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死去的樹人化成枯木,在老樹人的憤怒下碎裂成片。
碎片中滾出一棵杏仁大的晶石,晶瑩剔透,表面浮動白光,沿着地面滾向牆邊,直至被雲婓截住。
晶石入手,澎湃的能量洶湧而入,間或閃過陌生的畫面,串聯成片段,浮現在雲婓腦海。
奇異的綠光再次出現,包裹雲婓和晶石。
晶石光芒迅速暗淡,能量消耗殆盡,眨眼間變成一塊灰色的石頭。
雲婓無法控制能量,熟悉的頭疼再次出現,他不得不閉上雙眼,強撐着等待癥狀消失。
目睹這一場景,親眼見證樹人之心被吸收,老樹人情緒激動,樹冠都在簌簌抖動。
不敢打擾雲婓,老樹人退後半步,捲起地上的木片,垃圾般拋出窗口。
受到碎片吸引,綠色藤蔓爬滿窗口,長有毛刺的葉片層層疊疊,將碎木包裹起來,咀嚼聲此起彼伏。再張開時,木塊已經不見蹤影,碎渣都不剩。
飽餐一頓,綠色的藤蔓仍不滿足,前端探入室內,小心翼翼靠近雲婓。
鋒利的樹杈猛然紮下,穿透最長的一根蔓枝。
不想被連根拔起,藤蔓立即縮了回去。臨走前不忘縮起葉片,抖下紫紅色的果實,在窗台上堆成小山,相當識時務。
老樹人冷哼一聲,踩碎斷裂在地的一截藤蔓,龐大的身軀逐漸縮小,最終恢復原樣。
蒼老的面容爬滿溝壑,鬍鬚根根直立,堪比閃着銀光的鋼針。身軀魁梧挺拔,絲毫不見老態。不看面容,任誰都無法想像這個樹人已經垂垂老矣。
雲婓靠在牆邊,綠光纏繞全身。手中的樹人之心化成粉末,沿着指縫流淌,頭疼的癥狀隨之減輕。
老樹人上前兩步,彎腰撿起刺客遺落的匕首。刀身平平無奇,找不到任何特殊的記號。
雲婓看向老樹人,藉由獲取的記憶,知曉老樹人名為布魯,生活在雪松領超過三百年,依附於雪松家族,是領主府管家。
前溯百年,雪松家族人丁興旺,掌控大片富饒的土地和數座礦山,領主英名遠播,富有和強悍傳遍各國,為各個種族津津樂道。
可惜好景不長。
王國發生內亂,作為主戰場之一的雪松領遭受毀滅性打擊。
上千炎魔攜烈焰而來,火光熊熊,大片領地被付之一炬。
領主和騎士團全部戰死,僅有兩名幼子被樹人保護,堅持等到援軍抵達。
戰爭結束后,雪松領輝煌不再,年少的繼承者無法扛起重任,領地和財富被逐步蠶食,雪松家族就此一蹶不振。
二十年前,戰爭中存活的兩人先後死亡,死因十分蹊蹺,卻被刻意掩蓋,隨意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沒有了繼承人,雪松領淪為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貪婪者摩拳擦掌,正待一擁而上,不料事情出現轉機,一名魅魔突然現身,懷抱一名嬰兒,聲稱是雪松家族直系血脈。
王室聞訊,當即從都城派遣使臣,數名大貴族共同鑒別,不得不承認魅魔沒有說謊,嬰兒的確是雪松家族後裔,血脈十分純正。
魅魔打碎貴族們的算盤,沒有在雪松領久留,將嬰兒交給忠心耿耿的老樹人,不留隻言片語轉身走人,此後再沒有露面。
繼承人有了,失去的土地和財富卻無法收回。尤其是最富饒的幾塊土地和稀有礦山,被五大貴族牢牢把持,壓根沒有歸還的跡象。
從道義和律法上,他們該物歸原主。奈何年輕的領主資質平平,血脈力量遲遲無法覺醒,遑論同大貴族交鋒。
領民看不到希望,陸續投奔他方。
田地大片荒廢,小鎮村莊渺無人煙,別說重組騎士團,連稅都收不上來。
年輕的領主心有不甘,一度想要奮起,可惜受到多方打壓,除了債台高築,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建樹。
內憂外患之下,雪松領徹底敗落。迄今沒有被任何一方勢力吞併,無非是貴族們彼此牽制,多少還要些臉面。
夾縫中生存不代表沒有麻煩,更不可能高枕無憂。
雪松家族屬於王室後裔,在國王沒有子嗣的情況下,直系血脈有資格繼承王位。
今日之前,沒人將雪松領主看在眼裏,被債務逼迫到要自殺的窩囊廢根本沒有爭奪王位的資格。
今日之後,情況就變得截然不同。
老樹人熱淚盈眶,激動道:“主人,您覺醒了血脈!”
