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得救
算起來,這是謝灃第三次遇見尋月棠。只不過時日久遠,又加上前兩次都也不曾靠近,並看不真切,他起先便未認出來。他當即翻身下馬,解下外袍裹住尋月棠,后將她抱上馬背,又揮劍斬了幾截樹枝下來,示意最後一排撿上,便策馬奔了出去。待山腰處侍衛順着土坡滑下來的時候,就只撿到了一隻繡鞋,打燈找了一圈,卻如何也找不到尋月棠的蹤影。想來是運氣好,被哪個過路馬隊帶走了,可這周遭分明連個馬蹄印子都沒有。“真他娘的寸,這是遇見高手了,”有人罵出聲。有人又提燈,“土坡前頭還有一隻鞋,看方向是往登州去。”商量一番后,他們決定回去叫醒那倆婆子,當即出發趕路,萬一運氣好能把那賤蹄子尋回來呢。便是尋不回來,如今他們都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多個腦子,就多條活路。——尋月棠今日雖衣衫襤褸、形容狼狽,可如今被圈在身前,身上散着素凈清爽的皂角香卻直往謝灃鼻里鑽。一向不近女色的謝灃在夜色中皺眉,心裏一陣陣的不耐煩。救是定然要救的,這遭卻是他不曾料到的,他挽韁垂眸,雖不至悔,卻總也有些不快。一陣馬車顛簸,方才已經暈過去的尋月棠又醒了過來,眼都未全睜開,就死死抓住謝灃的衣襟,貓叫一般軟糯的聲音溢出:“好漢,救命。”謝灃眉頭又皺,將韁繩合握於右手,空出左手生硬地扯着尋月棠袖子,將她手從衣襟上拿開,“莫吵。”尋月棠由他圈着,探頭見前路已換,身後一行人雖衣着皆黑,但隊伍規整,像是兵衛,這該是離歹人已遠,便輕輕點頭,又吸了吸鼻子,才道:“曉得了。”這是哭了。謝灃想到她家裏,雖不算極富貴,卻也有幾分家底,現竟淪落到如此亡命地步,不知是經了什麼波折。今日雖逃了,卻也受了大驚,一個女娃家,也怪不容易的,哭便哭罷。“哭可以,莫出聲。”尋月棠抬袖擦了擦淚,又壓了壓聲音,“知道了,多謝恩公。”果然,她也沒認出來自己,謝灃心想,那便好,幸虧前頭兩次都不曾與她打過照面,此番便省去了許多麻煩。一路疾策,本還算寬敞的馬鞍里塞了兩個人顯得局促,謝灃倒還好,尋月棠卻感覺自己的雙腿一陣一陣被前鞍橋磕碰,疼得不行。她試着左右調整坐姿,但調來調去也沒什麼作用,倒給謝灃扭煩了,低低出聲:“莫亂動,仔細墜馬。”尋月棠縮了縮脖子,終不好意思開口說是馬鞍卡腿,只輕輕問:“恩公,我們此行往哪裏去啊?”“登州。”登州?尋月棠大驚,怎的兜兜轉轉還是要去那裏?“啊......這......”她訥訥,“是去登州呀......”“如何?”謝灃問。“沒什麼,”尋月棠搖搖頭,如今處境,由不得她選。“放心,”謝灃在心裏估了估前方路程,又加快了些速度,“那些歹人尋不到你。”“真的嗎?”刻意壓低的聲音也掩不住尋月棠話語間的驚喜。與先前的貓兒叫聲不一樣,去了恐懼的聲音頗清透,像泉水抨石,鶯啼婉轉。謝灃又憶起幾年前,他也曾日日聽到她的聲音,雖然略吵鬧,但卻不難聽,語氣也不由軟了下來,“自然。”“恩公,我叫尋月棠。找尋的尋,月下海棠的月棠。”說起來,這也是穿書必備的套路之一——因着重名而穿。小盤子精在初初化人形的時候,並沒有名字,她的主上是一株迎着皎皎月光而生的海棠,喚作“月棠”。後來,月棠歷劫成功歸了位,小盤子精不知,便四處尋她。遍尋不得,倒陰差陽錯認了個老算盤精作乾娘,因着這個身世賜她了個俗名“尋月棠”。胎穿到這書里之後,也還叫這個名,卻是取自個詞牌名,月下海棠,尋父以為極美。謝灃聽后也未着急說清前緣,只點頭:“嗯。”尋月棠心說,總叫恩公好像也挺彆扭的,又見對方沒有主動介紹自己的意思,便追問:“恩公,你叫什麼名字呀?”“謝三。”尋月棠點點頭,“謝三哥,我記下了。”謝灃還從未被人這樣喚過,不過......好像也不難聽,他清了清嗓子,沒再搭話。尋月棠此時已睏倦非常,頭幾日裏目睹了爹娘被殺慘狀,又想到自己即將赴死的命數,她幾乎是夜夜難眠。此時陡一離開險境,心中巨石墜地,又至寂靜深夜,腿上的腫痛也不覺如何了,不多時便歪頭睡了過去。山路騎行,便是馬匹再好、騎藝再高,總難免顛簸,尋月棠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在謝灃的懷裏左觸右碰。頭先救人起來抱在馬上實在是不得已之舉,如今這出,就大大越過了男女之防。謝灃收了收韁往身後看,看半天也選不出一個合適來帶着尋月棠的人,只能硬着頭皮繼續騎行。林勰路過他身側,瞧見他的局促模樣,想到謝三郎下生二十多年不曾接觸過女子,此番溫香軟玉在懷不啻芒刺滿背,促狹地起了聲呼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