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朝廷鷹犬競折腰
最新網址:當各衙門兩千餘人挨家挨戶尋找薛瑞下落時,他卻出人預料的獨自現身東長安街。
首先發現薛瑞的人是順天府的幾名衙役,雖說他們不認得薛瑞,但根據他的體型外貌,以及那身極為特殊的天文生服飾,很容易判斷出他的身份。
確認了薛瑞身份后,衙役喜笑顏開,像是護送國寶似擁着薛瑞往回走。
先前順天府府尹劉大人開出了賞格,說是先找到薛瑞的人賞銀百兩,沒想到他們運氣這麼好,竟然在大街上撞了個正着,讓他們白白撿了這麼大個便宜。
相對這些滿臉笑意的衙役,薛瑞神色卻前所未有的凝重。
麻衣女子說出那番話,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甚至比剛穿越過來時還要震驚百倍。
他一度以為,這個麻衣女子和他是同一類人。
然而,薛瑞試探着問了麻衣女子幾個現代詞彙,對方眼中除了一絲茫然,還多了一些警惕,似乎害怕被他套話。
對方的表現讓薛瑞略有些失望,繼續追問麻衣女子為何知道這些時,對方卻沉默以對,根本不肯吐露半個字。
見麻衣女子死活不開口,薛瑞也無可奈何。
此時天色不早,他決定先離開這裏,免得失蹤太久,會讓家裏人擔憂。
至於心中的疑惑,只要對方在打他主意,遲早會有解開的一天。
回到明時坊薛家大宅時,門外嚴陣以待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子,終於讓薛瑞意識到自己失蹤的這一個多時辰,究竟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錦衣衛百戶辛明和東廠檔頭徐老三見薛瑞完好無缺的回來,自然都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忙派人去稟報自家上司。
很快,薛瑞平安歸來的消息就被各大衙門得知。
不到兩刻鐘,順天府推官葉茂勛、錦衣衛指揮僉事黃燁、刑部員外郎章傑、東廠二號人物掌刑千戶郭斐、東城兵馬司指揮曹泰,先後齊聚薛家跨院,詢問案發經過。
這些官員多是掌管刑獄多年的老手,身上自然帶着一股懾人氣勢,光是被他們圍着,就讓薛瑞渾身不自在,
好在他又沒犯什麼事,現在只是作為受害者被詢問案情,是以才能從容以對。
案情說起來複雜,但過程卻極短,前後也就半柱香(幾分鐘)的功夫。
薛瑞交代時,刻意隱瞞了麻衣女子身份,只說他被一名路過的俠士所救,對方救走他后就獨自離開了,至於他為何過了兩個時辰才現身,是怕被歹人繼續追殺,就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躲了起來。
幾個官員討論一番,將目標鎖定在許韋昌身上,畢竟能找到六七個敢光天化日之下殺人的兇徒,那已經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事。
得出了結論,各衙門官員陸續離去,順天府推官葉茂勛慢了一拍,走在最後。
送葉茂勛出門時,他突然回頭看着薛瑞,問道:“薛公子,不知你可曾看到那俠士面貌?”
早在麻衣女子擊殺那個高瘦漢子時,薛瑞就敏銳的聯想到先前兩起命案和她有關,恰巧這兩個案子都是由葉茂勛經手,因此薛瑞剛才就預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所以心裏早有了準備。
面對葉茂勛審視的目光,薛瑞神色平靜的搖了搖頭,半真半假道:“沒有看清,對方矇著面,但能從身型看得出對方是個女子。”
“女子?”
葉茂勛微微皺眉,又問:“那對方使得是什麼兵器?”
“劍!”
薛瑞肯定道:“對方劍術極佳,被六人圍攻,依舊能刺傷其中三人手臂,才有機會救我突出重圍。”
“劍?”
葉茂勛明顯一愣,隨後回想了一下打鬥現場,確實如薛瑞所說,若用鈍器傷人的話,很難產生那些分散的血跡,應當和薛瑞說的情形差不多。
“嗯,三名賊人手臂受傷,這也不失為一條重要線索。”
葉茂勛將其記下,這才對薛元皓和薛瑞拱了拱手:
“二位留步,本官這就告辭了,薛公子若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線索,還請知會本官一聲,以便早日將兇徒抓捕歸案。”
“這是自然,大人請!”
