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救下兩個差點被煮熟的弟弟,溫如瑾一口氣都來不及喘,俯身去拿那外族男人腳邊的大刀,割開綁着孩子們的那了勒進了肉裏頭的繩子,再不隔斷,就得和他們的肉長一塊。
“大哥,快,小妹和阿娘……”
溫如瑾沉着冷靜,速度很快,沒有傷到那已經非常脆弱的表皮,就在這時,有個身影出現在了小灶房的門口,似乎是被他們剛剛的動靜所驚動。
眼看着那八尺大漢持刀疾步走來,而他大哥還蹲在他腳邊割繩子,唐小虎的眼睛倏地瞪大:“大哥!”
溫如瑾一把扯開了那麻繩,身後傳來一聲粗暴的怒吼,千鈞之重的刀在他背後斬下,帶着腥臭的味道,他提刀反身,生生架住了這能將他整個人都劈成兩半的大刀。
看來520終於將身體的數據調好了,不然,以他這樣十三四歲餓得皮包骨的孩子的身體,可扛不住那吃肉喝奶長大的草原雄鷹的刀。
對方顯然也很吃驚溫如瑾居然能架住自己的刀,濃密的絡腮鬍上,一雙鷹隼一般的眼睛露出了驚奇的神色,然後他哈哈大笑了起來,彷彿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耐玩的東西一樣。
百忙之中,溫如瑾一個眼神過去,唐小虎接到了他的信息,一咬牙,拉着完全昏死過去的弟弟唐小龍,躲在了灶台的後面,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那還不到對方胸口高的大哥吃力的拿刀抵擋着。
這個異族男人似乎是想玩一把貓抓老鼠的遊戲,可惜了溫如瑾不是老鼠,他更不是貓,這般輕敵,最後被溫如瑾一擊即中地砍中了脖子。
溫如瑾不攻擊其他地方,只攻擊脖子和面部。這些外族的士兵,不說身經百戰,但是想要兩三刀砍身上就放倒他們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脖子和眼睛就不一樣了。
顯然這群高鼻闊額的異族男人並不在乎小灶房的兩個小孩能折騰出什麼動靜,只是派出了一個人過來查看,直到現在其他人也沒有動靜。
溫如瑾把刀上的血往那個死不瞑目的男人身上粗暴地擦了一下,頭也不回地留下一句:“翻窗出去,過小溪,往後山跑,在陳爺爺挖的水窪裏頭泡着,我等下就帶着蘭姨和小妹去找你們。”
唐小虎點頭,小小的孩子,牛犢子一般地背起了弟弟,開始爬窗。
******
溫如瑾提刀匆匆走進了屋子,裏頭還有四個異族男人,他們身下正按壓着看不清楚的人影,只有溫如瑾熟悉的破舊衣衫的顏色。
發現了溫如瑾浴血的身影,馬上就有兩個人怪叫着,獰笑着抽刀沖了過來。
而他們一起身,溫如瑾也看見了那兩個被壓着的人,是原身的繼母和他年僅八歲的小妹,這時候,她們已經不着寸縷了,白花花的一片灼人雙眼。
披頭散髮的婦人正奮力地抗爭着,走掉兩人她壓力驟減,也突然發現了門口的溫如瑾,婦人眼瞳緊縮:“大郎!大郎快跑——”
溫如瑾當然不能跑,不僅如此,他還得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這兩個衝過來的人。
他已經很快了,幾乎可以說是一刀一個,絲毫不拖泥帶水,可是那婦人眼看着第三個人沖了過去,她彷彿是擔心溫如瑾也殞命於此,暴怒之下竟抓住身側的小匕首,尖叫一聲狠狠地捅進了身上那異族男人的心臟。
關注着門口的戰況一時忽略了她的男人被捅了個正着,他怒目圓睜,拔刀一砍,正中婦人的脖頸,血像是爆漿的熟果,“噗嗤”一下就噴濺了出來,染紅了一大片泥地。
而那男人被捅穿了心臟,也是強弩之末,一刀過後,他不甘地重重倒在了婦人身上。
溫如瑾當然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可是他以一敵三暫時騰不出手,他想叫婦人再忍忍,別衝動,可惜來不及開口她就暴起反擊了,一切都發生的那麼快,在溫如瑾斬殺三人的同時,她也奄奄一息了。
或許……母親有時候總是能出人意料的。
“蘭姨!”溫如瑾噗通一下跪在了她身邊,將她身上的男人掀飛,急切地拉過了旁邊破碎的衣物,蓋在了她身上。
他不忍細看婦人身上的慘狀,那血腥味中混雜的腥臊,那白皙的肌膚上的青紫,她身上的每一寸慘不忍睹,都在控訴着這些畜生的暴行!
