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污染

第14章 被污染

穆思辰或許只是個在和平年代生活的大學生,但他並不天真幼稚。

四位玩家的死亡讓他清楚,這並不是個安全的世界,不可能沒有任何犧牲就完成任務。

但首先,犧牲是自己做出的決定,而不是其他人,沒有人可以替沈霽月做出決定。

更重要的是,這犧牲的代價太大了。

沈霽月能夠在變異成怪物的情況下,依舊保持着堅定的信念,不為所動,他甚至可以面對自己身上的醜陋和怪異。

這證明對沈霽月而言,信念是比生命還重要的。

而所謂治癒患者,反倒不是要殺掉沈霽月,恰恰是讓沈霽月的精神受到污染,失去支撐他心靈的信念。

這對沈霽月來說,大概是比喪失生命更令他難過的事情。

穆思辰不能認可這種行為。

如果可以,穆思辰很想狠狠給姚望平一鎬,敲一敲他那理智冷漠過頭的腦袋。但如今他還需要從姚望平身上獲取情報,不宜鬧僵。

穆思辰不動聲色地問:“你也和我一樣,進入療養院時是家屬,“治療”了一個患者之後成為醫生了嗎?”

“不,我是患者。”姚望平說,“這家療養院會自動分辨人的信仰,我在小鎮可以算作異端,一進來就變成患者了。”

“患者要如何成為醫生?”穆思辰問。

姚望平說:“家屬本就在向患者轉變,將家屬徹底變成患者,家屬與患者的身份就可以互換。這之後,只要再治療一個患者,就可以成為醫護人員。”

“看起來只要我成為醫生,在這家療養院中就是安全的。”穆思辰說。

“並不是這樣。”姚望平說,“醫生有主動尋找患者的義務,醫生每天如果不能上交一個患者,第二天就會降為家屬。”

“醫生確實危險,那志願者呢?”穆思辰問。

姚望平:“志願者是療養院中最穩定、最特殊,但也最沒用的存在。他們的身份不會發生轉變,但也沒有什麼傷害人的能力,只會協助醫生行動。一旦成為醫生,就可以命令志願者做任何事情,所以不用在意他們,只要努力變成醫生就好。”

在姚望平的解釋下,穆思辰終於弄清楚這裏的規則。

療養院四個身份中,志願者是堅信着大眼仔的信徒轉變的,即使身上長滿水泡眼,他們也只會覺得幸福,他們沒有變成患者的可能性,身份最為穩定,可以暫且將他們放在一邊不考慮。

接下來便是患者-家屬-醫護人員這三種身份,其實這三種人,全部是由普通鎮民或者異端轉變的。他們不信仰大眼仔,是瞳之鎮內僅存的精神正常的人,也就是倖存者。

這三種身份互相坑害,患者將家屬變成患者,就可以成為家屬,家屬治療患者,就能成為醫生,而醫生則是需要去外面找人,找到患者帶進療養院,才能不會降級。

穆思辰越想越覺得這個規則和傳銷十分相似,有這個規則在,就可以讓倖存者們自相殘殺,互相坑害其他倖存者,只為讓自己成為醫生,可以保一天平安。

大眼仔什麼也不需要做,倖存者們就會為他送上信徒。

“被治療的患者會怎樣?成為志願者嗎?”穆思辰問。

“不,會出院。”姚望平說,“他們會發自內心地接受身體的異變,去地下一樓領取病歷后,滿懷虔誠地離開醫院。”

穆思辰:“出院?我們呢?”

姚望平:“有患者出院,家屬和醫生就得到了貢獻點,19:30分后可以離開療養院回去休息,第二天繼續來療養院照顧新的患者。志願者只要每天按時工作,不擅離崗位,就可以獲得足夠的貢獻點,到時間自由離開。”

穆思辰在這規定中發現一絲違和,他問道:“那豈不是除了出院的患者和成為志願者,倖存者根本無法離開這家療養院?也就是說,只要不信仰大眼仔,就根本不可能離開這裏。”

“那又怎樣?我們的目的也不是逃離療養院,而是找到“柱”。你不要啰嗦了,快去治療你的患者,隨後和我一間一間房尋找“柱”的線索。”姚望平催促着說。

““柱”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要一間一間房尋找?”穆思辰問。

姚望平搖搖頭:“每個“柱”的存在形態不同,沒人知道它具體會是什麼樣子。它可能是個眷物、可能是個有邪性的物品、可能是一幅畫、一張紙、一面鏡子、一團空氣……總之,它是足以支撐領域的龐大能量,可以附着在任何物品和生靈上,沒有具體形狀。”

穆思辰:“那要怎麼找?”