目送葉茂勛騎馬離去,薛瑞鬆了口氣。
相對於錦衣衛和東廠還有刑部那幾個官員,這個葉茂勛眼光才更毒辣,尤其是他掌握着一些其他官員不知道的秘密,很容易將案件重點轉移到麻衣女子身上,還好他有了心理準備,掩飾的足夠好,要不然葉茂勛就要從麻衣女子身份下手了。
等人離去,屋裏的一群女人嘩啦啦湧出來。
柳氏衝上去,先在薛瑞身上尋摸了一圈,見他毫髮無損,這才把兒子摟在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旁邊的胡縈兒和趙瑾瑜勸說半天,才讓柳氏停下了哭聲。
剛才柳氏幾人都在屋中支着耳朵偷聽事情經過,但她們離薛瑞有點遠,很多話聽的不是太真切,是以在人走後,又拉着薛瑞問起了詳情。
薛瑞報喜不報憂,只說是遇到了歹人,恰好有俠士仗義出手,救了他的性命,至於詳細經過都略過不提。
“阿彌陀佛。”
聽說兒子運氣這麼好,柳氏念了聲佛號,又念叨要在家裏給這俠士立個長生牌位,好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薛瑞頓時哭笑不得,說她有這功夫,還不如打聽一下對方身份,找到了人送些真金白銀,才顯得有誠意。
柳氏轉念一想,也覺得兒子說的有道理,便讓丈夫儘早去打聽消息。
“娘,我這還沒吃飯呢,家裏有沒有飯菜?”
薛瑞揉了揉肚子,下值離現在都快兩個時辰,他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眼見母親又要嘮叨,忙轉移話題。
“有有有,一直在鍋里熱着呢,娘去給你盛飯。”
柳氏一拍腦門,忙帶着蘇蘇去了廚房。
薛瑞又看了眼父親,薛元皓微微一愣,隨即對兒子道:
“靈台郎說後半夜會有異星,讓為父幫着確認一下,我得先去補個覺,也好起來觀星,你吃過飯早點休息,天色不早了。”
“爹辛苦了。”
薛瑞點頭,目送父親進屋。
等父親走後,薛瑞這才轉過頭,笑着問胡縈兒:“聽說我被擄走,你嚇壞了吧?”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胡縈兒卻板起了臉,冷冷道:
“既然你平安回來,那我也該走了,你跟柳姨說一聲,就說我改日再來請教她女紅。”
“唉唉,怎麼這就走了,再說會話啊!”
薛瑞不明就理,但也看得出來胡縈兒有些不高興,忙出聲挽留。
“哼,有話跟趙姐……趙小姐說吧,我可不奉陪了!”
胡縈兒狠狠剜了他一眼,這才一扭腰,帶着瑾兒頭也不回的離去。
薛瑞不知道哪得罪了胡縈兒,疑惑的看着趙瑾瑜,好奇道:“她是怎麼了,剛才不好挺高興的嗎?”
“她……”
趙瑾瑜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自個問她去吧,我也要走了,告辭。”
說完也溜之大吉。
薛瑞追到門口,叮囑道:“幫我送縈兒一程,天色太晚了,不安全。”
“不用你說!”
趙瑾瑜氣惱的瞪了他一眼,才被丫鬟小雀扶上車,飛快離去。
兩個小嬌娘氣呼呼的離去,讓薛瑞渾身都不得勁,連帶着吃飯都不香了,只匆匆吃了幾口就回房間洗漱休息。
第二天,薛瑞本想告假,在家裏躲個清閑。
可天還沒亮,就聽院外響起了一片吵雜聲,似乎不少人在爭論什麼。
薛瑞還以為有情況,趕緊穿上衣服,拿起床頭準備的一根棍子,偷聽外面的動靜。
片刻后,吵雜聲消失,只剩下兩個人交談的聲音。
這時,主屋門打開,薛元皓邊系腰帶邊沖外面問道:“外間可是徐檔頭在說話?”
“薛大人,正是徐某,今日上值,不知薛大人和令公子是想讓我東廠兄弟護送,還是想讓錦衣衛護送?”外面傳來徐老三的聲音。
不等薛元皓回答,辛明就搶着開口:“薛大人,我這幾個錦衣衛弟兄都是有真功夫的人,定可護得薛大人和令公子周全。”
“呵,胡吹大氣,剛才不知道是誰摔了個大馬趴!”
徐老三忍不住開口嘲諷道。
“你,你有本事光明正大的來,偷襲算什麼好漢?”
辛明頓時怒道。
“就怕你又要丟人現眼!”
徐老三冷哼一聲,外面立馬傳出叫陣聲,顯然錦衣衛和東廠的人打算開始全武行。
薛元皓哪裏見過這種情形,等薛瑞從屋裏出來,才急忙問道:“這可怎麼辦,不會出事吧?”