可是就連溫如瑾也不得不承認,就算沒有這最後一刀,她也活不了,她身上,不僅僅是被施暴的痕迹,還東一塊西一塊地少了很多肉,失血太多,他們一邊在蹂.躪她,一邊……在吃她。
“大、大郎……”婦人瀕死的模樣很恐怖,滿面青紫,眼睛暴凸,嚯嚯地出氣,再也看不出她曾經的好顏色。
“蘭姨,我在這,”溫如瑾抓住了她顫抖着舉起來的手,握緊了,彷彿在給她傳遞力量,“我救出了小虎和小龍,他們都還活着。”
婦人終於露出了一個笑,笑得有些猙獰和恐怖,她說話很是艱難,如今也純粹是靠着一股氣撐着:“小……小鳳……”
溫如瑾剛剛已經粗略地打量過了小妹唐小鳳的情況,她要比蘭姨好很多,似乎是蘭姨以身飼狼,擋住了這些惡鬼一般的異族人,溫如瑾剛剛出現的時候就發現了,小妹雖然也沒了衣服遮擋,但是他眼尖的看到有個異族男人剛剛撕開了她的小肚兜……應該是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於是溫如瑾趕緊說:“小妹也沒事,她只是暈過去了。”
聽了這話,婦人的那口氣頓時就泄了,殘破的嘴唇蠕動了很久,最後只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字:“……走。”
她終於咽了氣,手無力再握緊溫如瑾的手,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眼尾的濕潤,是血和淚的混合。
溫如瑾心中大慟,轉過頭去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這才替蘭姨合眼。
赤子之心,所以接納他……最真誠,最純粹。
融入這樣的身體,他如沐春風的同時,也會對他的情緒感同身受。
******
人肉之價,賤於犬豕,肥壯者一枚不過十五千……老瘦男子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之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①
撰筆不過數十字,字句之下,卻儘是淅瀝血淚。
食活人,就這樣發生在他的眼前,亂世之下,人命如草芥。
一切都太過沉重,520看着溫如瑾把這些異族男人的左耳都割了下來包好,然後粗暴地將這些異族人的屍體丟下了地窖,又只能拿着床上破敗的草席將蘭姨的屍首裹住,話都不敢說了。
溫如瑾粗略地處理好痕迹,將刀用麻布綁在了腰側,把裹好了衣服卻高燒不止的唐小鳳放進了背篼,然後他背起了背篼,扛着蘭姨的遺體往後山走去。
剛出了門,他抬頭看了一下天際,來時晴天萬里,去時陰雲密佈。
“你還好嗎?”520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
溫如瑾說:“我沒事,苦難磋磨的是這方位面的生靈……”
他誕生在人類可以上天入地、擁抱萬千星辰的世界,那個世界同樣有燒殺搶掠,卻沒有人相食。
沉默開始蔓延,溫如瑾負重淌過了清澈的小溪,忍不住回望這個曾經祥和靜謐的村子,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湧上心頭:“蒼蒼蒸民,生也何恩?殺之何咎?”②
他們活着受過什麼恩惠?又犯了什麼罪過而遭殺害?
戰爭的殘酷,全然落在了底層百姓的頭上,時代的年輪,碾壓碎了無盡的血肉,無情且冷酷。
溫如瑾緊了緊懷中的女屍:“我會結束這一切。”
520給他發了一個抱抱的表情包:“萬玉書有萬玉書的好,卻也有他的局限,位面意識選擇你才是明智的。”
食人算得了什麼?
