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隻小千
電梯在緩慢上升,千尋盯着電梯門上異常模糊的自己的倒影發獃。中原中也就站在她身後，和她隔着一小段距離，但她也不知道對方是在看着哪裏,而且無論千尋怎麼想，她還是想不到中原中也會答應上來喝茶的理由。
可以確定的是,千尋自始至終就沒考慮過他居心不良的情況，會這麼做當然是基於對中原中也的信任,但也不只是因為她心裏對前任飼主還有一百層亮閃閃濾鏡。
她可是只非常清醒的狗，中原中也說到底也是個黑手黨幹部,以前有意接近他的漂亮大姐姐多了去了。當時他連那些人都沒理會,難道還能對她這顆還在讀大學的豆芽菜有什麼特別企圖嗎。
——拜託,黑手黨幹部偶遇小白花並在幾次意外事件后墜入愛河,這都是十年前的少女漫畫裏才會出現的劇情了！
不管他怎麼想,千尋也覺得這個機會恰到好處。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太過危險,她不敢向前邁一步，又不想退的太遠，於是只能把自己想說的一口氣說出來,再把主動□□到對方手上。
總之,因為和對方已經足夠熟悉,千尋絲毫沒有覺得讓還不那麼熟的男性進自己家有什麼錯。她心裏在想着坦白的事，又忍不住思索現在真的是合適的時機嗎？在糾結中,她側過身讓中原中也進了門。
自從奶奶去世后，千尋就獨自居住在一套複式小公寓裏。公寓的室內面積不大，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懷着忐忑的心情,千尋簡單準備了茶水和點心,在餐桌旁邊和他面對面坐下了。
哪怕千尋為他倒了茶,中原中也並沒有真的要喝茶的意思。他心不在焉地用指腹摩挲着茶杯,略顯深沉的神色讓人很難藉此揣測出他現在的心情，但他好像也有什麼話想說。
她抬起眼，碰巧撞上中原中也的視線，同時愣了一下后，他們很快就各自將臉撇向另外的方向。救命，再這樣下去她只會越來越緊張啊！千尋咬了咬發酸的后槽牙，幾分鐘之前的悸動早已變為了緊張不安。
尷尬的局面里，她放在桌邊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這立刻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是園子給她來了電話，這讓她找到了一個喘口氣的機會，低低地說了聲抱歉以後，千尋就拿着手機走到客廳連接的小陽台上先去接了電話。
應該直接和她說的，關於自己名字的事，就算身份暫時還不能坦白。中原中也同樣感到有些懊惱，他的目光追着千尋的背影移向陽台，中途卻又落在了客廳里的地毯上。
那是一塊白色毛絨地毯，僅僅是目測也能看出來質地非常柔軟……很有女孩子房間的感覺，她一直是獨居嗎？
中原中也下意識這麼想，又很快發覺這種想法似乎有點太冒犯了。就在他打算收回視線時，中原中也皺了皺眉，敏銳地從白色的地毯里找出了一點不太契合的部分。
*
園子打電話來的目的也就是追問她和中原中也的發展，千尋不過才在電話這頭嘆了口氣，對方的聲音就跟着緊張起來，她問，“不會吧，莫非你們聊不來嗎？還是說他有什麼其他的缺點？”
“不是啦，園子你不要這樣瞎猜，對坂井先生不太禮貌吧？我們不是聊不來，只不過……”
“聊得來就好啦，不要這麼害羞，加油，我和小蘭還在等你下次帶着男朋友一起出來呢。”
“男朋友什麼的，你也想的太遠了，不要抱有期待比較好哦。”她小聲回復。
“哎呀，是你太悲觀了吧？我不信他對你沒想法，今晚也是他主動來找你的哎。”
只不過他們一個是假企業家真黑手黨幹部，一個是真女大學生但也真的是他的狗，他們之間根本不是能輕鬆解決的問題——這話她哪裏能說得出口啊！千尋不方便多解釋，只是苦笑着應下了，在好友的鼓勵下掛斷了電話。
乾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和他說清楚算了，千尋自暴自棄地想。她拉開門走回室內，真相卡在喉嚨里還不知道如何表達，就在她準備擺爛式的直接與對方和盤托出時，中原中也忽然望着她問。
“你養了寵物嗎？”
“嗯？”這是個千尋始料未及的問題，在衝動下一路奔到舌尖的字句又被堵了回去，從她的喉嚨里只滾出一個簡單的疑問詞。
“就是貓或者狗之類的。”