“讓他們自己解決吧,咱們說了也不算。”
薛瑞搖了搖頭,轉身回了房間。
不過,通過這件事,他對東廠和錦衣衛的現狀又多了一些了解。
以前錦衣衛和東廠可謂威風八面,對他們這種層次的人家,都是一副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的樣子。
然而,這兩方人馬現在為了爭個護送的差事,竟然大動干戈,直接在薛家門口打了起來。
這足以說明,這兩個特務機構在被朝廷打壓后,現在內卷的很厲害,為了爭這麼一點功勞,都不惜跟對方翻臉。
薛瑞前世在貼吧上,看到某吧友說自錦衣衛和東廠建立后,其在景泰朝的存在感最低,原因就是被朱祁鈺持續打壓,沒有了往日的囂張氣焰。
不過,另一個吧友卻不認同這個觀點,說特務機構作用是監察朝野動向,是天子的耳目,朱祁鈺打壓這兩個機構,就是在自戳雙目,他不會愚蠢到這個地步。
為了說服對方,這倆吧友查找了各種歷史文獻,想要說服對方。
最後究竟誰贏誰輸,薛瑞並沒有繼續關注,但通過剛才這件事,似乎佐證了朱祁鈺打壓錦衣衛和東廠的觀點。
當然,現在只是開始,日後究竟會不會有變化,暫時還不可知。
不過,薛瑞還是傾向於打壓廠衛,畢竟他也不想整天被人盯着,連說話都怕出什麼差錯。
這都是題外話,等薛瑞父子洗漱完畢,外面的紛爭已經平息,見天色已經大亮,二人這才出門。
外面,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分成兩派,都是一臉怒色的看着對方。
雙方毆鬥一場,似乎沒有分出勝負,基本人人都帶傷,就連徐老三嘴角也紫了一塊,再看辛明,直接成了熊貓眼,看着有些滑稽。
薛瑞在兩人臉上掃視一圈,強忍住笑意問道:“不知兩位大人誰來護送我父子去衙門?”
徐老三瞥了對面一眼,不甘心道:
“這差事是上面吩咐的,我等必須恪盡職守,不敢有任何疏忽,剛才我和辛千戶已經商量過,就由咱們雙方各派幾名好手護送二位去衙門,剩下的人留下來保護貴府家眷,薛公子覺得這個安排如何?”
“那就勞煩諸位兄弟了。”
薛瑞沒有推辭,這是人家好不容易搶來的差事,還等着後面向上級請功,要是他不同意讓哪方護送,搞不好就得罪了人家,還是悉聽尊便為好。
等兩人上了馬車,錦衣衛和東廠各派出四人,一左一右的護在馬車周圍,浩浩蕩蕩朝欽天監衙門行去。
這個怪異的組合,走在街上立馬引起了不少百姓的注意。
被錦衣衛護送,向來是皇帝和某些欽差大臣才有的待遇,而今天這架馬車不但有錦衣衛守護,就連以前囂張跋扈的東廠番子也跟在旁邊,儼然成了薛家的私人家奴。
等馬車從東長安街拐到欽天監所在這片朝廷官衙聚集的地方,周圍上值的官員吏目們紛紛側目,甚至不少車轎還主動避讓到一旁,示意薛家的馬車先行。
“這馬車中究竟是哪位大人,竟讓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同時護送?”
有個小吏退到路邊,詫異的問同僚。
“要是朝廷大員,怎麼不坐官轎,甚至連儀仗都沒打,實在奇怪。”
同僚搖搖頭,也是滿頭霧水。
“咦,馬車停了,走走走,跟上去瞧瞧。”
正疑惑間,馬車就停在了欽天監外,小吏忙和同僚跟上去。
到了衙門,薛瑞先跳了下去,這才扶着薛元皓下車。
回頭一看,有不少人都好奇的看着他們父子。
薛元皓心中有些忐忑,對薛瑞道:“咱們這排場是不是有點過了?”
“好像是有點,不過這又不是咱們的主意,沒什麼好擔心的。”
薛瑞掃視一圈,倒是沒放在心上。
前兩天他剛被朱祁鈺賜了字,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嫉妒恨,搞不好還想暗中給他使絆子,等着看他的笑話。
現在錦衣衛和東廠的人親自護送,也能讓一些宵小投鼠忌器。
等薛瑞父子進了欽天監,很快他們的身份就被人打聽到。
“原來那個少年就是薛瑞!”
官員吏目們恍然大悟,敢情是昨天差點被賊人襲殺的御前紅人“一言抵萬軍”,光是他這張嘴,就足以配得上這種級別的保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