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救贖
第二天清晨，陳念吃過早飯沒多久，太空軍軍方的車便停到了他家樓下。
而此時距離約定的八點還有半個小時。
陳念看了一眼家裏，最終什麼也沒帶，便下了樓來到了門口。
“請問您是天穹公會的會長陳念先生嗎？”
見陳念出來，一個穿着軍裝的年輕人迎了過來，語氣十分客氣。
“我是。”
陳念回道。
軍裝年輕人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別墅，心中有些唏噓。
這地方靠山，偏的嚇人。
雖說在這個元宇宙科技發達的時代，無論你在哪裏，都不影響你去帝都上班。
有的人甚至人在國內，天天去國外的公司上班。
但住的太偏，總歸有不方便的地方。
對有錢人來說尤其是這樣。
畢竟有很多娛樂項目，元宇宙是取代不了現實的。
恐怕全網沒幾個人能想到眼前這個華夏聞名的頂級玩家在這裏過着隱居般的生活。
“陳念先生，您還有什麼事的話儘管去處理好了，我們可以等您到八點。”
軍裝年輕人鄭重道。
陳念微微搖頭。
“我該做的事都做了，現在就可以走了。”
軍裝年輕人一愣，隨後微微偏過頭看向了已經關閉了的別墅大門。
“沒……沒人送您嗎？”
在他看來，一個人去參加這種危險的行動，家裏人肯定得死去活來的。
這也是他們提前半個小時來的最主要原因……
來時的路上，他甚至已經想好了一些勸導的話語。
但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結果。
“沒人送我，我孤身一人。”
陳念平靜說道。
軍裝年輕人沉默了良久，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打開車門道：“放心吧，會有很多人來送您的。
上面給我們的命令是先把你們送到帝都機場。
等到了帝都機場集合后，再前往太空軍一號基地。
這中間有一段路，會對公眾開放。”
陳念點了點頭，然後直接上了這輛軍車。
軍車內非常寬敞，宛如一間小型會客室。
軍裝年輕人開啟自動駕駛后，又補充道：“您可能覺得這是為了宣傳，為了塑造英雄，提升民眾的凝聚力。
不可否認，這確實是原因之一。
但更重要的……是太空軍想讓三千名志願者知道，他們所做的並非不值得。
就算是不幸犧牲了，那也是為華夏犧牲，有無數人會記住他們。”
陳念聞言笑道：“為華夏犧牲……只要是熱血青年，誰能拒絕這五個字呢？”
“哈哈，是這樣的！可惜我所在的編隊沒被選入先遣隊。”
……
兩人一路閑聊。
陳念的家距離帝都機場大約二百多公里，這一路暢通無阻，不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軍車便到了帝都機場的停車場內。
透過車窗，陳念可以看到數百米外有三架體型巨大的深灰色運輸機。
“陳先生，您可能還要在車裏等待一個小時左右，因為還有很多人沒到。”
軍裝年輕人拿出對講機彙報了下情況后對後排座位的陳念道。
“好的。”
陳念應了一聲。
“您可以玩會兒手機……您要喝什麼的話，車裏都有，當然，您也可以去機場的休息室。”
“不用了，我睡會兒吧。
”
陳念搖了搖頭，然後開始閉目養神。
他常用的那個手機已經關機了，隨身只帶了一個備用機，是用來聯繫官方的。
昨晚他做了一些原本應該一年後快要離世之時才去做的事情，如果開着機，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聯繫他。
在這種時候搞得要死要活的，沒必要。
……
不知過去了多久，耳邊隱隱傳來了軍裝年輕人輕喚聲。
“陳先生……醒醒……”
陳念緩緩睜開了眼睛。
剛剛這一覺，他竟然睡得格外香甜。
軍車的窗帘已經被拉下，但他還是能透過窗帘的縫隙看到不遠處的人山人海。
“陳先生，您醒了，可以下車準備出發了，我帶你上飛機。”
軍裝年輕人一邊說一邊下了車給陳念開門。
陳念精神恍惚地下了車。
此時去往運輸機的道路兩邊已經站滿了行人，粗略估算怕是有幾萬。
關鍵是這幾萬人竟然寂靜無聲，就彷彿先遣隊是要準備上刑場似的。
看着這一幕，他內心感覺有些尷尬。
但他也知道，這是必須的。