姚望平:““柱”一定在療養院內,我們每個房間尋找,找到特殊的能量集合體就可以。”

穆思辰認為姚望平的做法太過簡單粗暴,而且他心中有種濃濃的不安感。

他總覺得,如果按照療養院的規定行動,只會被規則束縛,困在這家療養院中,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務。

“你今天也是第一次來到療養院吧?是從哪裏得知這些規則的?”穆思辰問。

姚望平看了眼時間,有些不耐煩地說:“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當然是其他同伴傳遞的消息,你以為我們只有一個人來到瞳之鎮嗎?”

以這個醫院的規則,真的有人能把信息傳遞出來嗎?是什麼人給姚望平傳遞了信息?穆思辰陷入沉思。

姚望平見穆思辰還是沒有行動,急促地說:“醫生們會在14點前外出搜尋患者,14點到19:30是治療時間,現在是10:30,我們還有三個半小時。我給你半個小時成為醫生,到時候迅速來一樓與我匯合。”

說完,他走出辦公室,不再理會穆思辰。

穆思辰滿心疑惑,他覺得目前療養院內的信息還不夠明確,貿然行動說不定會落入陷阱中。

換位思考,如果他是大眼仔,怎麼可能不知道“柱”是至關重要的,不用最強的力量守護“柱”呢?

大眼仔清楚瞳之鎮內存在異端,真的會放任異端在療養院內行動,破壞祂的“柱”嗎?

事情一定沒有這麼簡單。

穆思辰攤開手,他掌心和手背長出的水泡眼並沒有因為秦宙的圖騰而消失,反倒變得更加活靈活現了,水泡眼中的黑點像眼珠一樣開始來迴轉,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正在觀察穆思辰。

穆思辰的視線與水泡眼對上,心底升起一陣惡寒,險些掉san。

他不敢再看水泡眼,將手藏在斗篷下面,眼不見為凈。

任何思維正常的人,看到自己的身體變成這個樣子,只怕都會迫不及待地擺脫困境,甚至為此毫不猶豫地坑害其他人。

一旦產生這樣的想法,就會被療養院的規則支配,患者污染家屬,家屬治療患者成為醫生,醫生為了不降低身份,去外面找來新的患者,像恐怖片一樣,將這種污染連鎖無限循環下去。

穆思辰回到病房,見沈霽月正躺在床上,安詳地閉上眼睛,彷彿在等待死亡。

他甚至沒看穆思辰一眼。

穆思辰再次拿起沈霽月的病曆日志,視線落在第三條,“家屬勸解”上。

這上面記載,昨日有一名家屬在沈霽月面前得到大眼仔的賜福,沈霽月見到這一幕大受震撼,精神有了鬆動。

結合姚望平所述的規則,穆思辰有理由懷疑,昨天那位家屬是治療失敗,沒有得到貢獻點,轉化為患者后直接發瘋,給沈霽月帶來極大的刺激,但他還是承受住了這種打擊。

穆思辰覺得他有必要了解沈霽月的想法。

他搬來一把椅子,坐在沈霽月床邊說:“沈霽月,我們來聊聊天。”

“你還是離我遠點吧。”沈霽月閉眼說,“我不會信奉那隻噁心眼睛的。”

穆思辰問:“你知道家屬治癒患者,就會成為相對安全的醫生;如果沒有治癒患者,家屬在不斷污染之下,也會成為患者嗎?”

沈霽月睜開眼,用那雙凸出的青蛙眼認真地看着穆思辰。

“看來你是知道了,那你為什麼還要趕我走?不應該試着將我變成患者嗎?”穆思辰問道。

之前穆思辰對規則一無所知,如果沈霽月也不知道那還好說,但他顯然是知道的,那麼之前那副不願與助紂為虐的家屬為伍就是做戲。

因為面對一無所知的穆思辰,最好的選擇是污染他,將他變成患者,這樣沈霽月就可以成為家屬脫身。

但沈霽月沒有這麼做。

“看來你已經知道規則了,”沈霽月說,“我勸你不要做助紂為虐的事情,寧可變成患者,也不要試圖成為醫生。”

“為什麼?”穆思辰問。

沈霽月說:“一旦按照療養院的規則行事,就代表這人從內心深處認同了瞳之鎮的底層邏輯。就算他的意志再堅定,也會被無形地污染了,永遠無法逃脫這裏。”

“被污染?”穆思辰想起姚望平的樣子,他明明是祥平鎮派來拯救倖存者的人,卻能毫不猶豫地將身為倖存者的患者推入火坑。

穆思辰當時以為姚望平是極度理智到無情的程度,現在想來,說不定他已經悄無聲息地被污染而不自知。

姚望平有秦宙的圖騰守護,也能被污染嗎?穆思辰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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