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悄無聲息的空間裏,倪喃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氣氛變得捉摸不清起來。時卿連掌心都是燙的,溫度從兩人相碰的肌膚處開始蔓延。話落的瞬間,腕上的桎梏鬆了。倪喃聽到這麼多天以來,時卿和她說的第三句話。“滾。”成功由最初的兩個字驟降一半,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字。看來這位老闆對她還真是有諸多不滿,反過來說,於倪喃也是一樣。脾氣差,沒禮貌,不尊重人,除了那張臉,好像就沒有別的值得稱道的地兒了。不過倪喃很快就否決了這個想法,她站直身體,扭身往門外走。非要說他優於常人的點,倒是還有一個,他錢多。從前別墅里也曾有過幾任助理居住,只不過各個的開始都是被高薪吸引,又各個對時卿避如蛇蠍,其結果不是被時卿趕走就是自己受不了而主動離職。腳步聲漸遠,時卿聽到房間的門一開一合,他閉上眼睛,頭疼欲裂。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再次傳來腳步聲,時卿聞到空氣中散着股腥甜氣,夾雜着淡淡的苦味兒。“嗶——”眼皮掠過一道微弱的熒光,時卿睜開眼睛,看到早已離開的倪喃不知何時又站在了床邊。她手裏拿着把測溫木倉,低眉看了眼那數字,“沒想到時先生還挺捨己為人。”倪喃另一隻手端着退燒藥,沿着床側彎下腰去,“‘燃燒’自己,照亮他人?”“……”倪喃也沒指望着時卿能回答,拿了葯就遞到他唇邊。然而時卿卻雙唇緊抿,甚至連個眼神也沒給她。藉著僅存的光線,倪喃看着他苦大仇深的表情,突然想起來一樁事。柏易說過,他腿腳不太好。既此,倪喃反應過來,“是不是要我幫忙?”見時卿不回話,她便當默認處理。倪喃放下手裏的東西,再次俯身過去,脖子往下壓了壓,“我抱不動你,這樣好了,你摟着我吧。”這是她今天晚上的第二次靠近,橫衝直撞,直截了當。屋子裏依舊是昏暗的,時卿看不清她的臉,只能模糊感受到她的輪廓。肩膀細瘦,髮絲輕軟,落在頸上有些發癢。鼻息間有股馨香,像是清淡乾淨的山茶花。倪喃並沒有看他,眼皮微垂着,呼吸很緩。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可以肆無忌憚地凝視一切,視線在夜幕中藏匿。時卿看過去的時候,注意到了少女的側影。睫毛纖長輕晃,五官弧度勾勒得剛剛好。她的表情寡淡,有些平靜得過分。這時,倪喃忽而出聲,“時先生,要不等會兒再看?”她仍是那個姿勢沒有變化,卻是多說了句話,“我脖子酸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默了兩秒,時卿轉過頭,惜字如金地答了兩個字,“不必。”“行。”倪喃應聲,立刻退開了時卿頸側,速度快得像是專門等着他這句一般。沖泡了退燒藥的玻璃杯放在時卿觸手可及的地方,杯壁結了層薄薄的水珠,溫度燙,還冒着白乎乎的熱氣。“趁熱喝了吧。”倪喃將被子把手那邊朝向時卿,“我一會兒來拿杯子。”言畢,倪喃撈了測溫槍轉身離開。然而她卻沒注意腳下,一不留神踢到了床角。突然的鈍痛鑽心,倪喃條件反射地罵了句髒話。只有一個字,言簡意賅,足夠表達她的情緒。倪喃活動了一下拇指,痛感稍減后才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間,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門咔噠一聲被扣上,拖鞋擦過地面的聲音低弱,應該是有意放輕了步子。時卿收回眼神,抬眼看向床頭。玻璃杯的手把很近,抬起手臂就能碰到。黑褐色的液體漾開,並不好聞。他說了句關燈,她就摸黑走。磕到腳的處理方式是飆句輕飄飄的髒字,毫無威懾力。時卿撐着床側坐起來,太陽穴突突直跳,睫毛好似添了重量般,壓得眼皮無力反抗。樓下隱隱傳來微小的動靜,時卿的喉嚨乾澀發痛,多出一聲都費勁。他看了眼那個熱氣逐漸消散的玻璃杯,猶豫過後,終是伸了手。倪喃端着小米粥再次來到三樓,房間裏並不似之前那般漆黑。卧室內落出昏黃的光,雖還是暗了些,但視野總歸是分明了不少。周圍靜悄悄的,倪喃的動作顯得格外清晰。越過那道落地隔斷,眼前添了幾分清亮。床頭的燈開着,燈罩磨砂,光線像覆了層霧色。其實仍然暗得很,那僅有的光只可讓人辨得清屋內陳設罷了。男人靠着床頭坐着,手中拿着個玻璃杯,黑褐色液體和那蒼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下顎微微抬起時,喉結上下滑動,最後的藥液被飲沒。與方才躺下時的感官不同,他比倪喃想像中要高大的多。肩很寬,只是勁瘦了些,臉上毫無血色,指甲蓋都泛白,顯得羸弱。時卿抬眼看過來,光只落在他肩膀,眼底晦暗不明。杯子被他輕置在桌上,發出玻璃碰撞的脆響。“你今天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倪喃走過去,把粥放在桌面上,“現在很晚了,你還病着。這是我晚上自己煮的粥,本來想當明天的早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