或許先遣隊內這些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中沒幾個在乎，但華夏必須讓世人知道這個國家是重視英雄，尊敬英雄的國家。
“我們也準備登機吧。”
軍裝年輕人提醒了一句，然後帶領陳念朝着遠處的運輸機走去。
與此同時，大量先遣隊的成員從各個地方匯聚了過來。
陳念意外地發現這批先遣隊成員中大部分竟都是白髮蒼蒼，步履蹣跚的老科學家。
那是一張張飽經風霜，看透世間人情冷暖的臉。
面對周圍數萬人沉默的注目禮，陳念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但這群老頭老奶奶神情古井無波，彷彿沒看到這些人似的。
……
人群最前方，何懷恩目光渾濁，凝視着遠處的運輸機。
作為華夏科學院前院長，當世最著名的物理學家之一，他在新人類後起之秀周志城的攙扶下走在了最前面。
什麼送行，搞得再花里胡哨，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到了他這種年紀，什麼事情都已經看透了。
現在的他腦海里就只剩下了兩個想法。
一個是趁着還活着，再為國家再出一份力。
另一個就是物理學……
他希望能從那外星元宇宙中找到物理學的新發現。
走着走着，他還是注意到了道路兩旁不少人不忍且又慚愧的眼神。
說實話，這種目光讓他很不舒服。
他下意識地掙脫了周志城的攙扶，同時有意無意地嘀咕道：“別看我這把老骨頭走路都不順暢了，但如果那外星元宇宙里真有一個新世界，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作用未必能有我們大。
畢竟……你們太依賴精密儀器了，那外星世界裏可未必有儀器。
像我，有些東西我用肉眼就能看出來。
你旁邊那個老傢伙搞化學的，隨便給個東西讓他嘗一口，他就知道裏面有什麼元素……”
“對對對……您說得對。”
周志城連忙應道。
……
數千人的志願者隊伍拖得很長，行進速度慢慢悠悠，彷彿是去旅行，但從這些人虔誠的眼神來看，又像是準備去朝聖。
周圍數萬人寂靜無聲。
他們看着這遲暮的隊伍，看着那些年邁的科學家，彷彿是在看一個時代走向落幕。
而這個即將落幕的時代，正在用他們最後的力量，為這個國家再擋一次風雨。
……
陳念很自覺地走在隊伍的最後面。
他很想不被人注意，但沒辦法，他太年輕了。
萬幸的是那些人就算是注意到他，也只是一眼帶過。
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還是都放在了那些年邁的科學家上。
……
數百米的距離很快走過，眼看着即將登機，陳念留意到道路一旁人群的一個小角落裏有個人正在不停地朝他揮舞着巴掌大的小旗幟。
“唐平……”
除了唐平，他還看到了默默站在那裏的陸宜修……
還有眼圈微紅的許靜……
以及身材高大，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的周執銳。
一共十來個人。
非常低調，就站在那裏看着他，和周圍沉默的人群融為了一體。
陳念心中沒來由地一酸。
唐平見陳念看過來趕緊收起了旗幟，然後舉起手機指了指屏幕，並且用唇語道：“看！看！”
陳念見此會意，-一邊拿出手機一邊登上了運輸機。
道路角落裏唐平見陳念拿出了手機，陡然鬆了口氣。
……
坐上飛機后，陳念打開通訊軟件，登陸上了自己的通訊賬號。
此時公會管理群里已經被開了全體禁言，只剩下陸宜修一個人可以發言。
“會長，我們天穹有五十萬人，有很多人想來這裏送你……不說多，湊個一兩萬肯定沒問題。
但都被我阻止了。
我知道在世人眼裏，今天的主角不是你，真要是來那麼多人給你送行，那是把你架在火上烤。
但是，真的有很多人想來送你。
我們結緣於虛擬世界……那我們就在虛擬世界送你。
你是我們的驕傲。”
這段話后是一張張圖片。
每張圖片里都是由一組組的手寫小字組成。
這些小字有的清秀，有的粗獷……
但無論什麼風格，看起來都很工整。
一張圖片里大概有一千組，圖片接連不斷。
寫的都是那四個字……
“大哥保重”
……
飛機緩緩起飛。
陳念透過機窗注視着遠處越來越渺小的人群，眼中隱隱閃過淚光。
有人說，這世界上最大的孤獨是不被需要。
他心裏很清楚。
雖然公會裏很多人覺得他很講義氣，把所有人當兄弟，明裡暗裏照顧了很多人。
但事實上，他……
才是被救贖的那個人。