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從住進這棟別墅的第一天起,倪喃就開始有意無意關注起時卿的喜好來。討厭蔥、香菜、白肉,偏愛牛肉,可以吃辣,但不能太重,更喜歡清淡的飲食。樁樁件件,以至於每個細枝末節,倪喃都記得清清楚楚。有的時候,倪喃會覺得時卿這個人擰巴得厲害。喜歡或者不喜歡,他從來不會直白地說出口,而是表現在行動上。所以身邊的人半蒙半猜,常常惹得時卿不悅。也因此,時卿給自己平白擔了個喜怒無常,陰鬱駭人的名頭。起初來這裏時,倪喃無數次疑慮時卿招生活助理的原因是什麼。他沉默寡言,極少和旁人交流,家裏有做飯和清掃的阿姨,助理好似個沒什麼用的擺設。到了現在,倪喃開始慢慢認識到了一點。時卿需要的可能不是生活起居的照料,而是個鮮亮的,活生生的人,能一次又一次把他從病痛、噩夢和寒風裏拉回來。倪喃覺得有些諷刺,她並不認為自己能拉住他,怎麼拉,難不成用她那些假模假樣嗎。在時卿這裏,凡俗的金錢交易可以為他包攬一切無法用鈔票衡量的東西,儘管那些關懷和陪伴可能都是假的。或許人本來就是喜歡悲天憫人的生物,倪喃每每望向時卿那雙眼睛,都會不由自主地去想,他好像有點可憐。說完那句話,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時卿凝視着倪喃,目光銳利,好似能在她那張臉上生生劃出幾道口子來。像是較上了勁,倪喃也回視過去,毫不退卻。四目相對的那幾十秒,空氣沉凝得好似能滴出水來。半晌,時卿看了眼她面前那一小碟香菜,冷哧了聲,“獻殷勤這事兒挺熟練啊,看來之前沒少干。”言畢,他收回眼神繼續用餐,動作慢條斯理,漠然又疏離。愣了瞬,倪喃突然笑了,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還行吧。”她的語調好似比方才還輕快,“時先生要珍惜我獻殷勤的時候哦,萬一哪天我跑了,你連獻殷勤的人都找不着。”又是那副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好像沒一件事能讓她放在心上。她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說的話亦是真假參半。時卿突然就沒了胃口,他用紙巾擦了擦唇角,一言未發便離了桌。或許是真的累了,倪喃今天沒有要和他好好掰扯分個高下的打算,頗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整整一天,她只中午的時候在學校食堂吃了碗面,到了這個點兒,餓得胃都往裏縮。可是看着眼前的這桌東西,她卻一口都咽不下去。真是浪費,倪喃搖了搖頭。她拿了個空碗,夾了點捲心菜和西蘭花,機械地往嘴巴里塞。那些蔬菜甚至都沒被咀嚼幾下,就被人吞了下去。倪喃可能都沒有嘗到它們的味道,只感受着空蕩蕩的胃在被填滿。沒一會兒,倪喃餘光里出現了個身影。她抬起頭,看見時卿正朝她而來,離餐桌還有幾步遠時,突然往她這邊丟了個東西。白乎乎的方盒子,直接砸進了倪喃懷裏。時卿的臉色好像更差了些,他的語調很沉,“有傷就早點治,看着礙眼。”待時卿再次離開后,倪喃才恍惚地低下頭看手裏的東西。白色的藥膏,專門治瘀傷的。盒子嶄新,包裝都還未拆封過。倪喃把盒子放在邊上,繼續往口裏扒飯。老闆都親自關懷下屬了,可不得好好供着啊。怎麼供,那就對他好一點算了。-被期末折磨的最後幾周里,倪喃幾乎連30分鐘的休息時間都抽不出來。周四下午的課調到了周二上午,於是周四中午吃過午飯後,倪喃便趕着往回走。要去學校北門坐公交,必須要路過北堂廣場旁邊的楓葉林。這個季節,楓葉早就落得光禿禿的,一片灰白色,稱不上什麼好風景。零落的楓葉堆積在樹根處,一碰就碎,踩上去咯吱作響。天氣冷,這裏沒什麼人。倪喃疾步向前,鼻尖和耳垂凍得通紅。突然,路邊冒出來一人,明擺着來攔路的。倪喃緩緩停下步子,望着來人朝自己走近。一段時間不見,儲之藝倒是沒什麼變化,那雙眼中對倪喃的恨意和厭惡只增不減。在學校,倪喃對她是敬而遠之,奈何招架不住她一次次主動找上門來,好像生怕看到倪喃有一丁點兒舒坦日子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