷不亂的男人呢?
許瑞竹迷戀地看着眼前的虞淵,有些懷疑這個男人的世界裏是不是只有工作。
他撩過,暗示過,甚至在桌下用腳尖去碰虞淵的小腿。
虞淵終於動了一下。
許瑞竹看到他把刀叉放下來,蹙起眉,像是努力在回想什麼。
當然,在桌下,虞淵精準地避開了許瑞竹第二次撩撥。
“怎麼啦?”許瑞竹托着腮問道。
“沒什麼。”
虞淵也覺得剛剛的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自己心裏電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但他肯定,絕對不是餐桌下許瑞竹的那隻鞋。
那應該是一隻柔軟的、白色的、羊毛質地的——拖鞋?他甚至可以想像出被這隻羊毛拖鞋包裹的腳,瑩白圓潤的腳趾,完美的足弓,纖細的腳踝。它的主人應該是任性的,隨意的,不帶有任何目的的碰上他的西褲。
虞淵甚至有些心猿意馬起來,在許瑞竹連聲叫了兩次“虞淵”后,才回過神來,咳了一聲。
“這還是我第一次過情人節。”虞淵找了個話題,“感覺不錯,氣氛挺好。”
這個話題正好是許瑞竹想探究的,他藉著酒意問虞淵:“以前你沒有想過去戀愛嗎?”
虞淵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服務生剛好上了菜,虞淵讓服務生把空盤撤走,在間隙才隨口回了一句。
“覺得沒必要吧。”
許瑞竹看起來還想問,虞淵卻叫過餐廳經理,不多時,一束火紅的玫瑰和一個禮盒送到了許瑞竹的手裏。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許瑞竹再也無暇去問更多的問題,他看到虞淵空手而來,還以為虞淵什麼都不懂。
沒想到這個男人很懂嘛。
許瑞竹打開禮盒,看到裏面是一把跑車的鑰匙。
“我聽說你剛拿了駕照,有了車話會方便一點。”
這是一份昂貴的禮物,即使是在許瑞竹家裏生意還景氣的時候,家裏人也絕對不會如此闊綽送他這麼昂貴的禮物。
但是這種時候,表現出對這輛車的喜歡,自然比不上那束玫瑰了。
“我好喜歡玫瑰這種純粹的紅色。”
許瑞竹湊到玫瑰前嗅了嗅,問虞淵說:“你喜歡什麼花?”
“沒什麼特別
喜歡的。”虞淵隨口回道,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三個字並脫口而出,“月見草?”
許瑞竹愣住了:“月見草是什麼花?”
虞淵也怔了一下。
他顯然沒有對這三個字的印象,也想像不出來這種花,但他就像是自然的,本能的說出了這三個字。
“我查查。”許瑞竹表現地對這種花很有興趣,他拿出手機來查閱,發現這只是一種在路邊花壇里和野地里隨處可見的花,說不上美,但是一大片粉粉嫩嫩的看過去,倒是有些特別的味道。
“好可愛的小花。”許瑞竹挑了一張粉色的小花當做手機封面,還特意拿給虞淵看,“你喜歡的花,以後我們就在花園裏種一些吧,這種花很好活的。”
他還給虞淵念月見草的花語和種植方法:“月見草,在中性、微酸性或微鹼性土壤上都能生長,以排水良好、土質疏鬆的沙質壤土為好,春天種植,還可以入葯,它的花語是它的花語就是默默的愛和不羈的心,如果你收到了別人送你的月見草,就代表着這個人在默默地愛着你。”
念到花語時,許瑞竹瞄了一眼虞淵,問:“你是因為月見草的花語喜歡這種花嗎?我怎麼覺得你不像是這樣的男人,你會默默喜歡一個人嗎?”