人性未萌,以人肉充軍糧,是這個未開化的年代常見的操作。
迫於生產力的低下,如果需要,萬玉書也會這樣做。
這是時代的悲哀,是他們的局限,是無可奈何的殘酷。
可溫如瑾不會,他有更大的能力,能為夜夜哭嚎,生如草芥的生民做更多。
縱使遇見絕路,他也能擁有更多的選擇。
這個年代,沒有上位者會敬畏這些底層賤民的生命,可是溫如瑾會。
******
溫如瑾在山腳下和兩個弟弟匯合了,三弟唐小龍已經醒了過來,他們遠遠地看到了溫如瑾的身影,臉上焦慮的神色一頓,瘋狂地跑了過來。
“大哥,阿娘她……”唐小虎赤紅着眼睛,滿眼熱淚地看着溫如瑾懷裏被草席裹着的人,渾身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虛弱的唐小龍更是一把栽倒在地,連哭都不敢出聲。
這時候,原身的弟弟妹妹還很小,原身自己才十四歲,二弟唐小虎十歲,龍鳳胎唐小龍和唐小鳳只有八歲,他們都是原身的繼母蘭姨的孩子,可是兄弟之間沒有齟齬,原身生而喪母,是蘭姨養大的他。
六年前原身親爹徭役的時候死了,千難萬難,蘭姨也沒有丟下原身,更沒有差別對待這些孩子,對於原身而言,蘭姨就是他親娘,這些孩子是他親弟弟妹妹。
“小龍,起來。”溫如瑾看了地上的孩子一眼,“你們身上仔細點。”
重度燙傷,現在沒有任何條件給他們包紮,剛剛唐小龍栽倒,他裸露的大腿小腿,頓時就被砂礫刮開了大片表層的肉,卻不見出血,看來是剛剛還是被煮熟了不少。
唐小虎抹着眼淚,把哀哀哭泣的弟弟唐小龍拉了起來。
溫如瑾動了動喉嚨,最後卻沒有安慰這兩個孩子,他要如何安慰他們呢?他們生在了這樣人命比草賤的亂世,倘若不早早的長大,等待他們的,還有更殘酷的事情,人必須得成長,為自己撐起一片天。
“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哭!找個地方,”溫如瑾頓了頓,“找個有花有草的地方,把蘭姨葬了吧。天快黑了,我們必須趕緊走。”
目前溫如瑾暫時判斷那幾個身手不錯的異族人應該是荊州西北邊上匈奴漢國的士兵,匈奴漢國的匈奴第五支建立的政權,是在這片中原沃土肆意施虐的異族政權之一。
他們距離小流村很近,溫如瑾的目光沉了沉,如果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先行過來查探情況的士兵,後邊可能還跟着先鋒部隊,他們必須儘快離開。
唐小虎和唐小龍聞言,只好哽咽着開始跟着溫如瑾選了塊地方,刨土,然後親手把母親淺淺地埋葬了,碑都沒有立。
“大哥!”唐小虎嘶啞着聲,回頭看溫如瑾的眼神充斥着滅頂的仇恨,“我要報仇!”
他哽着喉嚨,將泣音壓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一定要替阿娘報仇!!”
相對於唐小虎的情緒外露,唐小龍則要沉默得多,可是沉默不代表他不恨。
溫如瑾抿着唇,摸了摸他們的腦袋:“那就……快點長大吧。”
在原本的命軌中,他們都死了,如今至少救回來了他們,他也算不辜負原身一腔真誠接納他了。
******
過天險很艱難,一着不慎就會墜崖,更何況是天黑過天險,簡直是命懸一線。
溫如瑾是不可能讓他們自己走的,他把這兩個孩子一同裝進了背簍中,三個瘦弱的孩子裝進一個大背簍,居然一點也不擠。
背着沉重的背簍,溫如瑾暗中又氣勢洶洶地威脅了一下無形的天不許叫他霉運發作,然後開始原路折返。
月光下他的神色很冷,叫520調出了地圖,邊走邊看,一時無法做下決定。
“誒老溫你注意着點,往左走,這山裏頭有野獸的。對了,我剛掃描了一下這幾個孩子的情況,目前還好,應該死不了。”
溫如瑾來的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他收斂氣息的功夫深,萬千人群中穿過都可以讓別人注意不到他,自然也能騙過野獸的眼睛,可是這會兒他還帶着三個拖油瓶,他們可不會收斂氣息。
520隻好給他望風,提前叫他背着孩子規避野獸。
天險依然很險峻,這時候的溫如瑾可比來的時候要小心翼翼得多,他摔下去不會死,後邊三個可就必死無疑了。
“你剛剛在想什麼?”
“我在想應該把匈奴士兵秘密過境的消息帶到哪裏去,南陽郡還是河南郡。”
小流村就在這附近,雖然地處荊州範圍,卻距離河南郡更近一些,河南郡守要是出兵也更快,而要去南陽郡,就得爬過那兩座山,且山脈阻隔,南陽郡的兵很難抵達……
可是河南郡的豫州兵戰力不如南陽郡的荊州兵,而原身從未去過河南郡,消息有了不一定能帶給正確的人,他更熟悉南陽郡,在南陽郡的柏洛縣認識幾個人。
“南陽郡。”520斬釘截鐵。
“因為喬成仁?”喬成仁就是原身認識的人,柏洛縣的底層衙役,小雖小,也是個吏。
“不是,”520否認,“是因為我剛剛看到荊州牧長孫元正恰好巡遊到南陽郡了,九王叛亂,天下九州各自為政,這個長孫元正的風評在其中是上佳,你抓緊點還能趕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