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所有人都呆楞着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即將被帶走的犯人化為飛灰。
森鷗外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在沒了刻意偽裝出的笑意后,看起來瑰麗神秘的暗紅色眼睛裏只剩下地獄般的烈火,燃起來卻是冷的,沒有任何聲音,卻能輕而易舉將鎖定的目標盡數焚毀。
到了這一步,他怎麼可能想不清事情的原委呢?想必正站在自己身邊的種田山頭火也知道了吧,他們兩個都被童磨利用了的事實。
可臨時造了這個局的童磨異常平靜,只在親眼確認猜測正確性的時候唇角微彎。一旁的中原中也反應倒是更明顯一些,如釋重負地長嘆一聲,用複雜的眼神迎向清透的晨光,久久不曾說話。
所有人都能通過這件事意識到,橫濱的天,很可能已經悄悄發生了變化。
沒有人知道這兩個明顯不是正常人的生物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又或者說,這些存在是怎麼有了類人的外形。更重要的是,從這些蛛絲馬跡中不難看出,這些怪物雖然有了陽光這個再明顯不過的弱點,但它們善於偽裝、恢復力超群,哪怕是消耗戰也能讓異能者體力耗盡,更不要提毫無防備的普通人。
毫無防備——多麼直白且可怕的事實。
橫濱的人對這些存在毫無防備,知之甚少,很可能會在某個時刻與之擦肩而過,然後下一秒頭顱落地。一旦這些怪物在夜晚悄然蔓延,讓整個橫濱淪陷也只是時間問題。
雖然仔細研究的計劃泡了湯,種田山頭火仍然覺得這一趟來得值,至少歪打正着地通過童磨得知了不少關鍵信息。
森鷗外有些可惜樣本的損毀,卻讓他更加看重童磨的能力,並且深深感到忌憚。還是那句話,如果一開始就能讓童磨和中原中也與港口黑手黨徹底綁定,他絕對可以讓組織的暗影擴散到整個關東地區。
可感慨歸感慨,該有的表態與試探還是不能落下。
於是本應分道揚鑣的幾人再次聚首,談話場地從廢墟般的宴會廳轉移到了港口黑手黨明面上的另一據點,氣氛也從之前的小幅度試探變得更加劍拔弩張。
這一次,森鷗外沒有浪費太多時間,而是直切主題地看向童磨:“童磨小姐似乎很清楚那些怪異存在的特點?有興趣分享給我們聽一聽嗎?”
童磨第無數次在心裏暗罵一聲壞狐狸,只不過這一次還要額外添加一個形容詞,那就是裝腔作勢。
她的語氣算不上熱絡,有心之人聽起來還能察覺到一點諷刺的意味,但也從禮儀方面挑不出任何錯處:“說不上清楚,只是剛才在現場看得比較仔細。可能是因為我沒有特別在意的內容,這才有了更全面的視野吧。”
童磨這番話就是在暗示,認為森鷗外的關注點一直都不在大局上,而是想要從中得利,因此長遠的眼光便顯得有些不足。又或者說,在其他人都想方設法地解決這兩個麻煩的時候,森鷗外心裏想的或許是背道而馳的內容。只不過童磨沒有把話說得太死,否則就真的是當場撕破臉了。
森鷗外笑容微僵,只不過沒人看出來。
種田山頭火樂得看面前的一大一小相互拱火,還有閑心思觀察一下中原中也的反應,喝一口茶潤了潤嗓子。
中原中也知道自己不適合在桌邊與人談判,比起嘴皮子官司,他更喜歡用武力值說話。之所以選擇一起留下來,只是不希望童磨被兩個厚臉皮的成年人聯手欺負。
在種田山頭火朝看過來的時候,他非常敏銳地抬頭回望,得到了光頭男人看起來還算溫和的笑臉。勉強點頭回應以示禮貌,他心裏卻忍不住生出警惕,再次感慨童磨和太宰這種工於心計的人不能隨便得罪。
在他的認知里,森鷗外和種田山頭火的確城府頗深,但和童磨、太宰相比還是差了口靈氣。這麼一看,童磨在過去的這些年裏沒把他當傻瓜糊弄得團團轉,真的是出於真愛了。
且不提中原中也在旁邊自我攻略了一把,看夠了熱鬧的種田山頭火終於加入談話,想要做一個和事佬:“時間寶貴,我們不妨放下各自的立場,一起交換一下情報和意見。”
童磨掃了一眼,默認了接下來的進程。
森鷗外不願率先吐露消息,他更喜歡儘可能地收取更多的好處,才不會冒進。
種田山頭火也懷着相似的心思。更不要提森鷗外代表的是港口黑手黨,是異能特務科絕對的死對頭,他不當場捉人都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兩人繼續客套起來,聽得童磨和中原中也都沒了太多的耐心,只覺得兩個成年人磨磨唧唧,像是站在路口菜雞互啄的熊孩子。
“抱歉,時間不早了,我和中也還要完成既定的功課。”童磨擠出一個浮於表面的笑,“為了抓緊時間,我先談談我的發現吧。”