“寵物的話，我沒有養過。”見中原中也正盯着她的毛絨地毯，像是找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千尋心裏就直發慌，但她還是老實地這麼回復了。
也不知道信沒信她的話，中原中也並沒有對她的回應發表看法，他用陳述的語氣解釋，“那可能是我誤會了，我看見地毯上有些不太融洽的毛簇，還以為是寵物狗留下的。”
千尋故作鎮定地循着他的話看向地毯。乍一看不容易發現，可仔細端詳就能看出上面有部分白色絨毛非常突兀——是之前她在家裏實驗自己的變化規律時掉下來的毛，她自己一眼就能看出來。
舌尖的話又掉回了肚子裏，雖然想直接把內情告訴他，真到這個時間點，千尋卻又忍不住要開始掩蓋事實了。
“我想可能是我沒收拾乾淨吧。雖然我沒有養寵物，但前段時間朋友把他的狗寄養在我這裏，讓我在他出門時幫忙照顧了幾天。實在抱歉，您不會是對動物毛髮過敏吧？”
“不用和我道歉，是我對此有點好奇而已……也可以不用一直使用敬語，和我聊天好像讓你很緊張？”中原中也靜靜地注視着她。
“您太帥氣了，會感到緊張也是理所當然的。”千尋只能硬着頭皮說了一點實話，又像開玩笑那樣迅速把話題揭過了，“我朋友養的是只薩摩耶，坂井先生您也喜歡狗嗎？”
出乎她意料的是，中原中也搖搖頭給出了否定回答，這讓千尋稍稍愣怔了片刻。作為小狗來說，她還是有點受傷的，但她還是衝著對方笑了笑。
要是中原中也感到無所謂的話，那她還可以再找借口拖延一會兒，沒想到對方現在開始討厭狗了，可能是她給對方留下的印象不太好。既然如此，她果然還是需要儘快把這些事告訴他。
中原中也始終留意着千尋的表情，儘管她是笑着的，笑容里卻又透出沮喪來。他便狀似不經意地說，“我對狗沒有特殊的感受，既不喜歡也不討厭，而且我以前也養過……嗯，薩摩耶。”
聽到他話里透露出並不討厭的意思，千尋的眼睛就迅速亮起來，能看出她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所以又抓住機會問了幾個問題。
要是她有尾巴的話，一定也會搖來搖去吧，她把心情全都寫在臉上了，中原中也私底下這麼想着，是因為很喜歡寵物犬，才會有這種反應嗎？
因為久違地再次提起波本的事，他心裏湧起一陣落寞，但同時又感覺有點好笑，不由得覺得這樣的她看起來確實相當有趣。工作原因使然，他了解和接觸過的女性並不在少數，但還是第一次獲得這樣的感覺。
那麼又回到了上次他們分開時他在想的問題，他到底怎麼看她？
千尋當然是猜不到他的想法，她被中原中也打量了半天，起初問那麼幾句也就是想藉機知道他對自己的評價，後來心裏就只顧着嘀咕了。難道是自己剛才那番話說的不對嗎，他是不是覺得她很可疑，不會因此把她作為重點觀察對象吧。
這麼一想，千尋的動作就更加拘謹起來。既擔心自己表現得太可疑，又擔心自己在外面待了大半天，妝是不是已經花了，或許是臉上哪裏很奇怪才被他這樣盯着。
她攏緊自己手裏的茶杯，兩種矛盾的心情相爭不下，以至於一時間她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比較好。
眼神又開始慌張地飄來飄去，千尋緊張地用舌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就像她還是狗狗時，一緊張也會忍不住想舔毛。她垂下眼帘，“那個，坂井先生，我……”
儘管原本是因為她讓人覺得很熟悉才會一直注意她，那種似曾相識的親近感至今也還朦朧的交織在這裏，但並不難確定自己是對她本人比較感興趣。雖然最開始這麼想時幾乎是未經思考，但現在他還是打算這麼說。
他沒有談過戀愛，可能只是沒有時間，也沒有合適的對象，但對這種心情不是完全不了解。他已經追尋她帶來的這份特殊很久了，再猶豫下去又會有新的遺憾，就像他和他的小狗。但是，又或許，關於波本的事也還有別的轉機……
中原中也一直在思考，本來他就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對於關係中的主動與被動也沒有太多計較，只是想到就決定說出來，因此開口時眸底也很坦蕩。他直白地問，“要在一起試試嗎？”
啊？這又是什麼發展，小白花竟是我自己？
千尋抖了一下，差點把捧着的茶杯都摔到地上。喜悅在往上攀升，但更為強烈的卻是膽怯的心情，甚至還在隨着時間的推移不斷增長。沒有過很久，她聽見自己在用平靜的音調說。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