“不會。”虞淵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回答卻是篤定的,“我會不惜一切手段追到他。”
“哼。”許瑞竹用玫瑰擋住了自己微紅的臉,“誰要你不惜一切手段。”
虞淵笑了笑,沒接話。
許瑞竹興緻很好,一直要喝酒,虞淵沒敢讓他多喝。吃完飯之後,虞淵便叫來隔壁的酒店管家,他讓許瑞竹叫了幾個朋友去酒店一起玩,又親自給許瑞竹的父母打了電話,說今天下了雪,許瑞竹在市區和朋友們住,明早可以看雪景。
即使虞淵在電話里一再表明許瑞竹是和朋友們一起過夜,許瑞竹的父母依然堅信自己兒子終於和虞淵有了飛速的發展,不過當事人不太願意說。
當夜,消息便傳遍了社交圈,虞淵第二天清早醒來時,接到了一堆問什麼時候公開什麼時候喝喜酒的消息。
虞淵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尤其是家裏的大長輩雲婆婆打電話來問虞淵什麼時候把許瑞竹帶回家,更是覺得無語。
雲婆婆問:“昨天應該和小許度過一個浪漫的情人節了吧?”
虞淵說;“您先打住,我先聲明一下,昨天我和許瑞竹吃完飯後就回家了,加班到半夜三點才睡。”
“加班?”雲婆婆驚道,“昨天情人節,你把人家撇酒店裏,自己回家加班?”
虞淵問:“不然呢?大伯把手裏的項目弄得一團糟,我不加班給他善後,讓他被項目股東起訴進局子?”
“你管虞豪呢?他就是仗着你父親這一輩就剩他了,又是老大,瞎折騰呢,你別給他面子。”
虞淵說:“我是看在如琢的份上,我挺看好如琢的,打算培養她當接班人。”
“如琢啊,那確實是個機靈姑娘——誒誒,我怎麼又被你帶跑了,我問你,你什麼時候打算結婚?”
“這不是和許瑞竹正接觸着嗎?”虞淵一被催婚就頭疼,“明年再說吧。”
“這才年頭,你就說明年了,明年你就三十六了,婚房買了幾年了,還沒結婚。”
虞淵無奈:“雲婆婆,那套房子不是婚房,我周末都會過去住,昨天就回的這裏。”
老太太慈祥,但是在催婚一事上,卻是前所未有的固執,虞淵再三和雲婆婆說,和許瑞竹還在接觸,沒有確定關係,雲婆婆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喜歡的人,但是追不到的?”
虞淵否認了:“沒有。”
雲婆婆說:“肯定有,你正當壯年,怎麼可能心裏沒個人呢?”
這話沒辦法談下去了。
虞淵直接放了狠話:“您還不信我嗎?我要是真喜歡誰了,上天入地也把他追到手——除非他結婚了,結婚了我也會讓他離婚。”
雲婆婆一聽,結婚了等他離婚?這不是破壞別人婚姻嗎?她連忙對虞淵說:“這可使不得,別人兩口子好好的,可別這樣了,這樣不好。”
“我就說說而已,不會去做這種不道德的事情。”虞淵和雲婆婆說不下去了,他拿過一邊的大衣和文件袋,下了地下車庫去取車,“我先不和您說了,我要去公司了。”
虞淵掛斷電話,駕車從車庫裏離開,車子離開花園后,身後的大門緩緩關閉,虞淵正要打方向盤,忽然看到大門邊站了一個人。
看到虞淵的車子,那個人走了過來。
虞淵放慢車速,把車子停了下來。
等那人走近,虞淵看清了他的臉,心裏竟然發出一聲“好漂亮”的感嘆。
他從來不讚美美人,從小到大,他見過的美人太多了,送到他床邊的美人更是數不勝數。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虞淵見過太多,以至於對漂亮臉蛋都免疫了。
但眼前這一個,確實是虞淵見過的最美的一個,也是最奇怪的一個,他在陡峭的春寒中穿着單薄的風衣,卻沒有表現出任何對寒冷的畏懼。他身上的風衣剪裁合體,一看價值就不菲,卻在大冷天裏只穿了這麼一點。
虞淵打開車門下了車,並沒有關上車門,讓車裏的暖氣吹出來,他擔心這個美人會冷。
美人冷着一張臉,虞淵比他高十幾公分,但他還是微微壓低下巴,像是習慣性地俯視,虞淵識人無數,一眼就看出來對方出身不凡。
他甚至想像不出來什麼樣的家庭,能養出眼前這個美人高貴無暇的氣質。
“你找我?”
“對,我找你。”
美人顯然在生氣,和虞淵說話也是冷冰冰的。
虞淵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對方粉色的唇瓣上,再然後,是風衣領口裏掩着的一段雪白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