兩人立刻收手,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讓中原中也恨不得當場翻一對白眼。
童磨當然看出這兩個人在使用激將法,但她也不生氣,只覺得這樣的試探挺沒意思:“其實只需要基本的觀察和推理就能得到結論,既然二位還有不太明白的地方,我就大着膽子總結一下吧。”
不懂裝懂的兩人紛紛覺得自己被童磨諷刺了一波。
童磨繼續公事公辦道:“它們來源未知,初步推測喜好人類血肉,更偏好異能者……”
她將自己從現場總結出的幾條結論複述了一遍,直接開展了填鴨式教學,也不管那兩人到底聽沒聽進去。
直到描述結束,她這才稍有停頓,故意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暗示自己沒太多的耐心。
可實際上,現在的她無比冷靜。
種田山頭火心知快要到達童磨的忍耐極限,很配合地附和了童磨剛才的話:“我們異能特務科也會持續跟進,畢竟它們的存在很可能威脅到橫濱市民們的安全。但是還有一個問題——它們害怕陽光,只會出現在夜晚,那麼影響最大的群體就沒了定論。”
雖說是沒有定論,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夜晚是屬於黑手黨們的。黑手黨們更容易成為未知生物的襲擊目標,更應該感到慌張的其實是森鷗外。
森鷗外眼角一跳,頭也跟着疼了起來,說話的時候也帶着點抱怨的語氣:“那可真是難辦啊,港口黑手黨的重要性不需多言,如果一不小心沒控制好的話,我們誰都逃不掉呢。”
他現在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多拉一些人下水,想辦法讓異能特務科和極樂教主動派人,一起解決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問題,威脅的憑仗就是整個橫濱。更簡單地說,港口黑手黨的確會維護橫濱夜晚的穩定,但絕對不會為白天和黃昏做嫁衣,讓另外兩方跟着躺贏。
童磨卻是要被這個節骨眼上的利益糾葛氣笑了:“容我奉勸一句,如果不能把它們徹底斬草除根,接下來橫濱絕對不會有安寧的日子。就像身體裏的瘤,不儘早徹底切除的話,越是拖延下去就越是無力回天。”
種田山頭火的確被童磨這番話說動了,終於不再看面前的茶杯,而是直直望進童磨的眼睛:“我可以知道你說出這番話的緣由嗎?”
童磨卻勾起一個有些嘲諷的笑,終於展露出一直小心壓抑着的不滿:“難道大家還不清楚嗎,關於我和中也的背景?”
中原中也雙手抱臂,和童磨一起緊緊盯着另外兩人,屬於重力使的壓迫感不斷加深。
“如果想要通過它們的生物特性獲得利益,我只想說,這絕對會是一筆賠本的買賣。我尊重人類在面對未知事物時的探索欲,但這些應該建立在能夠保護自身的基礎上,絕對沒有極少數人獲利、所有人買單的道理。”
這是童磨第一次在談判桌上不留情面地否決他人的私心。
“就連我和中也都需要持續不斷地用異能力控制目標,拖延到太陽升起才能靠着外物解決,如果放到其他人的身上呢?如果有人從三樓扔下一枚雞蛋,你可以試着伸手接住它。但這顆雞蛋很明顯是從三十樓砸下來的,稍有不慎就會把頭頂砸出一個洞。”
這個比喻通俗易懂,並不是童磨平日喜歡說的漂亮話,更像是用最後的耐心將道理掰碎了,仔細講給執迷不悟的人聽。
“我認可你的看法。”種田山頭火率先給出了答覆。
森鷗外繼續沉吟,童磨卻沒給他反覆思考的機會:“森先生,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也知道你的難處和顧慮,但是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這種生物帶個橫濱的只會是災難。災難一旦來臨,受到波及的人只有多和更多的區別。”
“這是我用三年的痛苦得到的唯一結論——有的火焰看起來很漂亮,卻不適合人類的雙手觸碰。”
森鷗外此刻卻已經顧不上童磨的勸告了,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前面一句話上。
童磨到底知道了他的什麼想法、什麼顧慮?
種田山頭火併不了解,但森鷗外自己感覺得到,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童磨對着他表達了明確的警告含義,讓一切聽起來都像是最後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