雪松領主有魅魔和樹人血統,在王國中人盡皆知。
血脈覺醒意味着力量,一旦成長起來,昔日的黑手必將惶恐不安。
刺殺突如其來,未必是刺客接到指令,更可能是臨時起意,扼殺初覺醒的領主,為背後之人掃清障礙。只是沒有想到,雲婓能躲開致命一擊,老樹人又及時出現,刺殺未成,自己反倒淪為藤蔓的養料。
年輕的領主曾遭受打擊,渾渾噩噩多年,極少過問領地和外界之事。雲婓抓住這一點,放心大膽詢問,從老樹人處獲取更多信息。
老樹人憋屈太久,開口就滔滔不絕。
在他看來,領主的變化很容易解釋,血脈覺醒非比尋常,外表改變是必然,性情不同也無可厚非。以雪松領目前的處境,改變實為正途,保持原樣才是真正的完蛋。
此時此刻,他壓根不會懷疑領主換了芯子,一門心思想着雪松領復興有望。
老樹人的激動雲婓可以理解,但比起財富和權利,他更關心自己的小命。
千難萬險手撕系統,陰差陽錯繼承系統遺產,他只想好好活着,絕不想陰溝裏翻船。
“國王沒有直系血脈,旁系血脈都有機會。”
圍繞王權的競爭素來慘烈,遇到心狠手辣的對手,寧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一個。之前的刺客就是鐵證。
雲婓越想越深入,焦躁揮之不去,不由得眉頭緊蹙。
老樹人心生誤會,懊惱道:“您剛剛覺醒,身體必定不適,請允許我帶您離開,為您準備食物。”
說話間,老樹人伸直手臂,自肩膀處樹化,像是兩把大鏟子,將雲婓從地上鏟了起來。
雲婓行動依舊不便,沒有拒絕老樹人的好意。
老樹人興高采烈大步向前,舉着雲婓奔向房門。
碰!
高度估算錯誤,雲婓被舉得太高,一頭撞上門框,頓時眼冒金星。
啪!
轉角時速度沒掌握好,老樹人腳一滑,雲婓被摔撲上牆面,順着牆面向下滑,差點滾落樓梯。
樹人皮糙肉厚,最擅長身體對抗。
雲婓有樹人血統,碰碰車一樣一路撞過去,雖然沒受傷,可該痛還是痛啊!
下到第三層樓梯,老樹人的步伐趨於平穩。
雲婓終於鬆了口氣,坐在樹人肩頭,打量周圍景物,猜測身處一座塔樓,之前所在的房間位於塔頂。
根據醒來時的情形,原身不會是系統選定的委託人,更像是系統給他的新身份。
忘記原來世界的一切,認定自己是懦弱的領主,走投無路陷入絕境,自然更好欺騙,更容易成為一個傀儡。
可惜百密一疏,寄生者沒能如願,反倒被雲婓吞噬,當場煙消雲散。
穿過灰暗的走廊,走下最後一層樓梯,推開厚重的木門,眼前豁然開朗。
門后是一座大廳,穹頂挑高,牆壁和地板均以石料打造。落地窗洞開,陽光從窗口灑入,十分明亮。
大廳中央是一張長方形木桌,桌兩側排列十數張木椅。椅背上雕刻花紋,各自不同,類似某種徽章。
桌上立有三隻燭台,被擦拭得十分乾淨。金屬的底座光可鑒人,移至近前,近乎能照出人影。
雲婓被送到桌旁,在上首落座。
老樹人轉身離開,去廚房為他準備食物。
等待的間隙,雲婓拿起藤蔓送上的果子,一顆接一顆送進嘴裏。滋味相當不錯,有點類似草莓,但比草莓更甜。
雲婓單手撐着頭,俯視燭台上的倒影,一邊驚奇熟悉的面容,一邊梳理之前得到的信息。
從刺客的記憶中,他捕捉到一個名字:刺槐領。
根據老樹人提供的情報,刺槐領主是五大貴族之一,同為王室旁系,更佔據了雪松領五分之一的土地和兩座礦山。
無論如何,土地和礦山必須拿回來。
有實力才有說話的底氣,有底氣才能扇對手巴掌。
他很記仇,睚眥必報。
系統的折磨迫使他性格扭曲,沒有完全變態也不存在半點陽光。對他生命造成威脅,無論是誰都必須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